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醮科仪,又被称之为做道场、化法事,乃是设坛摆供,焚香、化符、念咒、上章、诵经,并配以烛灯、禹步等仪注和程式,祭祀鬼神,祈求消灾赐福。
这对于道士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轻轻一点,四周灯烛道龛同时散出袅袅青烟,一股淡淡的檀香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道士身穿青袍,左手拂尘,右手木剑,扶杨柳似的左摇右摆,三步九迹,走的是天下道门步伐总纲。
此步诀看似简单,但是在道行高深之辈的手中,却有通天之能,而且道士近来在尝试将黎步和禹步融为一体,所以步伐之中,偶有虎啸龙吟之声。
眼见一枚枚铜钱几近熔炼成形,道士便开始念咒施法——
“天有钱星,地有钱灵。阴阳造化,陶铸均平。天上地下,异相同形。吾今煅炼,贯伯分明。火龙火马,遇火成精。内含四象,外应五行。旋风使者,烈焰将军。风传火化,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釜上火焰大涨,由红变青,惊的钱匠差点没掉进去,道士以剑引火,顺着剑尖,火流烧灼在钱币上,竟使得青色钱币有向琉璃转化的趋势,而且一股莫名的波动正在诞生。
钱运在一个王朝的气运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按照某种经济学观点,只要金融不垮,无论多么坑爹,那么王朝就不会彻底败坏,比如某大金国。
而财运旺盛,国势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每当新的王朝成立,祭祀的百神中,必然会有财神爷,而每次铸发新币,同样如此。
但具体到每一次的镇库币,这就不一样了,财神爷是不会每一次都现身的,毕竟加持财运也是需要消耗神力的,而这一位的小气也是出了名的。
所以要想让铁公鸡拔毛,要么靠关系,要么靠实力,而很显然,道士就是第二种。
“年利月德,天地开泰,吉日良时,开光发财,元宝晶晶,铜钱亮亮,躬请财神爷降临!”
话音一落,道士将拂尘一甩,法坛之上,顿时化出一片青幕,正呈漩涡状乱转,响起了厚重的、仿佛拉动风箱般的声响。
过了片刻,道士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又过片刻,更是露出尴尬的表情。
妈蛋的,人呢?!
道士满以为,自己的名气也算是响透半个人间,本领巨大,功德冲天,这么点小面子人家不会不给,大不了回头用自己功德补给对方。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财神爷连理都不理自己,这让他到哪里去说理去。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再加上之前的拍胸脯保证,他李道爷的面子可是完全没地方放啊。
‘死财神,你不给道爷面子,就莫要怪道爷不给你里子了!’
道家的征召,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给面子的,比如老毛,一呼就到,还有一种便是知道讳令密字,按照规矩召唤。
其实还有第三种,便是凭借着雄厚的道家修为,强行召唤,这就是不给面子的手段。
道士这行当之所以能征召普天群仙,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当初开立天庭,三位大老爷与天庭有过协议,而协议之中,便有过这一项,无论随时随地,只要道门中人需要,那么神仙毋宁推辞。
从某种意义上,这应该算是股东特权,非道家门人不能享用。
只不过这一招,很少有人用过,修为不到的,自是没这本事,而有这本事的,自然也就无需这种手段了。
但谁让道士会碰上这种古怪情况,而他恰巧也有这种本事,所以也就轮到对方倒霉了。
“摧塌天关无可比,风雨雷电一齐生,颠倒阴阳交换位,无量天黑乱争荣,财神爷,给贫道下来!!”
似乎是照应着道士的心情,那层青幕瞬间化作乌云滚滚,并响起层层闷雷之声。
道士法天相地,乾坤调转,一时间声势无两,钱监之中,雷霆霹雳,闪光大作,匠人官员吓的到处乱窜,有的官兵甚至吓的连兵器都掉了下来。
余振眉头一皱,他倒是没有想过,只是召神祈福,会招惹出那么大的动静,若是事情泄露,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呢,这可是对于新皇不利。
看来,此事一了,是有些人要先消失一段时间了。
凭借当初立下的秩序规则,道士很容易就感受到,那滚滚乌云中,显化出的数万道气息,与天地气运相生相合,手一转,便多了一枚新炼成的铜币,将铜币一个反转,屈指一弹,那铜币上蕴藏的气息就飞射而出,道士冷笑一声。
手掌长出层层黑鳞,五指曲张,成尖化爪,与苍龙爪相似却又有不同,此乃上古黑龙之爪,善抓灵物,猛的探入其中,顺着气息,很快就抓到那像是元宝一般的气息。
“给我下来!”
