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半句显然很有效力,楚鸽立刻动了。
靠近他的背,靠近他的伤口,再次将手触到他后背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绷紧的弦,仿佛随时都会断。
她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战栗,以及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男人,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了,能让他裴瞻琛隔着血海深仇说出想要相信她,说出爱上她了这种话?
她不能理解,完全不能。
而且,她的不安,也因为他在浴室里说的这番话,渐渐扩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安什么,只是有种模糊却依稀可见的预感……有什么事情,正在脱轨,与最初的设想背道而驰。
楚鸽是第一次触摸到这样的伤口,张狂的,狰狞的,邪恶的。
每一寸新生的血肉,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趴伏在裴瞻琛挺直的脊背上。
她搓动的手,渐渐停下来,缓缓抚摸着那伤口,“当时,一定很痛很痛,对不对?”
裴瞻琛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当楚鸽抚过他伤口时,他微微战栗的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
即使那么多年过去,即使伤口已经愈合,即使时过境迁,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或许早已经变成他手下亡魂。
然而,那些铭刻在他灵魂里,记忆深处的伤害,却再也无法愈合。
裴瞻琛,这个风光无限的男人,实际上,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男人啊。
受过那么多伤害和背叛之后,还能期望相信一个人,而且还是仇人的女儿,这是怎样的勇气?
如果江亦方知道他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相信,他曾经那样千方百计折磨羞辱过的女人,那么,江亦方一定会觉得他是疯了。
其实,裴瞻琛也觉得自己是疯子,竟然产生这么疯狂的想法。
不过,他是那种敢于表白自己心迹的男人,一旦决定了,就会付诸行动。
他想要楚鸽的心,想要她的爱情,而在这之前,他必须要付出什么。他早就知道,只有付出了才能期望回报这种道理。所以,今天,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已经记不得了。”这是裴瞻琛对痛的回答。
楚鸽拧紧手中的搓澡巾,指骨微微发白。
“对不起。”楚鸽突然低着头说。
裴瞻琛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楚鸽别开目标,嗫嚅半晌,“没什么,我继续帮你搓澡吧。”
裴瞻琛也没深究下去。这个澡,洗的并不顺利,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防备心太强,即使试着去相信,试着把伤口展现给楚鸽,可还是有好几次,他都被开水烫似的闪开。
好不容易完成重任,楚鸽大大松气准备退出浴室的时候,裴瞻琛却突然抓住楚鸽的胳膊,推到花洒下,不怀好意的说,“小鸽,你也一起来吧。我们鸳鸯浴!”
楚鸽身上还穿着衣服,被热水一淋,全都粘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要死。
“喂!裴瞻琛,你别乱来!”楚鸽见他要给自己脱衣服,立刻抓紧领口,“小草还在,被她撞见了不好!”
裴瞻琛一听,嘴角一扬,别有深意地问,“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被小草发现,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楚鸽很郁闷地发现,自己严重口误了,或者说,这并不是口误,而是借口找的实在太差劲。
“那个,我现在身体不方便,真的……真的!”她艰难咽唾沫,“真的不适合做这么激情的事情。”
裴瞻琛闻言,目光缓缓下移,那种目光就好像已经自动把她的衣服都剥开了一样。
最后,目光定在她大腿上方。
楚鸽局促地并了并腿,使劲往后蹭,可后面是墙壁,根本没把距离拉开一分一毫。
裴瞻琛眼睛一眯,薄唇缓缓动了动,他说,“是不是真的,脱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鸽顿时化身闷熟的大虾子,破口骂道,“裴瞻琛,你好恶心!”
裴瞻琛居然不以为意,眉毛高高地一挑,抱着胳膊看着**的楚鸽,“其实,说谎的人,更恶心吧?”
说到这儿,他顺势也靠在墙壁上,“我们之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你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了我的情.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你为什么要拒绝?”
楚鸽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自然是不想裴瞻琛看出她心底的挣扎。
她对裴瞻琛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很复杂,那时候,厌恶虽然占了很大成分,但好歹对裴瞻琛这种强势的人,居然会有那么浓的不安全感,还是抱着怜悯心态的。
所以,厌恶并不是很彻底。
后来,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烈,再是善良的人,也不可能容忍裴瞻琛那种强横残忍的逼迫。
她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同归于尽啊,暗杀啊,能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惜,她力量太弱,而裴瞻琛的命又太硬。
到最后,她真是输的一败涂地。
海南那段时间,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这些造成她不幸的人,她的心开阔了很多。如果严梦嫣和蔡玉不出现,如果,裴瞻琛没找过去的话,她想,自己大概会一辈子就那么了无声息地过下去了。
可是,事与愿违,裴瞻琛来了,后来,甚至连顾子谦也来了……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沉淀了那么多的恨意之后,严梦嫣却又突然暗暗提醒她那么惊爆的消息,她又要怎么接受裴瞻琛抛来的橄榄枝?
