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受不得激,若是石头服了软,说不定阿江就把食盒还给石头,但石头偏偏也是一针顶一线的和阿江吵嘴,阿江一怒之下,一把将食盒甩出,手中的食物也砸向石头,登时稀粥湖了石头一脸。
公孙忆心中叫苦,这石头似傻非傻,但大老远绕路过来,就是为了给娘亲送一口吃的,就冲这一点,这石头即便是坏,恐怕也坏不到哪里去,阿江这一手,做的可真有些过分了。
果然,石头怒不可遏,跳将起来一把攥住阿江的脖子,两只大手瞬间扼得阿江喘不过来气,公孙忆大惊,连忙上前去扯石头的手臂,不料触手处,石头的手臂好似玄铁一般,掰也掰不动,再给他掐上片刻,恐怕这阿江就死在这儿了。
电光石火间,阿江口中暴喝,众人只觉眼前白光大作,映得人睁不开眼,再睁眼时,阿江正坐在一旁咳嗽,石头倒在不远处,身下一片血渍,公孙忆不知道方才一刹那发生了什么,但见石头生死难料,连忙行至石头身侧,将石头扶起身坐好,刚要说话,却见石头眼泪直流,公孙忆松了口气,能哭那便不会死了。
顾宁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震住,方才恍惚之间,自己好似看到阿江周身放出耀眼白光,继而石头便飞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若是自己没看错,这阿江的功夫恐怕远在公孙忆之上,这人一直跟着,若是别有目的,恐怕真的难以应对。
石头一把推开公孙忆,带着哭腔自言道:“家里就这些吃食,儿子不孝,没本事给娘做好吃的,如今被这天杀的歹人弄翻了饭碗,今天让娘饿肚子了!儿子没本事,打不过这歹人,让娘跟着受苦了。”
公孙忆心下不落忍,眼下的石头才算是露出了真性情,于是开口道:“石头兄弟,莫要再哭,为何你娘不跟你住在一起?住在一块你还能有个照应,也不用这大老远跑过来送饭,况且这山洞哪是人住的地方?”
石头哭道:“你知道个屁!彼岸花开开花彼岸,因果注定生死不见,这是两界城定下的规矩,谁要是违背了这个规矩,若是被两界城的人发现了,那就得受烹油之刑!给你炸个酥脆,再逼着旁人将你的肉吃下去!”
公孙忆奇道:“这是什么破规矩?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可这些跟你娘住山洞有何瓜葛?”
石头抹了抹眼泪:“现在这两界城城主叫做古今笑,咱虽是没见过城主模样,但听讲他已经活了两百岁了,本领通天,上通天神,下达地府,中御终生,是阴阳两界的名宿,阎罗殿上宾,几年前他下了个命令,所有住在忘川的人,只要年纪到了六十,那便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说是他答应了阎王爷,不让人活过六十,以此来延自己的岁寿,我娘今年六十整,到了规矩定的日子,便要在碧落山找一处山洞,每天来送一顿饭,送一次饭,便将这洞口砌一层奈落石,直到洞口堵死,我娘便算是没了。”
公孙忆大惊:“这古今笑是何妖魔!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什么两界名宿,阎罗殿上宾,无非是故弄玄虚的说辞!我公孙忆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鬼怪!石头兄弟我问你,像你这样受两界城压迫的还有多少人?”
石头道:“你们快些走吧,我这就给你们指路,你们速速离开吧,若是被两界城的人发现了,莫说你们逃不脱,我也甩不开干系,到时候被炸成肉脆,谁来给我娘送饭,这规矩虽然丧天良,但好歹我还能陪我娘几天,若是因为你们我受了责罚,我娘最后的日子可就得受苦了!”
顾宁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普天之下竟有如此荒诞之事!阿江咳嗽渐止,也听到石头所言,心中怒火渐小,对自己打翻食盒一事,心下还有些赧然,于是开口道:“早说不也没有这么多事了?那古今笑倒也会装神弄鬼,所行的恶事恐怕四刹都比不了,年过六十就得被堵在山洞里不见天日,活活饿死?那我岂不是.....”