道士之所以这么有把握,不仅是因为他本身的修为,而是身为道家门人的自信,修为越高,就越是知道,做为一个道门中人是如何的幸福,也是拥有何等的权力。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爪,却是抓了个空,只有一颗‘元宝’被抓了下来,而这元宝,就是财神爷神力的具像化。
元宝一碎,金屑纷飞,洒在每一枚铜币之上,那铜币中的四个字,孝仁通宝,却是个个大亮。
“这是,镇库生灵!”
“不可能,下官只在先祖的文书中见过,本朝初立之际,那打造出的第一批镇库钱,显此神威,没想这一次居然能眼见奇迹!”
“仙术,真乃仙术是也——”
“将这第一批镇库钱封存,面呈陛下!”余振提声道,他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毕竟道士做人不靠谱,做事却是稳当的很,只不过转头一看,却见道士面如锅底黑。
“不可能,不可能啊,而且也不科学,怎么可能召摄不下来呢,”一路上,道士都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若是给不熟悉人的看到,还以为这是个疯子呢。
“怎么了,这批镇库钱有问题?”余振忙问。
“不是钱有问题,而是人有问题,是真出问题了,”道士喃喃自语,财神虽然在民间诸神中,算是神力较强的那种,但是只是召摄一个分身,他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但是刚刚那一下,他分明感受到,道门与天庭诸神的那种联系,中断了!
道士虽然知道天庭要搞事,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三位大老爷前脚刚走,这凌霄宝殿后脚就撕毁协议,某种意义上,这跟宣战没有区别,道爷大清早的牙没刷,脸没洗,就有这么大的一个消息砸下,也不知道此事,道家诸仙知道不,对此会如何反应。
“道士,道士,李长生!”
“啥事?”道士这才如梦初醒,却见余老兄正皱着眉头看着他,“我还有公务,就与你在这里告别了。”
望了望左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菜市口,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只是百姓看到那官制马车,尤其是大大的尚书牌位,个个吓了一跳,到处退避。
“走吧走吧,有用处才拿出来,没用处的时候丢在一旁,道爷这待遇,跟夜壶还真是差不多。”
“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新皇继位,政务千头万绪,我没有半点闲暇时间——”余老兄沉声道,严肃的面孔上,这才显出几分当年的气质来。
“知道你忙,那群阁老大臣死的死、亡的亡,就连六部都有一半主官空缺,你实权在握,也算是完成你当年的愿望了,本朝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么年轻的尚书,甘罗十二为丞相,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道士耸了耸肩,头也不会的消失在闹市中,只留下一句话,“那么问题来了,甘罗十二为相,那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好好想想吧,余老兄。”
余振面色一僵,又想起了生死不知的云阳郡主,早已香陨的念奴,以及少年时节,那面色严酷的祖母,‘振儿,我余家乃是忠良之后,虽然家道中落,这广大门楣、报效朝廷之念,你当须臾不该忘记,否则老身死亦难安。’
“大人,是否回去?”仆人见余振沉默良久,小心翼翼的问。
“回去吧,回去吧,”不论何时,余振那都笔直如剑的腰脊,忽然有些弯曲了。
重又回到千机阁中,却又见得另一个风格截然相反的书生,杜书杜慕文,外号杜书呆,擅长读书、读书、读书。
话说这一位在游历大江南北后,听说水陆大会召开,便屁颠颠的来到了京城,准备一看究竟,结果就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了一场上书事件,更是稀里糊涂的入了诏狱,若不是曹面面突发奇想,想要表现一下,现在差不多就要人头落地了。
但书呆不愧是书呆,反射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自打进入千机阁,又由于道士整天忙于大计,自然便就无聊起来,好在阁中藏书丰富,从先秦两汉的竹简到如今的帛书,应有尽有,顿时如获至宝,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任外面打的海崩山裂,干我何事。
这种没心没肺的精神,就算是没心没肺如道士,依旧是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