此时此刻,裴瞻琛只知道她在挣扎,却并不知道她挣扎的,并不是要不要和他**一夜,而是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求和,而她却无能力回应!
她的决心在剧烈摇摆,就像失衡的天平。
如果就这么接受的话,也许,会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低着头,手指在掌心里掐出深刻的印痕……血债血偿,也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她忽然抬头,“我拒绝是因为你做的这一切,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她有些语无伦次,“你的身份,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有我和顾子谦之间的感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裹在一起,你又突然说爱我,我觉得……”
她咬唇,狠狠甩了甩头上的水,“我觉得你又在筹划新的阴谋,以前,你一个又一个圈套让我往里跳,我已经怕了。”
裴瞻琛闻言,扭住她的下巴,“我有必要用自己来设陷阱?”
楚鸽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拿自己设陷阱,只知道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想你肯定也懂这句话的意思。”
裴瞻琛笑了,“你是狼么?”
他虽然在这么问,却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楚鸽来。从一开始到现在,楚鸽一直是很被动的,被迫做这做那,原因只是因为她只是一介平民,手中没有金钱没有权利,而又不屑于去攀附别人,借助别人的力量来报复。
以她在顾子谦身边的影响力,就算不能让顾子谦为了她而牺牲顾氏的利益,为她报仇,但借助顾子谦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却绝对可以做得到。
可是她怕连累顾子谦,到底没那么做!
性格太倔,太会为人着想的女人啊。
他一直以为,楚鸽脑子并不怎么聪明,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很多事情,她看得很清楚,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心头一冷,如果……如果这次自己拿出全部诚意去赌她会被自己感动,到最后却被她欺骗背叛呢?
楚鸽自然不知道裴瞻琛的心理变化,听他那么问,笑了,“我要是狼,你就不敢那么欺负我了吧?”
这个回答,让裴瞻琛内心波澜迭起的时候,得到了平静。
不管怎么样,既然这么选择了,就姑且去拼一次吧?如果到最后得到的回报,只是背叛,那么,他心底一声冷笑,面上的表情却越发温柔了。
“放心,我不会再欺负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呆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地爱我。”他拉起楚鸽的手,“我最讨厌背叛和欺骗,所以,小鸽,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背叛我欺骗我。”
我的仅存的真心和勇气被践踏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小鸽,我希望永远不要走到那一天,那一步!
裴瞻琛每一个字,都说的郑重,这让楚鸽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触摸了一块绝不该触碰的禁地,然而,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经过浴室这一场谈话,楚鸽发觉,裴瞻琛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没有以往高高在上的俯视,没有冷漠残忍的威胁压迫。
他就像个居家男人一样平易近人,对小草的态度也从疏离变得渐渐亲昵起来。
这种改变,从次日的野餐和之后裴瞻琛夜夜造访的相处可以明显感受到。
裴瞻琛的改变,让楚鸽更加局促不安起来。
小草拿着画本在阳台找到楚鸽,发现楚鸽又在发呆,不禁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走到楚鸽身后,把画本轻轻放下。
然后悄悄地伸出双手,突然从背后掐住楚鸽的脖子,喊道,“我是鬼,我是鬼!”
而楚鸽本来想事情想得很入神,走私走得很敬业,突然被人掐住脖子,还大叫。她吓得突然挣扎起身,由于反应太激烈,小草在她挣扎过程中被甩在地上。
楚鸽回身,双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看着小草。
小草摔得疼了,泪汪汪的望着楚鸽。
本来,小草是要哭了,可一看见楚鸽受惊的神情,她的内疚突然掩盖了她的委屈,“对不起老师,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吓到你了。”
小草爬起来,低头站在一边。
楚鸽轻轻拍了拍心脏乱跳的胸口,情绪慢慢冷静下来,蹲在小草身边道,“疼不疼?”
小草垂着眼,轻轻摇头,“不疼。”
“看,眼泪都下来了,还说不疼。以后不可以这样和别人开玩笑,知道么?”
小草点头,“嗯,小草知道了,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你想事情想得那么入神。”
楚鸽白着脸笑了笑,“傻孩子,别哭,老师没事的。”目光扫到边上的画册,立刻抄过来,翻开,然后赞道,“呀,好漂亮,是小草你画的么?”
