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仅彩衣人为之一怔,连吴昊也惊得合不上嘴,见裴书白一脸正色,也不似玩笑,又听裴书白言道:“前辈言语狂狼,对公输派设下的机关极尽鄙夷,当初我以为你不过是痴人夸口,但又想你在此间久居不见天日,却未曾亡于这诸多机关,前辈机关术自然不差,如今又闻前辈说出千里经络图,你若不是鲁盘大师,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我斗胆猜测,既然又藐视公输派的傲气,自然有实力在身,那公输派从武林中消亡数百年,其弟子造出机关但凡现世皆是精品,世人得一而喜不自胜,我也是有幸得见《鲁盘图绘》中,飞天木鸢和豹轮的真品,也领略过其机关威力,心中自有梗概,前辈视这些机关为小玩意儿,信手一拈,便是神箫紧那罗这等神品,你一定是鲁盘大师!”
吴昊诧异道:“你疯了吧!鲁盘大师死了几百年,若是活在世上,岂不是比六道活的还要久?”
裴书白也知吴昊说的不假,但自打在忘川禁地知晓了六道七星之事,才知自己好似井底之蛙,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稀奇事只有自己不知道,并不能说不存在,连死了一百年的六道中人都能从棺材里出来,还有什么怪事不能发生?先前彩衣人离去之时,口中念叨的几句诗,“精钢做线木做丝,清气一列云梯织,腰间带得凿与斧,敢上蟾宫斫桂枝。”若无夺天功,又岂能如此狂妄?
那彩衣人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飞天木鸢的确是个好东西,只是豹轮还有缺陷,若是肥胖之人用上豹轮,那肚皮会磨平,你们俩倒可以用一用。”
裴书白又道:“不知前辈为何会困在此地,若有我们能帮的,我们定当竭力,一起从这极渊之眼脱身。”
彩衣人冷笑不止:“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原来也和这藏歌门耍嘴的人一样,是个巧舌如簧之人,说是竭力帮我脱身,还不是要从我这里套取上去的法子?之前我已然说过,我平生不帮人,也不让人帮,在这里待着是我自愿,我若是想出去,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困住我,你也不要妄想我和你们一起走。”
裴书白心道这人脾气当真古怪,自己一直顶撞他,他始终笑眯眯的,可自己语气刚恭敬了些,他却是一阵冷嘲热讽,裴书白本就不是弯弯绕之人,一听彩衣人如此说话,也不想再多言,即便是太想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鲁盘大师,但跟说话如此乖张的人打交道,自己也是浑身不自在,于是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言罢不再去瞧彩衣人,径直朝前走去。
吴昊见裴书白率先离开,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摸了摸怀中神箫紧那罗,生怕那彩衣人再收回去,纠结了一会儿,也迈开腿跟上了裴书白。
彩衣人愣了片刻,迈着大步踏空疾行,不一会儿便撵上了裴书白和吴昊二人,只听彩衣人开口道:“算了!跟你们这两个崽子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们陪我说了一阵话,也算是给我乏味可陈的生活添了些活力,既然你们决心要离开这里,想必我也留不住你们,你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往上攀,到头来失足摔死,臭了我的地也是麻烦,罢了罢了,我这就告诉你们出去的法子。”
裴书白始终狐疑,吴昊也定不下主意,这彩衣人所思所想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裴书白没再多言,只在心中打定主意,这彩衣人若真的是鲁盘大师,必定有法子从这深渊之中脱身,只是此人言语十分乖张,断难交心,若是真助自己离开,他日自当还这个情,若仍是戏耍自己,那绝不会再在这彩衣人身上耽搁半分功夫。
那彩衣人哪里会管吴昊心中所想,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个木盒子,那木盒子巴掌大小,只见彩衣人拨开机括,里头两只微小的飞天木鸢赫然出现在盒中,彩衣人指头一捏,两只飞天木鸢便被提了出来,顺手一抛飞天木鸢便坠在裴吴二人脚边,不等二人反应,那木鸢好似见风就长,眨眼之间便有五尺长,虽是没有屠魔天王在两界城中使用的那只硕大,但个头驮着裴书白吴昊飞升,已是十分容易。
彩衣人笑道:“既然你方才提到了飞天木鸢,言语中多为夸赞,那我便替飞天木鸢做个决定,你夸它,它送你上去,两不相欠。”
裴书白一愣,竟没想到这彩衣人随手拿出飞天木鸢,而且一拿就是两只,于是便道:“你把这木鸢给了我们,我们该如何还你?难不成这木鸢还能自己飞回来?”
