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巡兵没来由挨了这么一下,用手一糊撸,脸上手上全是血,顿时吓得大叫起来,身旁干活的忘川苦工和周遭的两界城巡兵,都被叫喊声吸引,纷纷围上前来查看。受伤的巡兵叫了一阵,发觉除了脑门子生疼以外,倒也没什么性命之忧,便开始发火:“他娘的!谁暗算老子,不想活了吗?”
话音未落,这巡兵操起鞭子,对着人群就是一通抽,围上前来的忘川苦工赶紧往后退,还是有退的晚的,脸上身上挨了鞭子,不过这巡兵哪里在乎,越打越起劲,鞭子舞得呼呼作响。没曾想周围站着的,还有两界城巡兵,这一通瞎抽乱甩,倒把别的巡兵给打着了。
忘川苦工挨了打,那只有忍气吞声,可这些巡兵可不一样,平日里那都是欺负旁人,哪里挨过一个手指头,这沾水的鞭子抽在身上,一道血印子便算是长在身上了。
登时便有两个巡兵骂开:“他妈的,黄三儿!你疯狗吗?打到老子了!”
被顾宁飞石打伤脑门的两界城巡兵,叫做黄三儿,细长的个子瘦成了麻秸秆,若不是两界城巡兵的这身皮,怕是这些苦工能把他给活活打死,可恰恰是这身威风凛凛的铠甲,让黄三儿的脾气变得极为火爆,耳听得有同伴恶语传来,更是火冒三丈:“老子打的就是你!狗东西,我看就是你他娘的偷袭我!”
“呦呵!黄三儿,你跟谁称老子呢?谁有功夫偷袭你?他娘的,我站你后头,你脑门子挨这么一下子,讲是我偷袭你,你腚上长眼后头瞧见了?”
众人哄堂大笑,连忘川苦工都别过头去偷着乐,生怕给黄三儿瞧见,又得受皮肉之苦。黄三儿恼羞成怒,抡起鞭子就是一挥。
和黄三儿拌嘴的这位,身材远比黄三儿要高大,见黄三儿鞭子到了眼巴前,也有心让黄三儿出丑,当即矮身躲过长鞭,猱身一窜一把薅住黄三儿的胳膊,一个过肩摔,黄三儿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没等黄三儿反应,那人一屁股砸在黄三儿肚皮上,黄三骨瘦如柴,这一下差点没把一身骨头给压散架。
“你给老子下去!”
“呵,还叫老子!还叫老子!还叫老子!”一句一个耳光,三句说完,那黄三儿早就没了锐气,咧着嘴求饶
“不敢了不敢了,是我不好,没弄清楚就乱发脾气,你下去吧,你再不下去,我黄汤子都快洒裤裆了。”
那人见黄三儿求饶,也就没再打,不过也没着急从黄三儿身上下去,而是笑着问道:“那谁是老子?”
“你你你,你全家都是老子,行了吧?”
“嗯?嘴上还不怂是不是?全家全是老子?你和你爹那不差了辈儿了?你管你爹叫兄弟还是你姐管你娘叫姐妹儿?按你这么拎,那不是乱了套了,你就告诉我,你他娘的是什么?”
“爷!爷!我是孙子,我他娘的是孙子,行了吧?”黄三儿两手作揖不住求饶。
那人这才慢悠悠的从黄三儿身上站起来,一口唾沫啐到脸上:“狗日的东西,再敢惹我,拆了你这身狗骨头!”
黄三儿本想着找到偷袭自己的人,狠狠抽一通鞭子,哪知道不仅没找到偷袭自己的人,反而自己吃了大亏,挨了打不说,关键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大的人,越想越生气,袖管子揩了一下鼻子,擦去两个鼻管子下面流下的血:“你们几个,给我跪在这儿!”
