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去看看师父他们吧,顺便也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过年。”
叶揽星迷迷糊糊躺在虞执怀中,还在念叨这事,虞执句句应答。
新年将近。
他们在新宅子里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大年三十这天虞执早早便去接宫越琛和他师傅过来新宅院这边。
前几天她和虞执回山的时候,两位长辈还想推辞一番,但在她软磨硬泡下终是答应来新宅子过年。
两位中老年人独自在山上过,她也不放心,而且就她和虞执二人过年的话岂不是很可怜。
叶揽星早早起来,穿上大红色的棉袄,把准备好的赏分了下去,尤其给静七的压岁钱比别人要多上许多。
“师父,师公。”
大门一直是敞开的,所以站在石阶上张望都叶揽星,远远就看到了踏雪而来的三人。
“星儿。”
“小丫头哟,慢着点。”
岁山老人看着飞奔而来的叶揽星,紧张了一下,就怕她滑倒。
“嘿嘿,外面冷的很,快回家。”
叶揽星拉着他二人的胳膊,把人带进了宅子。
“请用茶。”
“嗯。”
“师父,师兄和小乖要什么时候回来哦!”
“快了,他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就会回来了。”
“唉,可怜的白白,今年没得压岁钱了。”叶揽星得意的朝虞执摇了摇手里大红包,笑的很是开心。
虽然他二人的红包一样大。
几人都好笑的看着她,融洽非常。
“哈哈哈哈哈。”
......
她很喜欢过年,很热闹。
叶揽星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慢慢消融的雪地胡乱涂画,没什么作用,只不过是图个趣味。
这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且没有半点法子。
“咳咳咳。”
叶揽星蹲在地上,一阵凉风吹来,喉咙痒的厉害 ,手握成拳,抵住嘴唇压抑的咳了两声。
立春后。
叶揽星指挥着虞执在家中种几株桃树,可以结果子的那种,顺便去田里种上几种好养活的草药。
以卖草药发家致富。
叶揽星干劲十足,势必要为这个家打出一片事业。
毕竟她每日喝的药很贵,纵使虞执家大业大也着不住她天天喝那种几十味名贵的,知名的汤药。
“啧。”
叶揽星豪迈的端碗一饮而尽,苦味慢慢淡了。
她不会自我放弃,她喜欢活着,所以该喝的药是一口没落,叶揽星放下手中的药碗 ,歪坐在塌上发呆。
药喝的多了,再苦的药她也能喝得下去,只是虞执陪在身边的时候总要骗他哄着自己。
说来好笑,那个傻子,每次都能被她骗到,只要她一皱眉、一哭他就会哄她,怕她苦,给她一颗糖甜嘴。
可她已经连苦味都尝不出来了,他明明知道的。
城郊的日子舒然极了,没有什么吵闹的人或事,要是无聊了还可以去城里逛街街听话本,总不会真的无聊死她。
她闲来无事,总不肯在家里坐着,总要去逛逛 ,有时候是深山老林,有时候是纯朴欢乐的小山村。
总会不忍心捡着几个没钱治病,又不会胡搅蛮缠的人,来给虞执增加工作量。
比起医治她,医治别人绝不会让他皱眉。
之后,慢慢地总有那么些人会自己寻找过来,求虞执为他们医治,附近的百姓听说这有个医术高明还不收钱的神医,也会来这看病。
虞执手脚麻利的给病人开好方子,没有的药材还得去药铺抓,不用药的,几针下去也能好。
叶揽星站在一旁看他治病的时候,再吵闹他都不管,因为她没有不喜欢,但要是她倦了,那院中就一定是安静的。
今天来的病人,不知是江湖中的谁,反正自他来医治,他们院门前总是有那么几个正大光明的偷窥者。
当然他们也不敢造次。
“哈哈。”
“他们怎么这么搞笑,还有那么单纯的少侠,会来找他单挑啊?”
“嗯,少年豪气。”
“他可真有意思。”
叶揽星转着腕上的玉镯,这是虞执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盯着那位不断跑上跑下的少年,好心情的眯了眯眼睛,像一只抻着懒腰晒够太阳的猫咪。
“嗯,金戈城南宫家的小少爷。”
“哦,难怪。”
叶揽星歪歪头,笑着说,“累了就歇会儿吧!”
