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李道士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句话,虽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魔道的线索,但是在此之前,他还得先做上一件事,就是帮公主殿下制一副画。
没错,六公主的要求就是这么古怪,在人间绘上一副画,而这,便是她选择出入天人二界的方式。
虽然这看起来有些幼稚,但是上界仙法玄奇,对方既然如此做,必然是有一定的把握才对。
但麻烦就麻烦在这幅画上,无论是道士的前世还是今生,对于画艺,那都是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水准,能把小鸡化成两圈一竖,那已是巅峰之作了;而这幅画的复杂程度,明显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而且按照六公主的要求,这幅画必须画的入木三分,出神入化,一般的画师自然也没这个水准,道士拖延了数日,几乎找遍了城内的画师,得到的答案全都是摇头。
“道长,你这幅飞天仕女图别的倒也罢了,唯独神女的这双眼,已经是有了十分的灵韵,普通匠师的水准,绝对是描摹不出,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说这话的,是人送外号画中骨的老画师,正所谓画皮画肉难画骨,所以他这境界已算是相当的高,按照道士的理解方式,至少一幅画卖上百两银子不费吹灰之力,要不是有的名号,还真是难得见上一面,他都这么说,道士也真是有些头疼。
“或许京城第一名手赵端阳有此本事,这位百年一出的画圣正在姑苏游历,似乎这几日就要离开了——”
话音未落,却已不见了道士的身影,老画师不由的抚须感慨,“不愧是,竟有一日千里的本事,现在怕已在姑苏城外了吧。”
事实上,这种一日千里的本事,道士是没有的,他只是先施展隐身术,然后化作吊睛大虎,玩命的向姑苏飞去,在累的跟狗一样之前,终于赶到了。
“妈了个蛋,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学会一种道家遁术,不然这种赶路方式,就算是道爷也受不了啊,”李道士累的直喘气,在夕阳西下之前,他终于赶到了姑苏,也就是苏州。
江南有六府,苏州、杭州、淞江、嘉兴、宁国、洛都,这苏州好山好水好画,文气之重,还要在洛都之上;道士张开天眼,只见白气莹莹,文光璀璨,从城内城外飘出,烂如锦绣,高有七八丈,短有两三尺,数量之多,难以计数,这些都是文人的文气,道士在上空盘旋一二,找了股光芒最亮,形如墨卷长轴的,飞了过去。
在道士的印象中,这文人,也就是古代的书呆,画画要是画的不错,那基本上文化水平也低不到哪里去,所以这很有可能就是赵端阳的那一股。
翠竹成林,点缀绿意一片,白桃两三,更加片片生机,有道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桃竹林,便是寒山寺外最大的一景,此时此刻,就在这桃竹林中,一个三十出头的文士正在驻足赏景,不过他欣赏的方式跟普通的游客不同,别人都是赏花赏叶赏景,而他则是赏根赏杆,似乎对于它们破土的方式很感兴趣。
“你就是赵端阳?”
文士听得声音,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青年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讶然道:“正是赵某,阁下可是李长生?”
“咦,你认识我,”道士更加惊讶,他本还在琢磨着如果对方是赵端阳的话,怎样才能忽悠对方免费帮自己画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认识自己,难道道爷的名声已经传到京城了吗?
见对方这番表情,赵端阳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与杜书杜慕文乃是至交,他曾与我说过道长的相貌,是故只是初次见面,便能识得。”
“你居然认识杜书呆,那就更好办了,帮道爷绘一幅画吧,”李道士开门见山,这年头流行的就是杀熟,朋友的朋友,那不就是坑友嘛!
赵端阳只是稍一愕然,便点了点头:“自是可以。”
出乎道士预料的,这赵端阳居然是个知书达理,人情通透的人物,他本以为像这种文艺圈人士,基本上都会留着小辫子,蓄着大胡子,浑身邋里邋遢,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气势,看来这种杀马特的风格也不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嘛。
而据他所说,杜书呆自从在京师学了半年的画后,就又游历江南江北,现在不知道正在哪个胜景名迹中窝着呢,而且据信上所说,他有一个叫阿颜的小娘子作陪,漫长旅途倒也不甚寂寞。
“阿颜!?”
“难不成道长认识这位姑娘?”赵端阳问。
“认识倒是认识——”李道士抽了抽嘴角,只不过这只漂亮书妖为了救杜书呆,不是已经死了吗?难不成杜书呆得了妄想症,还是说,他被鬼魂缠身?
好在令道士心安的是,按照对方的说法,这书呆子依旧是活蹦乱跳,暂时不像是要挂的样子,这就好办,以后再见面时,帮他看一看便是。
六公主对于这幅画的要求很古怪,对于纸质笔墨都无甚要求,唯独要长三丈,宽两丈,单是这个,便难倒了九成的画师,便是外行也知道,这大画向来比小画难画,不仅要一蹴而就,一点点疏忽,全部苦功便都成了无用功。
而事实上,当道士把从上界带下来的画轴展开之时,这位京城名手几乎第一时间沉浸在了画中世界中,宫阙宝阁,飞檐朱宫,无边的仙云,以及在画中的那七个飞天仕女,好半晌才道:“这画不是死的,而是活的。”
李道士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至少知道,这幅画绝对不是凡品,不然怎么可能穿过天人二界的间隙,而且想想那一夜六公主是如何把自己召上来,那本身就有很大的疑问。
“做此画,我需要三天的准备,以及七天七夜的绘制时间,”赵端阳头也不回的道,直到此时,这位画中大家才露出了真正‘文化人’的气质来,那种执着、狂热的感觉,哪怕只看背影,道士都能感受的到。
而且十天的话,倒也不是来不及。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画出残阳落,书毕天地昏。这是文人梦寐以求的四种成就,而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发生这种事的概率相当不高,说不定还不如修士成仙的概率,而眼下,道士很有可能有幸见得这种场面。
三天之后,也不知这赵端阳做了何等准备,再出现时,却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老兄,我只是请你去画幅画而已,你做出一副要上断头台的表情是要怎地?
“一个画师,也许一辈子都做不出一副让自己满意的画作,十年前,我做出了一副,没想此生还由此机遇,再做出一副,道长,请你放心,这一次,便是呕血三升,我也会做出来!”
李道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文化人的想法他真是搞不明啊,只是做一副画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赵端阳把作画的地点选择在了寒山寺后山的石壁上,空石流溪,白璧无瑕,却是最适合作画的场所,一笔、一墨、一砚,便是足矣。
处于对方的反常表现,李道士并没有去看对方的作画,而是盘膝坐定于溪上的一块大石上,双眼似闭非闭,精气神感受着方圆十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竹,他有预感,绘制这画,并不像表面上的这般简单。
而事实上,他的猜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