黄三儿指着面前几个忘川苦工,将一腔子邪火全部撒在这群可怜人身上。这几个苦工互相看了看,都知道这黄三儿已经恼羞成怒,这一跪少不了要挨一通鞭子,可哪有人敢抵抗呢?好在这几个每日劳作,早就练了一身腱子肉,挨这么几下鞭子也没什么。
顾宁躲在奈落石堆后头瞧着,眼见黄三儿边上人越围越多,正是趁乱脱身的好时候,心念动处熬桀早就准备好了风旋,细长一柳龙雀风旋拖着顾宁的身子扶摇直上。
两界城巡兵和忘川苦工全都围在黄三儿那里,没有一个抬头瞧,所以顾宁在半空中穿行倒不用太过迅速,低头瞧着人群中心,黄三累得是气喘吁吁,几个苦工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呻吟。
顾宁看得眉头紧蹙,原以为只要闹出一阵骚乱,引去众人视线,自己便好脱身,如今目的虽然达到,但瞧着这几个忘川苦工白白挨打,心里又难过起来。
黄三儿变本加厉,心里头的怒火好像永远发泄不掉,一旁的两界城巡兵也没人管没人问,当着乐子瞧着,反正这些忘川苦工在他们眼中,和干活的牛马畜生无二,只要黄三儿不惹到他们,也懒得去阻拦黄三儿,所以黄三儿更是有恃无恐,非要问出到底是谁偷袭自己,可顾宁出手极快,又悄无声息,凭这些人哪里能察觉的到,所以这些忘川苦工即便是打的没有人形,也说不出一二,可在黄三儿眼里这就摆明了是和自己作对,光天化日自己正当中面门挨了一石头,愣是找不到头,黄三儿打心里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这群忘川苦工团结一致对付自己,也就打得更狠些,手上的力道也就加了码。
黄三儿咬牙切齿,手里的长鞭也被鲜血给浸透,可黄三儿仍旧是不过瘾的模样,眼见躺在地上的这几位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也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不要欺人太甚!再打可就给你活活打死了!”
黄三儿一听有人出头,赶紧顺着声音瞧去,见说话的正是忘川苦工中,最受人尊敬的康叔,这康叔就是土生土长的忘川人,原是碧落山下另外一个村子的村保,本来是要在两界城里当一名巡兵,可来之后却发现两界城巡兵个个都不是善类,便有心远离这些人,没想到之后没多久,反而被当成壮丁抓了进来,由于和不少巡兵有那么两三面交情,所以便给他安排了个轻差事,让他监工,监督这些忘川苦工干活,康叔想着虽然自己不乐意干这个活儿,但有他在忘川苦工和两界城巡兵中间做个中间人,多多少少能为这些忘川苦工兜着点儿,时间久了,忘川苦工心里头对康叔也是十分尊敬,念着康叔的好,而两界城巡兵瞧着康叔也顺眼,可黄三儿万万没想到,在这时候康叔会给这几个苦工出头。
“老康,这里没你的事,你不要把祸事引自己头上!”
“黄三爷,这几个老实人,就是把他们打死了,他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咱这修路的差事人手本就不够,你把他们打死了,人手不就更紧了?”
“滚你大爷的,喊你一声老康,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他们是老实人,那你就不老实,老康,你来说一说,是哪个嫌命长的偷袭我!”
“黄三爷,我也没瞧见,不过你就是把我们打死,恐怕也不知道是谁,要我说可能是巧了,谁砸石头的时候崩起来的砸了您,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翻了篇儿吧。”
“老康!我瞧就是你扔的!”说完对着老康就是一鞭子,老康脸上瞬间一条血印子从额角打到下巴,这一下可算是惹了大事,不少巡兵已经察觉到不对,这一下看似打在老康脸上,实际上打的那可是所有忘川苦工心里头那一丁点尊严。
“黄三儿,行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要是再闹下去,等三屠回来你怕是也少不了一顿打。”
“老康,你少说两句,让你手底下的人赶紧散开干活。”
“你们几个!往后退,当心挨鞭子!”
