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转头便去瞧病公子,却见病公子双目紧闭,好似十方狱外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青林居士有意在息松道人面前表现一番,两三步走到病公子近前,高声言道:“病公子,师尊命你救回这姑娘,你还不快照办!”
病公子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我动手救人,当初他爹求我,我都不曾出手,岂能是这老杂毛三两句就好使的?”
青林居士耳听得病公子出言不逊,上来便是一个巴掌扇到病公子脸上,病公子白皙的面庞之上,登时多了五指印痕,病公子挨了一巴掌,却是没有半点反应,最后索性再次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吴昊见状,行至病公子身侧,一把揪住病公子发髻,口中恶狠狠言道:“病刹,你屡次要害我性命,我恨不得生啖汝肉,不过你只要救醒公孙晴,先前那些账我也不跟你算了如何?”
病公子闭目狂笑:“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安敢在此狂吠?你方才说的话我听得真切,纵然是四刹门暴虐嗜杀,但论起狠辣阴毒,比起你来仍是逊色不少。你想让公孙晴醒来之后瞧着场中惨状,已消你心头之恨,我病公子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也算不上小人,如此行径,你纵使杀了我,也休想让我出手。”
息松道人笑道:“好一句算不上小人行径,如此说来,你便是含沙射影,说贫道是小人喽?”
病公子这才睁开眼睛:“老杂毛嘛,你连小人都算不上,这灭轮回的肉身,是四刹门费尽千辛万苦,从忘川地宫之中带出来,死了不少四刹门的弟兄,连生不欢也在那一役殒命,谁料灭轮回到手之后,却成了四刹门心头大患,即便是想到这一切都是你息松道人控制四刹门的手段,已然是骑虎难下,按说你早就有机会复活灭轮回,却迟迟不动手,怕是灭轮回在你心里,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什么时候醒,取决于你息松道人,至于什么目的,你纵然不说,也一定是有利于你,至于别人你根本不回去理会,早先老头子和我提起过他在吴根村那段经历,那吴根村里头的人,的确是一些大奸大恶之徒,但是你到那村中生事,却不是所谓的替天行道,而是要用他们作为人牲,好施展你的借寿还阳功。老杂毛,你敢承认吗?”
息松道人根本不去回答,狂笑三声之后才道:“骆投的话也不尽是实话,借寿还阳功是灭轮回的看家本事,贫道虽是他的师叔,却也不懂此道,如若真像老头子所言,贫道若是会用借寿还阳功,为何要绕这么一大圈,花了这么多年,费了那么多曲折?有些事得用眼睛去瞧,用心去体会,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病公子冷哼一声:“你若杀便杀,我懒得和你斗嘴。”
息松道人笑道:“之所以迟迟不杀你,你可知为何?极乐图自红枫林一战之后,被公孙烈一分为四,传言凑齐四张残图再破解之后,便能寻得武林至宝,继而问鼎江湖,而后来你四刹门得了更明晰的消息,便是那极乐图为六道之首灭轮回亲手所绘,是他将借寿还阳功书记成册,埋在一处。你病公子便是信了这个,才如此狂热。执念太深,终究被贫道所用,你如今一败涂地,却说贫道小人行径,要说咱们各有所图,哪有高低?”
病公子一听息松道人提到极乐图,旋即道:“如今极乐图已经被这奸佞小人捋走,极乐图到底有什么秘密,已经与我无关。”
息松道人朗声笑道:“说的不错,但你病公子穷尽一生心血,便是要凑齐极乐图,可谓是机关算尽,眼下四张残图已经凑齐,到底极乐图的秘密是什么,你就不想瞧上一瞧?”
