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瞪大了眼睛,上一刻自己还抱着发狂的裴书白苦苦支撑,下一刻一个人影将裴书白抱走,没等顾宁反应过来,那人影和裴书白都不见了踪影,根本没给顾宁反应时间,若不是自己手心的余热还在,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听到外头响动,公孙忆率先从墓道中跃了出来,一落地便看到瘫坐在地上的顾宁,不等公孙忆开口,顾宁哭着喊道:“公孙先生,快去,快去,往那个方向去了。”
公孙忆来到顾宁身旁,一把将顾宁拽了起来:“宁儿姑娘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顾宁啜泣中,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公孙忆,公孙忆一听也很是着急,一则眼下裴书白的状态不对,习武之人急功近利是大忌,越是急于求成越是容易出岔子,所以听顾宁描述裴书白的模样,公孙忆第一反应就是裴书白走火入魔了,二则是带走裴书白的人到底是谁?
只不过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多给公孙忆做考虑,见顾宁衣衫不整,便对顾宁说道:“地上有衣服赶紧换了,然后下去找钟老前辈,再过来跟我汇合。”说完公孙忆便双足点地,奔着裴书白的方向追去。
顾宁这才发现自己外面的衣衫已经被裴书白散发出的热气熔化,露着里头的亵衣,顾宁赶紧捡起地上给裴书白洗干净的衣服,手忙脚乱的穿好,一边穿一边奔墓道跑去。
公孙忆不敢大意,不知道带走裴书白的到底是谁?所以追踪之时,公孙忆始终将小神锋握在手里,一旦有异便可先发至人,公孙忆追了一会儿,耳中听得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便知忘川河边有人,公孙忆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一眼就瞧见忘川河边站着一个老者,正是钟不怨。
钟不怨也察觉到身后来人,回头看了一眼便又把头转了回去,口中的话却是说给公孙忆听的:“公孙先生,你来了?”
公孙忆见到钟不怨,顿时放下心来,走到钟不怨身边:“钟老前辈,您这是?”话音刚落,公孙忆一眼就瞧见了忘川河底的裴书白。
此时裴书白正在水底盘膝而坐,头发已经散开,也不知是忘川河水还是自身真气外荡,裴书白的头发在水中肆意摆动,仔细看瞧,裴书白周身剧烈抖动,连身旁流动的河水都跟着翻滚不止,眼前这段忘川河,就好像烧开的热水,不住地翻滚。
公孙忆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像把裴书白从水里捞出来,可转念一想,既然钟老前辈将裴书白带到这里,又把他放在忘川河水中,可能和裴书白染上的狂暴之血有关,又是公孙忆停住了脚步,转头问道:“钟老前辈,我徒儿可是狂暴血毒发作了?”
此前钟不怨和公孙忆下墓道救治裴书白时,裴书白中了墓道中的狂暴血毒,因为之前公孙忆便听钟不怨说起这段,当年七星子之一的摇光,在墓道中布下狂暴血毒,一是抵御外来之人,二是防止六道苏醒后恢复全部功力,所以裴书白在墓道中,无可避免的中了这血毒,公孙忆想到此节,又记得钟不怨说过,早年间他和钟不悔二人抵御狂暴之血发作,便是在忘川河底待着,此时钟不怨将裴书白放进水底,肯定是和狂暴之血有关。
果然,钟不怨点头道:“你那徒儿体内狂暴血毒发作了,若是再晚来片刻,即便不死,也会变得六亲不认徒增杀戮,若是变成这样,你可别怪我,你那徒弟留不得。”
公孙忆心头一紧,自己这徒儿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好不容易在忘川禁地救活,又变成这般模样:“钟老前辈,还请您救他一救。”
钟不怨皱着眉头道:“我这不是正在救他嘛,我若是不想救他,趁着他在宁儿姑娘怀里的时候,我出手杀了他便是,带他到忘川河,就是想留他性命,只是....”