彩衣人哈哈大笑:“你还真不占便宜,不像这小子,揣着神箫生怕我反悔要回去,”言及此处,彩衣人朝向吴昊,口中道:“你大可放心,给你了便给你了,我也不会要回去,这玩意留在我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如给你物尽其用,也能让它在武林中露露脸。只是你一直捂着神箫,生怕我要回去,这个想法倒把我小瞧了,你藏歌门如此小家子气,这我倒是始料未及。”
吴昊被彩衣人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只是为了神箫紧那罗,又哪里敢反驳一句?只是点头不止,连称前辈教训的是。
裴书白心下感激,即便这彩衣人没有半点招人喜欢,但毕竟是连救自己两次,光是这份恩情,自己就要记在心头,于是便道:“前辈大恩,裴书白不敢相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折返此地,为前辈办件事。”
彩衣人嗯了一声,口中道:“这倒有点意思,我救了你,又送你上去,你觉得欠我的,要拐回头来为我做事,这倒附和我的脾气,这样吧,既然你要和我扯平,那我便和你约好,你也不用来此地,我若是想让你办事,自然会去寻你,你把这个收好。”
彩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玉佩,上头一片光洁和普通玉石无二,伸手递给裴书白:“小崽子,这玉佩我给它取名字叫消恩令,你把它带在身上,我便能寻到你,等我想到让你做什么,便会找你,到时候你做到了,再把这消恩令还我,咱们两不相欠。”
裴书白快人快语,伸手接过玉佩藏于怀中,口中道:“如此甚好!只是不能让我滥杀良善、做邪恶之事!”
彩衣人点头道:“好,不会让你做邪恶之事的。”
裴书白这才放心,妥善收好消恩令。
吴昊眼中露出艳羡,先不说这彩衣人到底是不是死了几百年的鲁盘大师,光是他从身上拿出来的东西,那可都是稀奇玩意儿,眼下这彩衣人二话不说就给了裴书白一只玉佩,还不知这玉佩有何功效,但绝不是凡品,于是便道:“前辈,晚辈也得你恩惠,他日也想为您做件事以报大恩。”
彩衣人一脸鄙夷,倒也没再开口嘲讽,仍是拿出一块玉佩,随手丢给吴昊:“好,虽然想不到你能做什么?不过我也不能让你说我不公平,他日我若是想听曲儿了,自然找你,到时候我想听什么,你来个什么,也算是消恩了。”
吴昊接过消恩令,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口中道:“前辈若有差遣,藏歌门吴昊自当肝脑涂地。”
彩衣人懒得理会,随手一挥,转头对裴书白言道:“这飞天木鸢你们也不用多想,这俩小玩意能把你们送上去,自然也能自己回来。”
裴书白不想再耽搁,当即言道:“好!那便最好!”言罢纵身一跃,上了飞天木鸢的后背,吴昊也上了另一只木鸢坐稳扶正。
那彩衣人七彩衣袖一挥,地上两只飞天木鸢好似来了生机,翅膀颤动起来,木轴嘎嘎作响,那木鸢昂首振翅,果然带着裴吴二人飞了起来。裴书白心中欣喜,有了这飞天木鸢助自己脱身,便能省下不少真气,吴昊又得了神箫紧那罗,先不管吴昊在极渊之眼里头对自己起杀心这件事,只要上去和师父道长宁儿汇合,吴昊自然不会再和自己起刀兵,皆是自当同心协力先过了试炼再言其他。
那木鸢越飞越高,眼看着身下彩光黯淡,裴书白忽而言道:“前辈,书白虽不知您到底是不是鲁盘大师,但今日大恩书白断不敢往,他日若有差遣,大可来寻我!”