虽是小声言语,但公孙忆还是听进耳中,只不过公孙忆并未表现出来,这阿江所言也有些蹊跷,虽然以面具示人,但年纪怎么也不会到六十,于是公孙忆心中对阿江更多了分提防,阿江好似也知道自己失语,眼角瞥了一眼公孙忆,见公孙忆仍旧盯着石头看,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石头道:“石头兄弟,在下对不住了,我做的事我承担,你娘的饭,今天我来送,公孙兄你们稍坐,我去去便来!”说完一溜烟便下了山。
石头也不阻拦,只是轻言道:“你们想死我不拦着,碰到两界城的人,千万别说见过我就行。”说完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血渍,一头钻进山洞里。
公孙忆和顾宁对视一眼,顾宁忍不住道:“公孙先生,那两界城城主古今笑,真的能通神吗?”
公孙忆笑道:“人活一世,长寿的活个八九十载,已是造化,哪有过能活两百岁的人,我想这古今笑无非是练了什么武功,虽是长寿,但终归是个凡人,定这些鬼怪规矩,更是为了稳住自己地位的,吓唬吓唬下面人罢了。”
顾宁不解,仍问道:“公孙先生,可若是古今笑是个凡人,为何石头伯伯这些人要信他呢?还要把自己的娘亲活活饿死?”
公孙忆苦笑一声:“恐怕这个事,要见了古今笑才能回答你吧,咱们这次是为了道忘川寻钟家旁系,此前在十方狱中,钟山破给了我两个字,说忘川还有钟家一支不世初的血脉,世代守着忘川一处神秘之地,钟山破的血眼骷髅刀,便是忘川神秘之地的产物,早些寻到他们,早些将书白救活,古今笑的事,日后有时间再过问吧,不过这等歹人,自然是不能留他。”
顾宁道:“既然如此,为何钟家人不去管两界城的事呢?毕竟忘川钟家也是名门,忘川钟不悔的名头那可是响彻武林,若是两界城城主古今笑真的活的这么久,为什么钟不悔会放纵这样的人在忘川呢?”
公孙忆看了看顾宁:“宁儿姑娘,不愧是顾念护法的心腹爱徒,看事情看得很清楚,忘川之事多神秘,自古就有这样的稀奇事,不亲自过来,自然是分不清真假,至于为什么钟家不管,我也不清楚,这些谜团,还是找到钟家人之后,再寻答案吧。”
二人正谈话,洞中传来一阵哭声,是石头和他娘亲在洞中哭泣,公孙忆让顾宁照顾好裴书白,自己弯腰进了洞中。
这山洞不大,外头还有些许光照,再往里去一片阴暗,公孙忆适应了一会,便看到石头依靠在一面石头堆砌的墙壁上,里头传来老妇人的哭声。
公孙忆走近石头,石头见公孙忆进入洞中,怒道:“滚!滚出去!”
公孙忆没挪步,看了看石头堆砌的墙壁,那墙壁横立洞中,自左而右,如今只剩右边半人宽的地方,还未至顶,石头便是侧靠在这里,脚下还垫着石块,想必是石头个子矮,为了看他娘,在地上放的石块。
公孙忆探头往里瞧,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蜷缩其中,里头臭气弥漫,瞧着在里面时间怕是有个十来天了。
老妇人见公孙忆探头,便道:“这位外乡人,你赶紧走吧,莫要连累了石头,若是被两界城的人瞧见了,我这苦命的孩子恐怕就活不成了。”
石头见娘亲出言相求,便怒道:“娘,你别求他们,他们这些外乡人什么都不懂,怕是瞧稀奇来的,殊不知命不久矣,他们若是再不走,我便找两界城的巡兵,告诉他们有外乡人过来了,他们便不会治我的罪,我也能再陪娘几天!”