公孙忆还没松口气,又听钟不怨话锋一转,便知裴书白的血毒恐怕让钟不怨有些棘手,不然以钟不怨对狂暴之血的掌握,仅仅是裴书白这样刚染上狂暴血毒的人,钟不怨也不会皱紧眉头,毕竟包括钟天惊在内的这些镇守忘川禁地的人,每一个都得经过这一段,之前钟天惊不也是受石头娘话语所激,差点发了狂,当时也没见钟不怨如此担忧:“钟老前辈,我那徒儿是有何异状吗?”
钟不怨道:“确实有些不同,当年我和大哥狂暴血毒发作时,都是赶在月圆之夜,包括惊儿他们,发作时也都是在月圆,十分规律未曾有一人在别的时间里发狂,可眼下天已经大亮,今儿个也不是十五,无论如何这血毒是不会发作的,可为何你那徒儿不仅发作了,而且发作起来还和我们有些不同。”
公孙忆越听越急:“老前辈,哪里不一样?”
钟不怨用手一指水底的裴书白:“你瞧,你那徒儿周身流水翻滚剧烈,好似沸腾一般,我们站在水边都能感觉到温度不低,以往我们狂暴之血发作,虽然体温也会升高,但决然不会到这种地步,若是再不平息,恐怕你徒弟会被狂暴之血给烧坏了。”
公孙忆当即明白过来为什么顾宁会衣衫不整,已然想到裴书白出了状况,但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如此凶险,公孙忆脑中飞转想着应对之法:“钟老前辈,宁儿姑娘修习雪仙阁寒冰一脉的心法武功,以气化形可结寒冰,若是此时将宁儿姑娘带过来,用冰块去给书白降温,这种法子有没有用?”
钟不怨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可,先不说顾宁丫头真气不济,即便是真气充盈等她凝气成冰再去给你徒弟降温,恐怕也来不及,况且即便是降温也只是作用在表面,没有太大用处。”当时顾宁抱着裴书白,便尝试着用真气凝结成冰给裴书白降温,钟不怨察觉到外头真气异动,便上来查看,一眼便瞧出裴书白狂暴之血发作,也看到了顾宁寒冰真气毫无作用,所以公孙忆提起这个法子,便被钟不怨给否定了。
公孙忆和钟不怨说话的功夫,裴书白周围沸腾的水域越来越大,不少翻滚的忘川河水直接越过河岸,打在二人脚背。钟不怨眉头越皱越紧:“得赶紧想法子了,不然在这么下去,你徒弟真的要被烧死了。”
公孙忆不再迟疑,虽然没有万全的法子,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裴书白在忘川河底被体内的狂暴之血活活烧死,于是公孙忆毫不犹豫的跳进忘川河里,刚一入水,便察觉到这忘川河水的温度果然如同沸水一般,和之前潜入两界城城门下的忘川河水,已经无法同日而语,公孙忆无法再向前,只得再返回水面。
此时裴书白突然一声大喝,继而从水底一跃而起,钟不怨和公孙忆连忙后退,裴书白稳稳落地表情大变,只见他双目赤红,上一刻浑身湿漉漉的沾满了忘川河水,下一刻身上的河水便被裴书白散发出的腾腾热气蒸干。
公孙忆见裴书白一动不动,瞪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钟不怨,浑身撒发出的狂怒之意扑面而来,公孙忆从未见过如此的裴书白,虽然只是一个少年,面对他时,却比面对死亦苦时的压迫之感还要浓烈。
公孙忆开口问道:“书白?你还好吧?”
