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狱中,逼仄的空间压抑无比,好似连气息都凝结在空气中,仿佛连时间都静滞在那里,十方狱里头的两个人,互相猜着对方的心思,只不过病公子稍逊一筹,二人的交谈,公孙忆占尽了上风,病公子心中杀心大盛,也有无数种方法,让眼前这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可偏偏对方的言语,让自己不得不按捺住心头怒火,耳听得公孙忆言及极乐图破解之道,病公子更是怒不可遏。
“公孙忆,你莫不是这么多年一直藏在我四刹门,不然岂能知道的如此详实?”病公子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公孙忆岂能不知病公子这会儿已经怒极,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病刹,十方山是什么地方?若是由得我在此间藏匿,怕是也衬不上四刹门的名头,再者说,若是我藏下多年你们都发现不了,如今这交易不做也罢。”
“那你方才说的话是为何意?什么叫百战狂不知而我知?”病公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想听公孙忆亲口说出来罢了。
公孙忆动了动胳膊,发觉毒药药效已经遍布全身,手脚虽能自由操控,却是半点真气也用不出,不过公孙忆也不太在乎自己中不中毒,能不能使出武功,仍是和病公子不紧不慢地对话:“世人皆传,百战狂一剑挑穿武林大小门派,搜罗各派至宝,毁尽武林秘籍,以至于各门各派元气大伤,武学百花齐放的年代彻底消亡,百战狂将各派宝贝藏在一处,绘制极乐图,只要破解极乐图的秘密,便能寻到百战狂藏下的事物,传言只要谁拿到极乐图,按照极乐图上的指引,找到这些宝贝,便能成为武林至尊。这等传言流传了数十年经久不衰,可但凡有人仔细推敲一番,便知这传言根本就站不住,先不管百战狂为什么要攫取各派至宝,即便是百战狂真的取走,也完全没有必要再将这些宝贝藏匿一处,退一步说,就算百战狂处事怪诞,真的将这些宝贝藏起来,为何又要绘制极乐图给别人找寻的机会?
所以,真相根本就不是世人所言,自钟家兄弟误入忘川禁地地宫,放走了百战狂起,百战狂身上便有了这张极乐图,只不过绘制极乐图的,是灭轮回,极乐图上是灭轮回布下的六道之力,即便是六道三圣,也没法解开极乐图,故而百战狂复苏之后也起了私心,并没有将六道诸人唤醒,而是一人离开,一剑挑穿各大门派,目的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找寻破解极乐图的方法,直到百战狂灭了藏歌门,陆凌雪不得不召开武林大会,共商讨伐大计,之后四绝联手轰杀百战狂,自此极乐图便落在了四绝手中,其实当时四绝根本不清楚极乐图背后的秘密,百战狂死后,当世也只有一人知晓此事,那便是你四刹门先代门主盛一刀,盛一刀刀法脱胎于百战狂,也算是得了百战狂真传,关于极乐图、六道这些极为秘密之事,盛一刀自然清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谣传四起之时,你四刹门便开始着手将极乐图据为己有,只可惜红枫林一战,四刹门虽说占尽天时地利,却没算到我爹会将极乐图一分为四,盛一刀自然也要改变计划,时过境迁,盛一刀命陨忘川之后,你与老头子便接了盛一刀的衣钵,直到那时起,你与老头子才正式接管四刹门,而你病公子比盛一刀、百战狂更接近成功,究其根本只有一个,那便是你已经有了破解极乐图的法子。所以,我才会说百战狂不知道的,而你知道。”
病公子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知道破解之法?”
公孙忆朗声道:“病公子出身五仙教,一身医毒之术冠绝武林,可现如今你早就不将经历放在医毒之上,而是对机关术大为兴趣,不管是死亦苦手上的佝偻傀儡、八门机演阵、四象机演阵、亦或是你归尘楼前的木梯,王擒虎的虎爪,操控杜危炎、隆贵的千里经络图,这些哪一个是医毒之术?连方才冷不丁冒出来控制我手脚的木藤,亦是出自机关术,可见你病公子早就是一位机关大师,而这些本事全都是出自你那本《鲁盘图绘》之上,若是我没有想错,《鲁盘图绘》上记载的内容,一定对你破解极乐图有所启发。”
病公子终是忍不住,公孙忆只觉眼前一花,便被病公子扼住脖子,一张惨白阴鸷的脸凑到公孙忆面前:“你知道这么多,我万万留不得你!”病公子手上力道猛增,公孙忆面色绛紫,嘴角却仍是挂着笑意,艰难地说出几个字:“吃亏的,可是你。”
病公子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拍出,十方狱也跟着震颤起来:“好!我就待你说完,若是说出来的于我没有半点作用,你永远想不到我会怎么样折磨你!”
剧烈咳嗽了一阵,公孙忆这才恢复些气力,对于病公子的气急败坏,公孙忆没有半点忌惮,相反的心中还有些快意,毕竟病公子越是沉不住气,越是对自己有利,当即便道:“我想跟你做的交易,便是让你说出《鲁盘图绘》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上的?”
病公子冷笑一声:“《鲁盘图绘》自然是公输派奇人鲁盘所着,辗转被我所得,这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公孙忆缓缓摇头:“病公子,你可知两界城中有兄弟二人,诨号唤做屠人天王、屠魔天王,二人周身没有半点本事,只是仗着机关傍身,倒在两界城中占了一席之地。”
病公子心思暗动,老头子带灭轮回的肉身回山之后,也向自己提起这两人,只不过病公子认为这二人实在微不足道,也就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得公孙忆提起此二人,却不知有何重要之处:“屠人、屠魔,名字叫的倒响,钟家之后,难不成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混个名头出来?也不怕旁人耻笑。这二人有何稀奇?”
