江亦方正色,道,“第一件,我们安插的人,有两个顺利通过考核,潜入了陆家在墨西哥湾设置的中转基地。第二件,楚鸽的母亲自杀了。第三件,梦嫣已经顺利套住蔡元,要查他背后的人指日可待。”
裴瞻琛听后,只是挑着眉毛,道,“梦嫣这妮子易反易覆,多防着点儿。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江亦方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裴瞻琛下逐客令。心里不禁叹了口,看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只是裴瞻琛,只怕你自己都还没发现自己是怎样的心思吧?
江亦方离开之后,裴瞻琛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双眼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却半天都没翻一页。
顾子谦的桌子上摆了一沓最新的报纸,看到报纸头条的时候,俊美淡漠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
报纸刊登的照片是裴瞻琛,但出现的地方很让人意外,那是墓地。
看完通篇报道,他便将报纸随手压在一边,开始处理事务。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禅芝婀娜地走来,轻轻扣了扣桌面,“子谦,今晚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
按照辈分来讲,他该叫禅芝一声阿姨,谁让她年纪轻轻就攀上了他父亲,并且还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呢?
可对于父亲的事情,顾子谦从来都没兴趣理会,而且他也管不着。该做什么,他心里自然有谱儿的。
不过,这位禅芝却是个人物,她很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找顾子谦聊聊天,或者约个会什么的,当然,去不去顾子谦说了算。
被拒绝过很多次,禅芝却从不气馁也不懊恼,永远面带微笑气质怡人,就像一根坚韧的藤,你永远看不到她愤怒跳脚,也找不到她任何错处和不妥的地方。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顾子谦觉得很有问题,他也查过她,可惜,什么都查不出来,在她到顾氏集团之前,就是一张白纸,没有瑕疵却也不出众。
顾子谦笑,“我也想,可惜时间已经被预定出去了。”说着拿出报纸给禅芝看,“你瞧,我小女友碰上了这么不幸的事情,我必须去安慰安慰她。”
这一刻的顾子谦面容不再冷漠如冰,相反,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味道。
禅芝啧啧叹了两声,手指轻轻对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一勾,“她比我有味道么?子谦,你知道,我的心为你而等待。”
对禅芝的行为,顾子谦并不懊恼,相反两只冷淡如冰的眼睛,漾出旖旎的光芒,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握住禅芝的手指,“禅芝姐的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我想,我还是喜欢青涩的果子,比如楚鸽那样的,真是抱歉。禅芝你很好,很优秀,千万别伤心。”
禅芝猛地抽出手,甩了两下,佯装恼怒,“你这小子,不懂得怜香惜玉,你我手指都快被你折断了。算了,既然你要陪小女友,那么,我就不横插一脚了,不过,你要记得,哪天你不开心了,想来点重口味的了,可以来找我。”说完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楚鸽和梦嫣是不是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听说自从把她们安排去跟裴氏的单子之后,她们两个居然都请假了。子谦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指导员要尽心才是。”
“禅芝说的是,梦嫣那边是怎么回事,我会亲自去问。至于楚鸽这里,你看,家逢巨变,再让人家来工作,就不近人情了。”
“臭小子,才刚交往多久,就这么护着?算了这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她,那个梦嫣还是让她走人吧。”
顾子谦看着禅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也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门口,眼底都是深思。
下班之后,他还是决定去见楚鸽。
只是楚鸽和梦嫣一起搬出顾氏基地之后,住的地方就离基地比较远了,他用了半个小时的车程才到。
楼道里装的声控灯,走起来明明灭灭的。到了楚鸽所住的楼层,就一片漆黑,连声控灯都没了。
他不禁拧了拧眉,顾氏对下面的员工有这么苛刻么?居然安排这么差的房子。不过,这些不是他该管的事情,所以,他也并不多想。
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下意识地朝另一边看过去,“谁?!”
没有人回答,只有浅淡的呼吸声丝丝入耳。
他走过去,尽管步子很大,但每一次落脚都很谨慎,带着一股仿佛猎豹般的矫捷与警惕。
靠的近了,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他才看出那个缩在门口的人,身形消瘦,双手抱膝,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看上去就像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熟悉的身影,环绕着淡淡的香气。他没刻意留意过任何香味,但,这一刻这种味道一钻入鼻息,他眼前就浮现出斑斓灯影中,那张被自己吻住的充满惊诧的脸。
怜悯这种东西,他早就没有了,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微微抽搐了一下,轻轻拨拉了一下,“楚鸽,你怎么了?”
