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听到顾宁说话,又是一愣,先前还温柔的顾宁为何说话如此粗野,不过顾宁倒没给老康太多愣神的时间,见老康不动弹,便直接拽过钥匙,比着钥匙的形状,双手一摊,十几枚寒冰钥匙便在手心形成,顾宁双手一抛,这些寒冰钥匙便四散飞去,落在苦工们的脚边。
这下忘川苦工们再也不迟疑,捡起钥匙便打开脚链,一时间场中铁链坠地的哗哗声响成一片。
独孤境绝见场面已经无法控制,这下彻底慌了神,夜袭碧落村自己算是失败了,如今想着来这边杀几个苦工过过手瘾,顺带着将暴动局势镇压下去,回头面见古今笑城主事,也算个功过相抵,可眼下不仅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而且眼见着这些苦工在那个姑娘的带领下就要闯出去,情势已经到了自己控制不了的地步,又苦于身中雪仙花不能乱动,便大声叫喊手下:“你们几个,去封住城门,你们几个快去禀报古城主,你们到我腰间拿兵符去搬兵,快!快!快!”
连下三道命令,顾宁便知这独孤境绝是彻底慌了手脚,便轻飘飘的走到独孤境绝身旁,用手指弹了一下独孤境绝的脑门:“饶你一条狗命,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在这两界城里你算是个角儿,在外头你这功夫,连个三流都算不上,以后好自为之吧。”
顾宁说完扭头便走,老康凑上前来:“姑娘,咱兄弟们可都豁出去了,城门那边能走吗?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谁说要从城门走了?吃拧了吗?你没瞧见有几个腿脚快的已经去搬兵了,再从城门走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你就招呼人跟着我便罢,剩下的别多啰嗦。”
老康点点头把心一横,罢了,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让头皮上了,反正待在两界城里也就是死路一条,心念至此,老康冲着身后忘川众苦工大喊:“爷们儿们!他两界城不让咱们好活,咱们就跟他们干了!”
此言一出,激起忘川苦工心中豪气,一直以来的压迫奴役,早就让这些人愤怒至极,如今情绪有了宣泄,便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顾宁跳上一处奈落石堆,用手一指下面还站着的几个两界城巡兵:“你们几个,识相的就把路让开,不然要你们好看!”
说完便带着众苦工直奔奈落墙的方向去了,顾宁也不知身后带了多少苦工,只觉乌泱泱一片,心道这下有好瞧的了,那钟天惊生怕外人进了忘川禁地,自己这一下带的还不是一两个,也不知道钟天惊瞧见这么多人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众人一路狂奔,转眼便到了三生石旁,熬桀这才把身体的控制权又交给了顾宁,自打熬桀制服了独孤境绝,又把所有人的脚镣打开,顾宁便知道熬桀的目的,便不自禁的担忧起来,可熬桀却混不吝,将意识传给顾宁:“他钟家的秘密我又没有责任替他保守,况且救人也是你的意思,如今这么多条命,你不把他们带走,留在这等着给人杀吗?到时候我们走了,可以想象到这些人的下场,要多惨有多惨。”
其实顾宁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担心钟天惊会怪罪自己,所以便犹豫起来,熬桀又道:“傻孙女,几日之后忘川必有一场恶战,到时候这些人肯定会被两界城的人逼迫着当替死鬼,你是想让他们被钟家或者是我们杀掉吗?所以把他们带走,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宁心头一愣,自己并未想到这一层,不过熬桀说的十分有理,一旦忘川禁地的钟家和两界城开打,这些人肯定会被两界城抓过来当替死鬼,届时是出手还是不出手?与其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地步,还不如趁早解决这个麻烦,于是顾宁也就不再纠结,熬桀心头一喜:“乖孙女,你真气所剩无几,剩下的路你就用走的吧,遇见危险再喊我。”
熬桀说完便没了声音,顾宁走到老康身旁:“康大叔,城门那边咱们是不能去了,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咱们进禁地吧。”
老康算是彻底被顾宁的言语给弄糊涂了,方才还十分粗狂的发号施令,到了这三生石,又变得怯生生的模样,不过老康还是知道顾宁绝非一般人,于是便道:“事到如今,全凭姑娘安排,只不过到了这里,弟兄们就不太敢往前走了。”
顾宁听完去瞧身后的众苦工,果然一个个脸上满是惧意,其实也不怪这些苦工心生恐惧,都是土生土长的忘川人,谁不知道忘川禁地是个恐怖的所在,再加上像老康这样,稍稍上了岁数的人,更是知道忘川禁地的恐怖之处,闲暇之时,苦工们也乐意听老康这些人说些忘川掌故,权当下饭菜,可真当到了节骨眼上,哪里有人敢往前走半步。
顾宁这才知道众人心中顾虑,于是便道:“各位,这里头并不是什么鬼神之处,虽然有些猛兽,但还是能走的,而且钟家人就在这里头居住,你们都是忘川之人,钟家不会不管的。”
“钟家人?什么?钟家人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忘川有救了!”