两界城巡兵生怕事情闹大,赶紧出言劝解,有劝黄三儿的,有安慰老康的,有镇压忘川苦工的,都怕一旦双方冲突暴发,就不是死一两个这么简单,眼下三屠没有一个在这里,谁都做不了猪,误了黄泉路的修建,古城主若是怪罪下来,肯定不会善了。
老康寒着脸:“黄三爷,你这一鞭子,应该消了火吧,咱们就此打住,我把兄弟们喊着继续干活了,这事儿咱们掀过去不提了。”
听老康不想着闹事,两界城巡兵也就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这些苦工都是瞧着老康的脸色,若是老康不依不饶要拼命,这些苦工绝对有一大半要跟着干。哪知道黄三儿这个不开眼的有台阶也不下,老康话音刚落,又是一鞭子甩在老康脸上,这一下打得不巧,鞭稍直接甩中老康右眼,那鞭稍全是猪鬃,这一下扎进眼中,老康右眼登时便爆开,疼得老康捂眼痛叫。
这下忘川苦工彻底沸腾,场中叫骂声,怒吼声夹杂着脚铐摩擦声躁动起来,两界城众巡兵知道事态已经控制不住,纷纷拔出长剑,有机灵的已经往营帐那边奔,想着去搬兵去了。
忘川苦工举着镐锤,乌泱泱的向两界城巡兵冲去,黄三儿这下彻底傻了眼,万万想不多这些平日里木讷得像牛马一样的苦工,竟然愤怒起来如此拼命,黄三儿哪里还敢扬武扬威,丢下鞭子就要往后头跑,被追上来的一名苦工,一锤子夯到脑门,一命呜呼了。
死了巡兵性质就大不一样了,两界城的人知道不出手已经不行,于是便挥剑乱砍,短兵相接拿剑的和拿锤头镐把的那可是天差地别,即便是苦工人数远远多过两界城巡兵,但巡兵们仗着铠甲利剑,还是砍杀了不少苦工。
顾宁已经接着龙雀风旋来到奈落墙下,可一回头听到黄泉路喊杀声大作,便知道那头已经大乱,想要回去却被熬桀止住:“乖孙女,咱不是过来了吗?你不是说送信儿要紧吗?咱赶紧送信儿去吧。”
“爷爷,事情是我引起的,我可不能让这些人因我而死。”
“这哪能是因为你死的呢?这些苦工都是被两界城的人抓来的,到了这里已经不算是人了....不,不,爷爷的意思是,咱们过来不容易,你真气所剩无几,即便过去了,怕是制止不了这里头的乱子,况且你要是和两界城的人大了照面,后头着实难办,咱们还是赶紧过墙去禁地吧。”
顾宁犹豫起来,可是就是过不了自己的心,倘若自己送信是要搭上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顾宁宁可自己去死,熬桀感受到顾宁的心思,更觉得自己这孙女善良的如此纯粹,于是便道:“罢了!爷爷就陪你走这一遭,不过你记着,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可以,但是你不能滥杀无辜,那些巡兵无非是霸道了些,也不到必死的罪过。”
熬桀苦笑着应了顾宁,之后便运起轻功,调头折返。
黄泉路周遭一片混乱,老康被众苦工围在正当中,正捂着眼睛哀嚎,顾宁飞身而下,正好落在老康身旁,众苦工被突然出现的姑娘吓了一跳,纷纷愣住并无一人上前阻拦顾宁,顾宁二话不说,伸出葱根一样的玉指,点在老康右眼之前,老康身旁苦工还当顾宁要加害老康,立马过来要打。
顾宁冷言道:“你们想让他死吗?”说完指尖透出寒冰真气,将老康右眼冰冻住,鲜血登时止住,寒冰之气让老康瞬间感到麻木,痛感也消了大半,众人这才知道眼前的姑娘是突然出现来救人的,又见顾宁翩然若仙,更是当顾宁仙人下凡来拯救这些苦工,于是众苦工纷纷拜倒:“小仙救救我们,小仙救救我们。”
忘川百姓本就信鬼神,有人纳头便有人效仿,一时间苦工这边跪倒一片,倒把双方焦灼缓和了不少。
两界城巡兵也瞧见人群中有个姑娘,正蹲坐在老康身旁,给老康医伤,也正是这姑娘,让原本无法收场的局势稍稍控制住,一个个也松了口气,不过两界城突然来了陌生人,也让他们提心吊胆,这姑娘到底是谁?是如何闯进两界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