裴书白并未开口,鼻中喷出热气,那热气方从鼻腔中出来,便化作白色雾气四散开来,可想而知此时裴书白体内的温度已经高到常人无法想象。
不等公孙忆再次开口,一旁的钟不怨默默地掏出了一把短刀,这刀和血眼骷髅刀如出一辙,除了末端没有血眼骷髅以外,其他并无二致,之后钟不怨也是大喝一声,须发皆张,衣衫也被体内散发出的真气激荡的迎风飘扬,公孙忆知道,钟不怨也激发了体内的狂暴之血,不动明王咒的功夫使了出来。但与裴书白不同的是,虽然钟不怨看似也发了狂,但神志已然清醒,毕竟大半辈子的修为也不是虚的,钟不怨厉声道:“公孙先生,对不住了,你这徒儿已经发了狂,若是不除必成大患,你下不了手,老夫就替你代劳了。”
公孙忆大惊,万没想到钟不怨如此果断,二话不说就要动手,电光石火只见,公孙忆连忙在小神锋之上聚起无锋剑气,挡在钟不怨身前:“前辈不可,让我再想想办法。”
此时公孙忆正面对着钟不怨,面前这老者不愧是五大高手钟不悔的孪生兄弟,武功已臻化境,真气激荡之下,公孙忆竟无法近身,可公孙忆正全力应对钟不怨之时,只觉背后一股罡风袭来,公孙忆暗道不好,心中便知是裴书白出了手。
公孙忆已无暇回首,只得向侧边跃去,又担心自己一躲,这一击必定会奔着钟不怨,当即口中大喊:“前辈小心。”
不料钟不怨不躲不闪,将手中短刀一横,裴书白那一记斩击乓地一声打在钟不怨短刀之上,力道便卸了。一招不成一招又至,裴书白将手臂轻轻抬起,握着蟒牙的手自然下落,也看不到蟒牙之上附着的真气,但随着裴书白手臂轻轻一垂,一击力道更大的斩击对着钟不怨又奔过去。
钟不怨心中一凛,虽然裴书白这一记根本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但手上传来的力道已经证明了一切,裴书白轻轻地一抬手,挥出的斩击,已然比修炼多年的钟天惊厉害不少,而且也没见裴书白有任何聚气凝神的动作。闪在一旁的公孙忆,心头的诧异不必钟不怨少多少,以公孙忆的修为,已然看出裴书白的招式威力十分巨大,虽然这一斩和神锋四式中的聚锋式很相似,但聚锋式需要一点一点提炼真气,将无锋剑气提炼之后慢慢聚集在小神锋之上,之后再奋力一斩,可裴书白这两下,根本就没有聚气,就这么随手一划,就斩出了这等威力的斩击,方才是钟不怨接的招,若是换做自己,恐怕接不下来。
钟不怨看了一眼公孙忆,见公孙忆一脸诧异,便开口说道:“公孙忆,你不要再上前,你那徒儿使出的招式力道十分蹊跷,以你的功力恐怕不是敌手,你且退在一边,可别白白折了性命。”
公孙忆知道钟不怨说的是实情,但心中仍是担心,既担心裴书白把钟不怨伤了,又担心钟不怨把裴书白杀了,毕竟眼前这二人斗将起来,谁输谁赢并不好说,可偏偏二人斗起来,公孙忆根本插不上手,此前和死亦苦、药尊长老交手时,也没有觉得自己比他们弱多少,如今见到钟不怨出手,才知道自己和当年五大高手实力的差距,无奈之下,公孙忆只好嚷道:“钟老前辈千万小心,能不伤他性命最好。”
钟不怨点点头:“这个是自然,我尽量不杀他,毕竟我也没见过大白天发作的狂暴之血。”
此时远处赶来一群人,顾宁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钟天惊再往后是镇守忘川禁地的钟家弟子,石头娘腿脚走不快,便由石头搀扶着走在最后面。
顾宁老远瞧见钟不怨和裴书白交上了手,哭着喊着住手,被一旁的钟天惊一把拽住:“你疯了吗?这会儿进去,你会被真气给活活压死的!”
顾宁哪里顾得上这些,在钟天惊怀里不住挣扎,公孙忆见状,连忙赶来,轻声道:“宁儿莫着急,书白出了点状况,钟老前辈正想法子把他控制住,先让他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顾宁听公孙忆这般说,情绪上稍稍稳定了一些,可公孙忆这些话,其实也仅仅是起到不让顾宁添乱的作用,其实在公孙忆心里,对于裴书白能不能过这一关,也拿不定主意,饶是公孙忆这般主见之人,此时此刻也在心里不住默念:“这么多磨难都过来了,可千万别在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