小草这才高兴起来,点着头道,“是啊。”伸出小手,指着画册上的一个高大男性道,“这个是瞻琛叔叔。”又指向旁边的女性,“这个是老师。”最后指向两个人中间那个小不点儿,“这个是小草。”
没想到小孩子的心这么好收买,才过了多久啊,小草已经把裴瞻琛当成一家人来看了。
裴瞻琛的功力还真是不一般,她记得当初在海南,小草第一次见到裴瞻琛和景幽,分明对裴瞻琛怕得不得了,对景幽却很亲昵。
想到景幽,她忽然心头微微一紧,说不担心景幽的近况是假的,可是,她不敢去问裴瞻琛。
小草皱着眉,把画册翻过一页,“你看,这个是景幽叔叔,这个是亦方叔叔。”
楚鸽顺着小草手指看过去,忍不住笑了,再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人,在孩子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发现小草画的男性全都长着一样的脸,如果不是江亦方鼻梁上架着眼镜的话,这两个人根本就分不出来谁是谁。
当然了,小草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自然画不好的。
不过,孩子都是需要鼓励的,所以,楚鸽笑了,轻轻拨了拨小草的刘海,“小草画的真好,两个叔叔都很帅气哦。”
小草撇了撇嘴,“可是,他们都不来看我,我很想把自己的画拿给他们看呢。”
楚鸽的手滑到小草小小的肩膀上,安慰道,“他们其实很想来看我们可爱的小草啊,但是,他们工作很忙的,总是要到各种地方去出差,有的时候时间会很久,都赶不来呢。小草乖乖的等他们回来好不好?”
“嗯!”
小草重重的点头。
楚鸽松了松心,对孩子撒谎真的很有负罪感,尤其是看到孩子那双纯澈的大眼,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的时候。
这天晚上楚鸽准备了很多菜,还有一瓶红酒,她的本意是想旁敲侧击,得到些许关于景幽的消息。
但是,她等到晚上十二点,裴瞻琛都没回来。
看着自己忙碌了一个下午准备出来的晚餐,一点点变冷,她忽然有些失落。
知道过了这时候裴瞻琛还没出现,就意味着今天他大概不会再来了,于是自己简单地吃了点儿,把所有的菜肴一股脑儿倒进垃圾桶。
那瓶红酒也被她藏到橱柜最里面去了。
天一亮,楚鸽就爬起来给小草准备早餐,早餐才准备好,门铃就响了。
开门一看,居然是林小洁醉醺醺地靠在门边,见了她,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小鸽,我的钥匙弄丢了……”
楚鸽赶紧把林小洁让进屋,“你怎么回事,怎么醉成这样?而且,这个时候才回来?这几天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失踪了!”
林小洁继续傻笑,醉得七扭八歪,“你是怎么回来的?只有你自己么?你的那位为什么没送你回来?”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本来还傻笑的林小洁突然扑到楚鸽怀里大哭。
楚鸽被林小洁的反应吓坏了,赶紧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的背,“小洁,小洁,你别哭,先坐下来冷静冷静,我给你做醒酒汤去。”
把林小洁扶到沙发里,她赶紧跑去厨房煮汤。
等她把汤煮好端出来,林小洁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楚鸽没办法,只好把汤放一边,回卧室拿了个薄毯给林小洁搭在身上。
小草已经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穿着拖鞋慢悠悠地蹭出来,不停地揉着惺忪的睡眼,“老师,怎么了,是谁在哭啊?”
楚鸽回头,立刻对小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草这才清醒些,发现林小洁躺在沙发里呼呼大睡。
“啊,是小洁阿姨。”
楚鸽把小草领到阳台上,叮嘱她动作轻些,让林小洁好好休息,小草立刻点头,“我知道了老师,你放心吧。我会悄悄地去刷牙洗漱的。”
楚鸽摸了摸小草地头,“真乖,一会儿到阳台上来吃早餐。”
小草不爽地撅嘴,“不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说完就颠颠跑开了。
楚鸽不禁好笑,小孩子似乎都很讨厌大人摸头,而大人们却偏偏和喜欢孩子头顶的手感……
林小洁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过来,发现周围环境完全不对,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丢了钥匙,然后跑到楚鸽的住处来了。
楚鸽正在阳台上晾衣服,见她醒了,立刻放下衣服向她走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楚鸽关心地问。
林小洁却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已经好了。”
楚鸽知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尽管林小洁说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楚鸽还是把早上熬好的醒酒汤热了热端出来,“趁热喝了吧。”
林小洁深吸一口气,笑了,“谢谢,你看,我这个人一醉了就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你怎么这么见外,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楚鸽倒是没在意林小洁的客气,“对了,你喝了那么多酒,早上又没吃东西。”说着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我去煮饭吧,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
林小洁想了想,没拒绝,“我来帮你。”说着放下汤碗要起身,楚鸽立刻把她摁下去,“不用,不用,你多坐会儿,刚醒过来,头肯定还会晕。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菜,我自己能应付。”
林小洁不好再勉强,只能坐在沙发上,看楚鸽去厨房忙乎。
小草从房间里跑出来,见林小洁醒了,立刻跑到她跟前,笑米米地说,“林阿姨,我陪你聊天。”
林小洁笑着刮了刮小草的鼻子,“好啊,小大人。”
小草爬上沙发,挨着林小洁坐好,盯着林小洁看了好半天,看得林小洁都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小草,你在看什么?”
小草抱着胳膊,吸了吸鼻子,很郑重的说,“我感觉到,洁阿姨你有心事,让你很不开心那种!”
林小洁这次是真的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伸手轻轻戳了戳小草的脑门,“小鬼头,胡说什么呢,我哪儿有心事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