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震见花解梦出神,当即言道:“解梦,叶悬护法跟你说话呢,你为何不理?顾念身故,叶悬便是雪仙阁地位最高之人,按说咱们也是从雪仙阁发迹,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将来惊雷帮若是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你暗流之主不能让旁人说你不讲情面,岂不成了薄情寡义之人?到头来即便是明面里不敢说你,背后也要嚼你舌根。”
汪震一字一句声如惊雷,瞬间把花解梦从记忆中拉回现实,那句惊雷帮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更是让花解梦为之一振,自己和汪震苦心经营惊雷帮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惊雷帮成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待得百年之后,花解梦的名字便成了江湖传说,一念至此,花解梦心中便有了答案,立马换了一张面孔,微笑着瞧着叶悬。
只见花解梦伸出纤纤玉手,捧住了叶悬手背,温言道:“叶郎,早年是解梦不懂事,跟你赌气,有句话我压在心里许多许多年了,当年若是我能像今日这般透彻,便不会跟你负气,可叹这一句话迟了这么多年,解梦也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早就不配叶郎这般对我,就让我在这冰火三叶花面前,以死谢罪罢!”一语言罢,花解梦手心之中寒冰绽放,一道道冰刺穿过叶悬手背,眨眼之间便簇成了寒冰荆棘,花解梦一头撞向寒冰荆棘,竟是要自杀。
叶悬哪里会让花解梦死在自己面前,口中大叫“不可”,手心处立马烈焰生疼,寒冰荆棘瞬间化为乌有,只等花解梦俏脸埋入叶悬手心时,寒冰烈火连同那冰火三叶花全都消散不见。
叶悬捧着花解梦的脸,手心中传来的温润顿时让叶悬心生激动:“梦儿,你无须自责,这一切都怪我,没有让你开心,你才会一时糊涂跟了汪震,今后我一定好心待你,让你不会再离开我,你莫要再寻短见,那些话你也不要再提。”
花解梦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挂在腮间:“叶郎,你当真不怪我?”
叶悬摇摇头,眼中也是晶莹一片。
花解梦又道:“好,我答应你跟你走,方才你说在陆阁主面前跪拜,你知道师父的灵躯在何处?”
叶悬点点头:“陆凌雪羽化之时,便是我在一旁护卫,自然知道她在何处?”
花解梦心思暗动,口中又问道:“既然如此,我这个不肖弟子于情于理都要去她老人家灵躯前跪拜一番,不过在此之前,叶郎得为我做一件事。”
叶悬激动不已,口中言道:“梦儿,莫说一件事,便是百件千件我也依你!”
花解梦偷偷瞧了一眼汪震,察觉出汪震嘴角微微上扬,心中便明白过来,汪震已经知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便言道:“我们来此地,是为了寻天机先生,向他讨问一些事,可这些人一直在阻拦我,叶郎若是有心,便把他们全都杀了吧。”花解梦声音不大,语气无比温柔,任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清纯之中带些娇媚,美艳之中不乏俏皮的花解梦,竟然是这么一副心肠。
可叶悬早就被花解梦迷昏了头,四下瞧了瞧,继而又对花解梦说道:“我把他们全都杀了,你就答应跟我走吗?”
花解梦点点头,眼中满是神情。
叶悬深吸一口气,周身烈焰升腾,一双鹰眼环顾四周,已满是杀意。
鸩婆暗道不妙,只从叶悬透出的真气来看,实力早就登峰造极,即便是和汪震斗了整整一夜,仍有实力将周遭所有人全都了结,眼下叶悬正一步步走向自己这边,得赶紧想个法子。
“公孙忆,咱们现如今可算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那叶悬失了心疯,受了那狐狸精的蛊惑,我老太婆一把老骨头可不想交代在这里,不如咱们暂时联手,一起退出天池堡再做计较如何?”情急之下鸩婆已无他法,只得鼓动公孙忆联手,才会有一线生机。
公孙忆皱紧眉头,这叶悬显然已经分不清正邪好坏,不管动不动手,结果只会让惊雷帮得利,眼下鸩婆只想脱身,别人的死活根本不会多考虑,而自己和鸩婆不同,叶悬是武林正道,他日铲除四刹门,叶悬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战力,若是为了一个花解梦就要把他划成敌对,实在是正道损失,公孙忆心念动处,便有了计划,当即冲赤云道人道:“喊吴门主近前。”
赤云道人不知公孙忆作何打算,只是知道每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这公孙忆总有法子,只管信他便是,当即将吴昊搀扶过来,公孙忆立马便和吴昊耳语起来。
赤云道人见叶悬近身,立马调运真气,布下一道赤色屏障,虽说这不动如山在叶悬面前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却又不好什么都不做。
公孙忆简单说了几句,便立马冲章寒落言道:“章寒落,你总不能瞧花解梦计谋得逞!”