他这么一碰,楚鸽顺着他拨拉的方向倒下去……
楚鸽觉得自己陷入一片绵软的漆黑中,周围空气冰冷,脚下软绵绵的如同泥淖,她的双脚在缓缓下沉。
她急促喘息,想把陷入的左脚拔出来,结果右脚却越来越深,慌张地去拔右脚,左脚又沉下去。
然后,她发现越是挣扎,越是下沉的快。
惊慌中双手乱抓,想抓住什么东西,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
周围一片冰凉死寂,她一个人瑟瑟发抖,开口呼救,才一张嘴就发现,嗓子被堵住了,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体不停下陷,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冰冷的泥浆淹没,连呼吸都变得阻滞,终于,她放弃挣扎,任自己在黑暗中沉沦下去。
就这样吧,她有些认命地想着,伸出的手也垂落下去。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包住她的手,“小鸽,小鸽……”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听不清看不见。
顾子谦坐在床边,看着被恶梦困扰的楚鸽,她出了很多汗,长发贴在侧脸上,越发让她淡薄可怜起来。
“楚鸽,快醒醒。”
这时,楚鸽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一直喃喃呼唤着什么,他把耳朵贴过去才听到她微弱地呼唤着“妈,妈……别走……妈……”
那一刻,她脆弱的像一戳就碎得水晶。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这才发觉,她在发烧。
怪不得出了这么多冷汗。顾子谦微微皱眉,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所以,做事情显得有些笨拙。
想挣开她的手,拿毛巾给她擦汗,结果他才一动,楚鸽立刻死命抓住,“妈,妈,别走,求你了,别走!”
顾子谦一愣,目光移向楚鸽发白的指骨,不由得重新坐回去,单手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简单地对那边吩咐,“拿些退烧药到博园小区A栋五楼零零一号房来。”
吩咐完之后,挂了电话,再次看向楚鸽。此时楚鸽的情绪似乎稳定了很多,已经不再挣扎喊叫,只是,她的睡梦依然不安稳,眉头依然紧紧拧着,双手依然死死抓着顾子谦的手,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攀附,只要抓住这只手,就不会绝望。
看着楚鸽因为发烧而由惨白变得绯红的脸蛋,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帮楚鸽理了理发丝。
专注的凝视着楚鸽的样子,不自觉地目光便有些迷离,手指顺着楚鸽的眼线轻轻滑动。
她们像么?他这样自问着,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不像,没有化妆的楚鸽,和暮诗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如果一定要说哪儿相似的话,大概就是脸型吧?
可是,暮诗是不会这么乖乖地躺在床上的,即使是生病了,“她”依然警惕如一只永远无法驯服的野猫。
暮诗是夜的精灵,和楚鸽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气质。
可是,假面舞会的那晚,经过刻意化妆的楚鸽,却让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暮诗时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暮诗吸引,但是,感觉就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暮诗那个时候,就像个落入凡尘的精灵,照亮了他的眼。
那种感觉,就像一颗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种子,终于遇到一线阳光,于是拼命地挤开外壳,长出了茁壮的嫩芽,可惜的是,原来那束光不是阳光,而是带着毁灭性的激光。
暮诗,她只是一只善于变化的鬼面蝶,可以变成精灵欺骗你的双眼,也可以变成魔鬼,折磨你的真心。
想到这儿,他唇角露出冷峭的笑意。看楚鸽的眼神也跟着冷了几度,只是,很快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又回温了。看上去竟有几分脉脉含情的味道。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起,他知道是送药的人来了,于是起身去开门。可楚鸽依然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有些无奈,轻声在楚鸽耳边说着,“乖,我不走,我去开门,马上就回来。”然后安抚地拍了拍楚鸽的肩膀。楚鸽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楚鸽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漆漆的一片。房间里没点灯,布衣柜的影子在黑暗中模糊地像只匍匐的怪兽。她脑子依然一片昏沉,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的躺在小床上发呆。
外面客厅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梦嫣还没有回来,空落落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仿佛意识到什么,她忽然跳下床,急切地朝卧室门口跑。
自己一定是做恶梦了,那一定是恶梦,妈妈一定还在医院里,爸爸肯定在床边照顾着。对,一定是这样!
打开卧室门,她愣住。
不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套小沙发。而顾子谦就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屏幕飞速地输入指令。
整个客厅,只有沙发那小小的一块儿在昏黄的台灯照耀下显出一团亮光。然而,也是这团小小的亮光,让楚鸽慌张空落的心,微微一暖。
顾子谦扭头看向楚鸽,“你醒了?”然后他站了起来,修长的身材衬得那陈旧的小沙发更加寒碜。
“嗯。”楚鸽回神,依然风风火火朝门口跑。
“你要去哪儿?”顾子谦诧异于她的举动,赶紧快步追上,一把拉住她,“连鞋子都不穿,你的烧刚退下去。”
朦胧的光线中,顾子谦一向淡漠地脸,有了表情,他拧着好看的眉,双眼盯住她,“别任性,快回去休息。”
“我要去看我妈妈,她还在医院,我要去看她!”楚鸽也拧眉,用力推开顾子谦的手,“你别拦着我!”
顾子谦眉头拧地更深,“楚鸽,你要面对现实!”
楚鸽微微怔了一下,转身继续走,“我怎么不面对现实了,我去看生病的妈妈,就是不面对现实了么?”
顾子谦索性一把揪住她袖子往回拖,“你要是真的敢面对现实的话,现在就该好好回去躺着,把自己的身子调理好!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如果你就这么一蹶不振的话,怎么对得起她?”