“钟家人还活着为什么不出来?任由两界城欺负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但已经能瞧出表情从恐惧变得兴奋,在忘川,钟家已经成为一种信仰和精神寄托,在两界城统治忘川的至暗时刻,能听到钟家的名号,对忘川苦工们来说,无疑是让人振奋的。
于是便有人率先过了奈落墙:“弟兄们!钟家人还在,咱们忘川就有希望,还等什么?赶紧离开两界城!”
众人不再多言,纷纷进了忘川禁地。不过越往里头走,忘川密林的阴森冷峭,还是让众苦工有些肝颤,再加上四周还能瞧见死掉的异兽,好奇之余更多的还是害怕。
“你瞧,那里倒着的是不是勾婆子?”
“我的亲娘啊!原来娘讲的故事都是真的!说咱们这有勾小孩魂的怪婆子,小孩不听话就会被她抓去吃了,我还当是假的,原来真的有这鬼东西!”
两个苦工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对话,顾宁听到之后不禁莞尔,这鬼面狒狒的名字还真是多,公孙忆在四刹门十方狱中遇见的这东西,被四刹门叫做痴奴,此前在禁地遇见的石头娘说是叫鬼面狒狒,如今到了忘川苦工嘴里,又被叫做勾婆子,也叫这鬼面狒狒面容狰狞,这头倒地死亡的鬼面狒狒估计是上了年岁,一身背毛已经花白,远远瞧去,不正像是一个老婆婆吗?
见一众苦工越走越慢,一个个腿肚子直转筋,顾宁便出言安慰众人:“你们别怕,这些都是死去的猛兽,生前可能凶了些,但是眼下这些异兽都已经跑的跑死的死,构不成威胁,咱们即便是见到了几只活的,只要不去招惹它们也没什么大事,还有你们可千万别掉队,在这里头要是迷了路,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苦工纷纷点头应允,打心里佩服眼前这个姑娘,觉得这般阴森的地方,在这姑娘眼中就好似花园一般,走在其间丝毫不惧,反而有游园之感。
众人正前行,打密林中忽然出现一队人马,正是钟天惊带人前来。自打顾宁带着人越过奈落墙,钟家暗哨便瞧见了,本想上前和顾宁打招呼,可一眼望去,顾宁竟带着乌泱泱的人进了忘川禁地,那弟子不敢惊扰,赶忙这回头向钟天惊禀报。
钟天惊闻讯更是大惊,钟家这点血脉存在的意义那就是守护好六道七星的秘密,本来就是一件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事,可偏偏顾宁竟带了这么多人前来,再加上钟天惊本来就知道六道三圣使之一的龙雀使熬桀,他的元神正暂居在顾宁身体里,带这么多人进入忘川禁地,钟天惊哪能不防,于是便留下一两个人,将墓道用奈落石封死,自己则带着大部分弟子前去阻截,公孙晴听闻是顾宁来了,死活要跟着,钟天惊哪里管得了公孙晴,只好任由公孙晴跟在后面。
“熬桀!你带这么多人来忘川禁地,到底是何居心?”钟天惊弯弓搭箭,直指顾宁。
熬桀在顾宁身体中抱怨:“乖孙女,你瞧这钟家的狗崽子可是不识好歹,咱们做好事,他偏偏觉得我们别有用心,要不是你,我非把他宰了不可!”