章寒落早就恨得牙痒痒,当即怒道:“说什么屁话!我恨不得将花解梦碎尸万段!”
公孙忆也不啰嗦,快速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用你平生所学阻住叶悬,我自有办法让他清醒!”
章寒落眉头紧皱,心中暗自盘算,该不该信公孙忆?其实只要叶悬和公孙忆鸩婆交手,自己便有机会脱身,只要自己离开天池堡,就算是捡回一条性命,可仅仅是得脱自由,自己又能到哪里去?之前还能在倒瓶山山顶偏安一隅,做一脉之主,现如今只是孤家寡人,天地悠悠,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于是便朗声道:“好!公孙忆,先前你让我用假图诓骗死亦苦,便是你挑拨离间之计,我章寒落不如你机智,着了你的道,今日我便再信你一会,你若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法子,别怪我章寒落做鬼也不放过你!”
章寒落言罢一声清啸,手中岩骨扇张开,朝着叶悬方向奋力一扇,一道寒风呼啸而出,叶悬察觉身侧有异,立马便分辨出这道真气是由岩骨扇扇出,当即双脚发力一跃而起,烈焰已然在手,对着章寒落便掷。
岩骨扇护住章寒落头脸,道道冰刺穿过扇骨直冲叶悬,叶悬狂啸一声,双拳虚空一砸,两团火球直冲章寒落,章寒落哪里敢接,立马闪身躲过,继而手心一翻,道道冰刺化成万千碎片,调头冲着叶悬后背此去,叶悬真气外放,翻滚的热浪将近身寒冰悉数蒸干,章寒落头疼不已,这烈火一脉的武功本就压制自己寒冰一脉,论真气自己又哪里比得过叶悬,如此一来高下立判,即便是有岩骨扇增添一些功力,在面对叶悬之时,只能是杯水车薪。既然打不过,章寒落便不再出手,只是用心闪躲,边躲边言道:“叶悬师兄,我如今已是雪仙阁掌管戒律之人,你瞧见岩骨扇还不下跪?”
章寒落已无他法,只得用言语去激叶悬,多年前叶悬便受陆凌雪之命,负责阁中奖惩,便是陆凌雪瞧中了叶悬的正直,岩骨扇更是代表着雪仙阁不可撼动的威严,眼下章寒落特意提起岩骨扇,便是想稍稍阻住叶悬。
果然如章寒落所料,叶悬周身真气立马收敛很多,表情也露出一丝肃然,章寒落心道既然赌了,那便赌把大的,当即收取周身真气,将岩骨扇彻底展开,九根扇骨赫然出现在叶悬面前,口中道:“雪仙阁护法叶悬,你可知罪!”
叶悬愣了一下,没再动手,而是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章寒落心头狂跳,快速说道:“汪震创立惊雷帮,屠尽杜危炎烈火一脉弟子,花解梦助纣为虐,其罪当诛,你叶悬色令智昏,竟和他们沆瀣一气,你可知此举犯了雪仙九戒!按罪当何责罚?”