“好。”
虞执放下手中正在晾晒的草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那双修长又性感的手被叶揽星轻轻捉住。
叶揽星面色红润,摩挲着他的手指,温柔的看着他,哑着嗓音说道,“我觉着,生命再一次在你手上绽放,很美。”
这股子渗入心脏的痒意,让他的手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
虞执强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意,不敢抬头看她,“嗯,很美。”
说着,喉间酸涩,似针锥般难受,恨不得把那副嗓子呕出来,好叫自己舒服点。
叶揽星一怔,手不自然的收紧,内心无奈,她不是想让人难过的。
“地里种的油菜开花了,很香,想去看看吗?”
“嗯,想。”
看到虞执抬起头,没有悲伤难过,只有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是张大叔家种的油菜吗?开的很旺盛啊。”
“今年雨水好。”
“想不想吃凉拌黄花菜。”
虞执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那怎么吃。”
“不知道啊。”
叶揽星哈哈大笑,一脸自己也不知道的模样,“我昨夜做梦,就梦到了这个凉拌黄花菜。”
“什么口感,好吃吗?”
“亲亲凉凉,香香辣辣的。”
虞执好笑的给种田的张大叔付了银子,买下这亩油菜花,无论她是摘花是玩还是吃,还是在里面打滚,都不会有人有意见。
叶揽星和虞执在厨房捣鼓半天,终于做出了这道梦中凉拌油菜。
“阿执,尝尝好吃吗?”
“好吃。”
他二人做的是香辣口的,开胃又下饭。
但她是一口也吃不下,虞执自己吃了两碗饭,只是最近她都发现,只要自己少吃的那一顿,他总是吃很多,仿佛要连自己的那份吃了。
可半夜里,她迷糊中,总能听到他呕吐的声音,她想如果自己睁开眼看的话,那双好看迷人的眼睛一定是红红的。
之后的饭量一减再减,明明是两个人,可桌上的饭确是一个人都能吃完。
“多吃点。”
叶揽星给他夹了一筷子鲜肉,一定要看着他吃下,每顿饭的乐趣莫过于盯着他把饭菜吃完。
“唉。”
早知道健康的时候就多吃点饭就好了,要是那会儿胖一点,现在也不用为吃不下饭发愁。
时间越过越快,春去秋来,她的身体是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也在静静发呆。
无法克制的不想搭理人。
大多数时间都在做梦,梦里她一次又一次的梦见她在那棵桃树下,情不自禁的吻了她的心上人,从此命运开始交连,无法被割舍。
每一天都在感受那种无法被忽视的衰败感,是真的很磨人,她有时候恨不得就这么死去算了。
可是每次闭眼她都害怕再也睁不开,再看不到她想看到的人,这种缓缓永别的痛感,深深附着在心头。
每有所感,便是撕心裂肺的,喘不上气的窒息。
“阿执你说师兄他们能赶回来吗?”叶揽星靠在虞执怀里,眼睛疲惫的耷拉着,半点精气神都没有。
虞执紧紧抱着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但微微颤抖的脊背,正显示着主人的不安与克制。
声音酸涩的说不出一句话,看这表情是要哭了。
叶揽星没等到虞执的回答,想侧头看着她,可这头着实笨重,她实在转不动了。
想张口让虞执给她挪挪头,可是话到嘴边还未说出来又滑回了喉咙里,心脏微涩,不该说这话的。
这话一出,她尽力粉饰的幸福快乐又该变成悲伤和痛苦了。
“阿执,枫叶红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
她身体越来越不好,定然是瞒不住她师傅的,本来不打算告诉他们的,毕竟师公年纪大了,告诉他们也只是多增加了几个人的悲伤。
看吧,她就说呀,肯定会悲伤呀。
叶揽星看着她师傅和虞执疯了似的给她找解决的办法,很感动,也愧疚。
叶揽星躺在地上,身体开始全面崩坏。
真美,叶揽星轻轻伸出白皙消瘦的手掌,想接住那满天飘舞的火红而又炙热的枫叶。
虞执看她看不见的地方,收回手,不再管地上铺满的绿色的枫叶,抱着她坐在地上,安静地把她拢在怀里,悲伤又无助。
“阿执,我想看着你。”
虞执环住她的腰,抱着她轻轻转身,眼中的泪水在这一刻溃堤,头深深地埋在她青筋勃起的脖颈,哑着声音说:“就差一点,就一点……。\"
明明就差一点他们就可以白首一生,他们本可以的。
叶揽星费劲的抬起手,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睛,为他擦去眼泪。
释然的看着他”就这样吧阿执,我其实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够了,我已经满足了,真的。”
“所以别哭了好吗?”