顾宁笑了笑,将意识传给熬桀:“熬爷爷,还不是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让旁人害怕,六道的名声要跟我师祖一般,别人欢迎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这般惶恐,好了,他也是责任使然,换做是我,也不敢把这么多人放进去,况且您老人家还在这里,只有我知道你是彻底变成好人了,他们又不知道,你多给他们点儿时间吧。”
熬桀听到顾宁的话,心头火那就消掉了一大半,只嘀咕了一声:“这钟家崽子若是有我宁儿一半懂事,我都不那么生气,这里交给你了,我睡觉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顾宁莞尔一笑,熬桀的元神在墓底地宫呆了一百年,都不需要睡觉,这会竟然要去睡?根本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想到此处,顾宁更觉熬桀可爱,当即也不点破,走向钟天惊,向钟家说明情况去了。
钟天惊见顾宁往前走,立马绷紧了身子:“站住!你是顾宁还是龙雀使?”
“我当然是顾宁了,钟叔叔你别紧张,我来跟你解释。”
钟天惊一听是顾宁,更是不敢相信,此前相处那段时间,顾宁的性格自己很清楚,一直都是温婉少言,善解人意,尤其是舍命救裴书白的场景,更是让钟天惊佩服不已,所以顾宁带这么多人进忘川禁地,钟天惊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老妖人!少在这装,宁丫头根本不可能如此托大,带这么多人进来,你快把宁儿喊出来,我来跟她说话。”
这番对话让所有忘川苦工听的是云里雾里,不过老康心里倒有点感觉,此前顾宁和自己说话一前一后判若两人,听见眼前这人这般言语,便觉得顾宁有可能是一个身子两个性格,于是便上前拜倒:“这位好汉,这姑娘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若不是他,我们恐怕难逃一死,你若是不想让我们进来,那我们走便是,你别难为她了。”
钟天惊眼神微合,瞄着老康:“你是什么人?”
老康闻言赶紧道:“老汉我是忘川土生土长的人,我身后这些都是忘川百姓,我们被两界城抓了去做苦工,被两界城巡兵奴役,今天场上发生了矛盾,那两界城的兵丁便要拿我们问罪,老汉这只眼睛便是被他们生生打瞎的,若不是姑娘出现,我可能就没命了。”
钟天惊上下打量着老康,发现对方并不像作伪,身后那群人也个个老实巴交的模样,心里便信了三分,可仍旧不敢托大:“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此言一出,忘川众苦工便哀声四起,更有人喊道:“你是钟家人吗?姑娘说有钟家人在这里头居住,钟家人是不会不管忘川百姓的!”
“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们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钟天惊被众人哭喊人扰的心烦,可那一句钟家是不会不管忘川百姓的这句话,倒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自己的心门,若是义父活着,肯定不会不管这些百姓,再去看自己身旁的钟家弟子,已经有人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看来都被这句话给打动了。
于是钟天惊便向身旁弟子道:“去搬些木头,给他们搭几个木屋,晚上派弟子在此间守着,莫要让异兽伤了他们。”之后又对众苦工道:“我们是钟家人,只不过你们记住,只当忘川没有钟家了,你们暂且在这歇脚,等我们平了两界城,你们赶紧从哪来回哪去,我有言在先,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再往前走,若有违抗者,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