楚鸽死命拍打他的胳膊,拍不开,干脆伸手去掰他手指,然而,不知道怎么的,顾子谦这个看上去斯文冷淡,力气却大得很,修长精瘦的手指像是钢筋一样,她扣都扣不动。
被他逼急了,楚鸽干脆耍赖,蹲下来,在地上蹭,说什么也不肯回房间。
顾子谦眉毛跳了跳,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更没想到楚鸽平时看上去挺通情达理的一丫头,一耍起脾气来居然这么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弯腰,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打横抱住,往卧室走。
天旋地转间,楚鸽本能的拍打他胸口,见他不松手,连双腿也开始不停地蹬来蹬去,“你放我下去,你凭什么管我,你放开我!”
顾子谦充耳不闻,依然大步流星地往卧室走。
楚鸽急得不管不顾,张嘴就朝顾子谦的肩膀咬下去。
肩膀的肌肉一抽,顾子谦疼的吸了口冷气,脸色也就更差了,但他还是忍了下来,顺脚踢上卧室的门,把她扔床上,“楚鸽,你这么装疯有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一哭二闹,你母亲就能活过来了?!她已经死了!”
顾子谦的语气是冰冷而残酷的。但他大概不能理解自己的话,到底有多残酷,所以,才能在楚鸽面前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而楚鸽,就像被人从头上浇下一盆冰水,就连逃避都不能!她瑟缩,慌乱地摇头,“你胡说!你胡说!我妈妈好好的,她就在医院,她就在医院!”
声音尖利,却又撕心裂肺,她好恨,恨顾子谦这么冷酷,竟然这么清晰而无可回避地告诉她,妈妈已经没了!
那扭曲的面孔,蜿蜒的血迹,以及四散开来的血点,都一遍遍的在脑海重播!
“啊!”楚鸽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淌下来,浑身瑟瑟。
裴瞻琛恶毒的话语不停地在耳边回荡……那你就去死,你死了也许我会考虑放过她!
“是我,都是我害的,都是因为我!”楚鸽像个疯子一样,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一个劲儿地往床角落里缩。
黑暗中,顾子谦静静地看着楚鸽将自己抱成一团,就像在门口捡到她时的那样,心里总算了然,原来,她是真的受了很大刺激才会病倒的。
那么自己刚刚说那些话来逼迫她面对现实,是不是太残忍了?残忍?意识到自己居然认为自己说了残忍的话,他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乖,没事了,那不是你的错,不要怕。”他打开床头的小台灯,小心翼翼的朝楚鸽靠近,楚鸽避无可避,越发颤抖的厉害。
在她眼里,眼前的人不是顾子谦,而是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英俊的外表下是青面獠牙的鬼面,他杀人不眨眼,凶狠毒辣,没有半分人性!
见楚鸽这个样子,顾子谦就知道情况不对。现在自己说什么,她根本都听不到。
这样的楚鸽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世界里!如果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的话,楚鸽大概会发疯。
想到这儿,他目光一闪,看向楚鸽,此刻的她,头发已经凌乱,吃着双脚拼命地把自己缩到最小。
再想想那天请自己吃饭的楚鸽,这简直是天壤之别,心口突然间抽痛了一下,很不舒服的感觉。
犹豫片刻,他还是找来了自己的私人医生jeff。
Jeff关上卧室的门,南宫立刻看过来,问,“情况怎么样?”
Jeff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样子,“情况很不妙。”
他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这位小姐之前精神压力过大,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而近期她又过度疲劳,始终得不到良好的休息,身心双重压力,早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这次受到这么大的刺激,正好成了导火索,将一切都爆发出来。”
jeff的中文真的是太蹩脚,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英文,“我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会让她沉睡十到十二个小时,等她醒来后,就给她吃少量的镇定药。另外,我开了些补血的药,她有轻度贫血症状。”
顾子谦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等jeff都说完了之后,才开口问,“那么她的病能不能痊愈?”
Jeff听后,对顾子谦挑了挑眉毛,露出个十分暧昧的眼神,“啊啊,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关心女人的死活,是不是心动了?”
顾子谦听了不置可否,只盯着jeff等回答。
Jeff见他没心思玩笑,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悻悻地摊了摊手,“她这症状身体疲劳和精神压力双重作用导致的,所以,只要多开导她,别再让她受精神刺激,也别让她太操劳的话,会慢慢复原的。”说到这儿,jeff不禁加了一句,“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
顾子谦听了不禁挑起眼皮看jeff。
Jeff吸了吸鼻子,“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她的消息很多杂志报纸上都有刊登,这可都是借了你和裴瞻琛的光。我对能跟你扯上关系的女孩儿很有兴趣,就多关注了一下,所以,对她的信息还是比较了解的。现在的女孩子,像她这么坚强又孝顺的,不好找哦。”
顾子谦这才移开目光,“既然看好了,那么你可以回去了。明天再来吧。我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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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