彩衣人嘴角微扬,没再言语。裴书白忽而想到什么,又高声道:“前辈,这试炼之地来了强人,是一红衣女子,她本是六道三圣之一,唤做龙火使苏红木,前辈若是见到此人,万不可不防!”
裴书白说完,也不知那彩衣人听没听得清楚,此时身下彩光已然黯淡,那飞天木鸢上升极快,绿色巨眼已经出现在身下,裴书白这才发现那幽绿巨眼原来是水潭轮廓,潭中水光一片幽绿,这才有了绿色巨眼的错觉。
随着飞天木鸢越升越高,吴昊心思也复杂到极致,在底下自己得了神箫紧那罗,这件事不消隐瞒旁人,可自己对裴书白出手起杀心这件事,万一裴书白向其他人提起,势必引来其他人的提防,日后相处自然也有了隔阂,那对自己而言,是十分不利的,于是吴昊眼珠一转,口中道:“书白,方才是我心急了,还请你谅解。”
裴书白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没想到你得了神箫,武功竟如此突飞猛进,我若是慢了半步,不说被你七彩音刃射死,也得重伤,你那《大音希声诀》,终究是遇见了趁手的神兵,这是好事一件!”
吴昊仍是担心,又道:“兄弟说的极是,这东西连我爷爷也没见过,实在是神物,没想到我有此机缘,所以一时乱了方寸,才会对你出手,实在没想到会激动成那样!”
裴书白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到,好在你及时收手,不然我还真招架不住,当初我得知惊蝉珠功效之事,心中也是激动,在那忘川禁地险些发狂致死,你这些不算什么,等咱们上去之后,携手通过试炼为要,其他的你也不必挂怀。”
吴昊心中一喜,连连夸赞道:“你能这般想,我也释然了,不然我这心里愧疚的厉害,你想万一先生道长他们几个知道了,我也没脸再和你们相处了。”
裴书白摸了摸飞天木鸢的脖子,口中道:“放心吧,这极渊之眼里发生的事,我只会对师父一人提起,至于你对我动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再提。”
吴昊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岔开话题:“那你说,底下那彩衣怪人真的是鲁盘大师吗?”
裴书白长叹一声:“我哪里知道?世上奇怪的事奇怪的人太多了,不过他即便不是鲁盘大师,恐怕也是公输派后人之中的翘楚,不然机关术也不会如此高深,”言及此处,裴书白摸了摸身上的玉佩:“反正他也给了我消恩令,若是有机缘,会在见面的。”
吴昊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两只木鸢不断振翅,距离坍塌的玄渊碁局的棋盘已然不远,裴吴二人精神一震,只等木鸢将二人送到。
极渊之眼水边,彩衣人仍是盘膝悬空,不远处一道红影闪出,正是六道三圣之一的苏红木,只听苏红木开口道:“你就这么放了混沌舍利?”
那彩衣人微微一笑:“时候未到,这时候取了,反倒让四刹门讨了便宜,你也不用再去找他们麻烦。”
苏红木媚笑道:“你说什么我都依着。只是你把神天八物给了藏歌门那小子,你就一点不心疼?那可是跟幻视镜齐名之物。”
彩衣人冷笑一声:“这小子有大用,先给他不过是让他替我保管着,早晚神天八物要凑齐,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那幻视镜可寻到了?”
苏红木收了笑容:“这里头太大太绕,我就一人哪里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