花解梦本以为可以假借叶悬之手,彻底除掉公孙忆、五仙教、章寒落这些碍事之人,最后再跟着叶悬找寻陆凌雪灵躯,只等找到陆凌雪,便设计引诱叶悬自尽,这些打算便是再汪震朝自己那一笑时,就已经计划好的,却不曾想章寒落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于是便道:“叶郎,只等此间事了,我便随你去跪拜陆阁主灵躯,到那时咱们再在师父面前请罪便是!章寒落狼子野心,勾结四刹门死亦苦,谋害顾念师姐,实在罪无可恕,你怎能将岩骨扇交给她这样的人?还不把岩骨扇拿回来,以正我雪仙阁阁规!”
叶悬果然再受蛊惑,伸手去夺章寒落手里的岩骨扇,章寒落大惊失色,更是怒道:“公孙忆!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再不出手我就要死了!”
叶悬已然疯狂,成了花解梦口中的傀儡,章寒落已无他法,只得死命招架步步后退,待得靠近公孙忆之时,耳中忽然传出一阵笛音,更是有人歌道:
“流水本无意、落花动凡心,碧波潺潺若无情,何烦扰玉英?佳人轻入梦,轻解罗衫,不语旁听,不语旁听。。。。”
果然此曲一出,叶悬随之一愣,动作都僵在那里,章寒落死中得活,赶紧奔到公孙忆身后,见公孙忆正盯着叶悬目不转睛,声旁吴昊正吹奏竹笛,笛音袅袅说不出来的悲切,再看那赤云道人,正引吭高歌,这一曲《落花孤叶曲》,便是赤云道人所唱。
叶悬周身剧震,周身烈焰顷刻间消散,眼中杀意尽消,那一夜夜孤独,心中的痛苦煎熬瞬间涌上心头,这《落花孤叶》本就是叶悬所谱,当初花解梦偷偷跟了汪震,让自己倍感痛苦,苦求花解梦无果,最终还落了一场大病,若不是顾念悉心照料,恐怕在那时自己便已经死了。
忽然之间,顾念的样子泛上心头,叶悬这才明白过来,那个心心念念为了自己,不惜一辈子压抑自己感情的人,那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根本就不是花解梦,而是那个一直默默无闻,为了雪仙阁,为了自己忍辱负重的顾念,如今她已经死了,为了雪仙阁死了,而自己竟然还想着花解梦能回心转意,叶悬内心痛苦不已,顾念的模样在心里越发清晰,自己若是为了私情,置雪仙阁于不顾,待得自己作古,又有何颜面去见顾念?
就在叶悬迟疑之时,赤云道人又唱道:“落花流水去,枯叶恸哀鸣,单形只影惹残风,扁舟悬孤灯;醉里紧相拥,庄生迷蝶,谁人愿醒?谁人愿醒!”赤云道人的歌声,伴着吴昊夹裹真气的笛音,让叶悬彻底收了真气,心中满是愧疚,当年花解梦负心离去,自己成了整个雪仙阁的笑柄,章寒落等人在背后没少说自己闲话,可顾念却不顾一切,悉心照顾自己,而当初自己哪里会顾及顾念的心思,虽说顾念心系自己,可自己又何曾有半点考虑到顾念?当初自己在病榻之上,谱下这《落花孤叶曲》,认为自己是世上最痛苦之人,却不曾想自己还让顾念一遍一遍听自己唱,一遍一遍在顾念面前表达自己的痛苦,根本不清楚他唱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在剜顾念的心。
叶悬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汪震身旁的花解梦,那一张自己无比思念的脸庞,竟如此陌生,望着和汪震悄悄耳语的花解梦,叶悬更是顿悟,自己这一生萦回脑海、牵肠挂肚的花解梦,究竟值不值得自己这般痴心?九泉之下的顾念,瞧见自己这般模样,又会是什么模样?
百般思绪搅得叶悬一阵头痛,章寒落喘了口气:“公孙忆!你若是再慢些,我就没命了!这笔账我也给你记下,以后有时间慢慢找你算账!”
公孙忆笑了笑:“章寒落,现如今咱们能不能达成所愿,关键便是看叶悬前辈了,他若是为情所困不得自拔,咱们根本就活不了!叶悬害了疯症,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若是他自己谱下的《落花孤叶曲》仍无作用,那咱们就只有拼上性命,和他们斗上一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