公孙忆道:“这二人名头叫的虽响,武功着实稀松平常,只不过这二人身上的机关极为强劲,一个叫做飞天木鸢,一个叫做豹轮,皆是《鲁盘图绘》上记载的机关,几番交手,我们也知道了这两个人的本名,一个叫公输瑜,一个叫公输瑾,为兄弟二人,也是公输派尚存于世的后辈弟子,只可惜这两个人身为公输派弟子,却只听过《鲁盘图绘》,未曾得见一面,带着的两样机关,也仅仅是代代相传而来的孤品,说白了便是那飞天木鸢和豹轮坏了,这哥俩也修不好,修不了。试想连公输派的后人都没见过《鲁盘图绘》,病公子又是如何辗转所得的呢?据我所知,早在六道横行之时,这《鲁盘图绘》便已然不知所踪,病公子总不能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这天大的秘密给说完为了吧。”
病公子冷哼一声:“你知道的还真细致,公输派鲁盘大师着下《鲁盘图绘》,自觉夺天之巧,必遭天谴,故而公输一派人丁不旺,鳏寡者比比皆是,自鲁盘之后传了几代,皆是庸庸碌碌之辈,直到在这江湖上销声匿迹,武林中便没有公输派的名号了,鲁盘所造的机关巧物,每有问世便是一番波澜,更别提《鲁盘图绘》的绘本了,你既然想知道《鲁盘图绘》为何会在我手上,那也要瞧瞧你能说出什么秘密,才够得上你想知道的事。”
公孙忆笑了笑:“这是自然,毕竟是做交易,总不能血赚你,得教你物超所值才是,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我便主动一些,先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病公子一直站着,直到公孙忆说到此处,才知道到了正题,只见病公子稍稍一抬手,十方狱的地面上便多出了一个高椅,病公子一边坐上这椅子,一边道:“这个是自然。”
“我有一位挚友,道号赤云,乃是息松道长的徒弟,我与他在倒瓶山上相识,才知道我俩早就毗邻而居,都在那雪山之上避世,我二人无话不谈,赤云道人和他师父早年间云游四方,息松道长更是武林中数得着的高人,以其武学造化,实力丝毫不弱于吴音找、裴无极这些武林泰斗,只因其淡薄名利,对武林座次之事毫不在意,不然当初武林五绝之名怕是要改成六绝了,后因在斑斓谷中,舍身救下隆贵性命,以至于染上剧毒,没多久便毒发身亡,赤云道人料理完息松道长的身后事,便隐居在倒瓶山赤云观中,直到裴书白的出现,我与赤云道人又卷进这武林纷争之中,也藉由此,发现了许多蹊跷之处,息松道人根本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一直活在世上,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武林恩怨,都和他有关。”公孙忆言及此处,稍作停顿,细细观察病公子表情。
病公子冷笑道:“你说这些都是些陈年旧事,息松道人死与不死,和我四刹门有什么关联?”
公孙忆哪能不知病公子说的不是真话,也不忙着拆穿,接言道:“按照时间推算,息松道人假死之前,已然挑起不少纷争,而这些全部都瞒着赤云道人,直到赤云道人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息松道长为了行事方便,也只好假死脱身,待整个武林都知晓息松道人亡故之后,他才彻底放开手脚,更是在暗中操控武林走向,你四刹门如今做得如日中天,成了江湖第一大门派,可曾想过,这也是息松道人有意而为之。”
病公子心下一颤,公孙忆这番话说的一清二楚,可自己却听得是糊里糊涂,当即皱眉道:“公孙忆,既然是互换秘密,你总得说得透彻一些,再让我猜来猜去可就没意思了。”
公孙忆大笑起来:“我本想留些颜面,既然你要我说的直白些,那我便直言了,若是言语中有得罪之处,病公子可得按住性子。你用千里经络图控住熬桀、杜危炎,侯在天机阁之时,曾和裴书白、顾宁交过一次手,见他们从天机阁逃脱,你也没去追截,毕竟你的目标是天机先生,又遇见了幻沙之海里头的异相黄龙天火,只好作罢,可殊不知裴书白和顾宁被你这么一追,竟误打误撞找到了陆凌雪葬身的无名洞中,看到了陆凌雪留下的遗中自然提到了一个人,陆阁主羽化之时,尚不知此人身份,只用了“执棋者”作为其称号,我把先前得到的消息串联起来,思前想后这“执棋者”不是别人,正是息松道人,其眼界之广、算计之深,远不是常人能比,倘若随便一件事出现,你病公子能瞧出三层深意,那息松道人恐怕已至百层,在外界眼中,四刹门如今之鼎盛,已然是武林第一大派,恐怕在息松道人眼里,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病公子极为自负,听了公孙忆的话,不由得怒意陡升,眼角也微微抽搐起来:“照你这么说,那息松道人这么厉害,还犯得着绕这么大圈子,搅得武林大乱,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大可以直接去做,就像当初百战狂那样,一剑挑穿整个武林,岂不是容易的多?依我看,这些不过是你胡编乱造。”
公孙忆双眼透着笑意,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病公子,我有没有胡编乱造,你心中自有定夺,四刹门到底和息松道长交情有多深,你一定比我清楚的多,之所以我敢说你四刹门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绝不是我信口胡诌之词。当初汪震叛逃雪仙阁,率众反攻梅花涧,忌惮陆凌雪在望梅居留下的三才阵,便到四刹门求援,四刹门答应了汪震,一举杀至望梅居前,息松道人不费吹灰之力,破了那三才阵,不说别的,这件事至少证明在那之前,你们四刹门便和息松道人有了交集,按照息松道人示人形象,你们万不会和一个正道之人联手,这里头绝对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