回答她只有一声声嘶哑的抽噎,叶揽星忍不住哭了出来,情绪一下就崩溃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咕噜噜的滚落。
她不想的,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难道她不配活着,不配得到幸福吗?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回想她穿来的这二十八年,仿佛就没有怎么特别幸运过。
唯一的幸运便是有亲人有朋友,本来这些就够了,就满足了,可为什么现在又要把这些东西夺走呢!
如果一开始没给她这些东西的话,她也不会在乎的,她并没有在古代生根的念头,也不会想在这里得到什么亲情和爱情。
但是现在这些珍贵的东西她曾得到过。
所以才如此不甘心啊!
“阿执,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我想我会耿耿余淮一辈子,所以别爱上别人好不好,我都没爱过别人的。”
叶揽星趴在他怀里,滚烫的泪水侵湿衣衫,或许是觉着这样说会绝了他以后的幸福,哑着声音补充。
“但是,如果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她,你再婚的时候,到我坟前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让我知道你是幸福的!’
虞执抱着她的环抱越来越紧,面色十分不好,“没有别人。”再不会爱上什么别的人了,别这样气他啊!
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直到虞执感觉到她趴在自己怀里,渐渐失了力气。
叶揽星看着这满天飞舞的黑白色,静静地闭上眼睛,耳边是虞执悲痛的哭声,还有......远方吹来的飒飒风声。
天空狂风大作,被冷风吹醒地虞执抱着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又一个闪身便向远处而去,一袭黑衣裹着热烈的红色,清晰而又落寞。
在这满天的枫叶里,他们仿佛融为了一体,一同隐匿在了天地间。
当阮月白和小乖从西洲赶回来时,终究是晚了一步,没有见着她最后一面。
“星儿~。”
阮月白看着被一方冰棺封着的叶揽星,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悲恸,不敢伸手触碰。
视线投到醉醺醺倒在一旁,蜷缩着身体执拗地摸着那方冰棺的虞执,和一旁醉倒在石阶上的宫越琛,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不该放手的。
“起来。”
“哟,小徒儿来了,......。”
宫越琛睁眼看着揪着虞执衣领的阮月白,醉醺醺的叫了他一声,这一下子,转移了阮月白的目标。
阮月白大步走过去,抓住宫越琛,想把这个醉鬼摇醒。
可宫越琛喝得那么多酒,又怎么会被这下暴力的摇醒,只是下意识的胡言乱语罢了。
“徒儿啊,小师妹没了,唔,没了。”
宫越琛被扔在地上,终是忍不住,捂着眼睛流出泪来。
小乖走过来,呆呆地看着冰棺,想躺在她身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看着他笑的星星没了。
阮月白颓然的坐在台阶上,已经没有力气去指责谁了,从见着毫无生气的叶揽星那是时候起,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去了。
虞执歪着头,泪水划过眼角,寂静无声。
只记得她去的那晚,抬头可见满天星辰。
星光甚是灿烂。
天正十九年,岁秋。
一身白色裘衣的虞执躺在那张摇椅上 ,手腕上缠绕着一根红绳,绳上串着一个样式精美的玉扣。
吾妻病逝之年,为吾之冠礼,爱为雕刻平安白玉扣。
虞执一脸疲惫,手中爱惜的攥着她留下的圆筒。
何之凄凉能抵此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