那老妇人哭道:“苦了你了石头,可怜我临死也见不到阿乐,你那弟弟比你灵光,若是他在,准有点子赶这些外乡人走,也不至于连累你了。”
公孙忆越听越恼,倒不是石头娘俩不分青红皂白的撵自己离开,一是怒其不争,乖乖遵守两界城定下的死规矩,硬是让儿子亲手活活砌墙,闷死亲娘,二是怒两界城草菅人命,不管这城主古今笑作什么妖,公孙忆都打定主意,也要破了这两界城的规矩。
公孙忆打定主意,拿出小神锋来,小神锋上无锋剑气呼啸而至,映的洞中一片光亮,不等石头开口,公孙忆一招劈下,想要将洞中石墙劈碎,不料一招下去,石墙纹丝不动。
石头这才反应过来公孙忆要做什么,赶紧上前阻止,公孙忆一招未成,又是一招,可石墙还是不动,公孙忆不去理会石头,凑近观瞧这奈落石砌的墙壁,这墙壁看起来和别处的石头墙并无二致,可为何两招无锋剑气,连道白痕都没划出来?
石头和石头娘亲一直在出言阻止,公孙忆始终不作声,默默的在小神锋上提炼真气,终于一招聚锋式使出,直劈石墙接缝处,只听轰隆隆哗啦啦作响,石块虽然仍旧未遂,但根基受创,便倒落下来,公孙忆一把托起洞里的老妇人,也不管身后哭叫的石头,三步两步将老妇人扶出洞穴,找一个位置做好。
老妇人又见天日,虽然知道此举破了两界城的大忌讳,但终归是不想就这么死了,方一见天,两行浊泪便滑落下来,却不再提回洞之事。
倒是石头连滚带爬的跟了出来,拽着公孙忆的胳膊大怒道:“你要把我们害死吗!”
公孙忆心中又气,狠狠甩了一下胳膊,打算好好出言教训一下这个顽固不化的石头:“你这石头真如臭石一般不开窍!这可是你的娘亲,你的生身之母!就为了那什么古今笑,就活活将你母亲埋在山洞里?要知道你将石墙砌死,你母亲也不会立马亡故,要在黑暗中苦苦挨上三天三夜,这段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点一点体会到死期临头,这是何等煎熬?你这做儿子的,送饭倒是送的勤?可曾想过你这也是助纣为虐!往后余生,你定会活在此时阴影之中!长夜难眠之时,你对得起自己的娘亲吗?”
公孙忆一番话,原指望石头会痛定思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没曾想这石头哭道:“你们跟本就不懂!我们哪敌得过两界城的势力,最后还不是被炸成肉脆!川西的王家,他便是没按照规矩,将他六十岁的父亲放进山洞,被两界城知晓了,便将他活炸了,切成一片一片得,逼着他爹一口一口吃下去,还要逼着我们这些人在一旁看,在一旁分食,这种感觉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在这说风凉话,你若是厉害,你倒是去把古今笑杀了啊!你倒是当上两界城的城主,把这个规矩废了啊!”
公孙忆心中苦闷,这石头哭腔入耳何其难听,但字里行间满是心酸无奈,是啊,若不是两界城强行逼迫,谁又会对自己的亲娘下手呢?
许久之后,老妇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对石头说道:“儿啊,娘不想死,娘还想看你娶媳妇,还想看阿乐回来呢,你有一膀子力气,咱们逃了吧,逃出去找你弟弟去。”
石头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好!娘,就按你说的办,咱不在忘川呆着了,咱们这就走!”
公孙忆见石头改了主意,虽是不敢去直面两界城,好歹不再任人宰割,当即便道:“石头兄弟有此打算甚好,待我将徒儿治好,灭了他两界城,叫忘川的百姓再不会受这等罪!”
石头不去看公孙忆,背起娘亲,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喏,从这条路往下走,见到一条红色的河,那里便是忘川河,再往前走上半天,便有人居住,到时候你们要找谁,便到哪里去问吧。”
不等公孙忆言谢,石头便抬腿前行,不料刚走一步,突然面前掉落一个血糊糊的事物,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