病公子闻言一愣,息松道人说的不假,自己算计一生,就是为了凑齐极乐图残图,从红枫林一战,四刹夺走公孙家的残图开始,这几十年来,凑齐极乐图的念头,无时无刻不在病公子心头萦绕,眼下虽是一败涂地,对于极乐图的秘密,病公子仍是执念太深。
息松道人见病公子没有言语,旋即道:“既然如此,那就烦劳病公子动动手,把公孙晴救星,待吴昊解开心结,贫道再把极乐图的秘密告诉你们。”言及此处,息松道人转头瞧向青林居士。
青林居士登时明白息松道人所想,立马将怀中四张残图置于铜镜幻视之上,双手呈给息松道人。
息松道人将幻视镜一把接过,顺势把幻视镜收入怀中,手中只留四张极乐图残片,之后便腾出一手,在四张残图之上轻轻滑动,真气过处,四张残图散发幽光,不多时原本分作四片的残图,算是合为一体,风雨几十年,极乐图完图初现。
饶是病公子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绪,见到息松道人手中极乐图已然合为一体,还是不自禁的激动起来,之后也不等吴昊和青林居士催促,两三步行至公孙晴身侧开始救治。
不多时,公孙晴悠悠转醒,一双妙目缓缓睁开,竟是十分平静,想来还是不适应恢复视觉。
吴昊行至近前,一把扼住公孙晴的脸颊,口中道:“晴儿,你可知道你眼睛能瞧见,是谁的功劳?”
公孙晴眨了眨眼睛,方才认出眼前人便是吴昊,一下便想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立时便道:“呸!拿开你的臭手!”
吴昊狂笑一声,反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公孙晴脸上:“公孙大小姐,你眼睛当真能瞧见了吗?你得好好瞧瞧这周围的一切,你闹脾气也得分分情况吧。”接着便使劲摇晃起来。
公孙晴眼中带泪,不是被吴昊欺辱心下难过,而是眼前的一切,已经让公孙晴几近崩溃。
十方狱前已无半点平整土地,处处焦土,四刹门弟子和六道影人横尸遍地,近身六兽各有伤重,一个个面色沉重,再往前便是满脸血污的顾宁和只剩一条手臂的熬桀。
吴昊趾高气扬,将脸凑近公孙晴,一字一句道:“你光是瞧见这些人,还没有瞧见你那死爹吧!”
公孙晴哭道:“爹爹,爹爹!”
吴昊仰面狂笑:“你们瞧不上我!如今倒叫你好好看看,是谁站到最后,笑到最后!”
一语言罢,吴昊将公孙晴重重仍在地上,接着便反手揪着公孙晴的头发,硬是拖着公孙晴来到公孙忆身旁:“你也别说我狠心,好歹让你们父女俩死在一起,此生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公孙晴伏在公孙忆身上放声大哭:“爹爹!爹爹!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任凭公孙晴如何哭喊,公孙忆哪里还能回答?公孙晴揉了揉眼睛,将父亲那条尚在的胳膊抬起来使劲摇晃着:“爹爹,爹爹!晴儿被人欺负了,你快起来教训他啊!”
吴昊冷着脸道:“你光是瞧见你爹,还没瞧见你那好情郎,你再瞧瞧那边是什么!”吴昊一边说,一边拽着公孙晴朝着息松道人的方向走,公孙晴不断挣扎,直到瞧见裴书白被机关触手凭空吊着,公孙晴忽然就没了声音,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裴书白,这一刻公孙晴脑中一片空白,竟是想着自己在从幻沙之海来四刹门的路上,还在跟裴书白赌气,眼瞧着裴书白一动不动,公孙晴只当裴书白已经没了性命,一时间万念俱灰。
息松道人捻须微笑:“吴门主,你可满意了?”
吴昊没有着急回答,低头看着公孙晴:“公孙晴,当初你但凡对我好一些,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不田地,眼下我再问你,若是知道会这样,你还敢对我无礼吗?”见公孙晴仍是不言,吴昊杀心大作,朝着裴书白言道:“裴书白!我这就把你心里最在意的人杀掉,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倒是来救她啊!只怕是你自身难保,可惜你瞧不见这一幕了!”
一语言罢,吴昊手心处音刃陡生,接着便缓缓朝着公孙晴头顶按下。
顾宁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周身剧痛,强行运功凌空踏雪疾行而去,熬桀见状亦是跟了上去,霎时间顾宁和熬桀已近吴昊身侧,哪知灭轮回和息松道人同时出手,两道金光闪过,顾宁和熬桀便被气劲冲飞出去,已然来不及救下公孙晴。
六兽哀从心起,饶是一个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汉子,此时也忍不住流出泪来。
眼见音刃便要触及公孙晴,忽觉一道赤光闪过,不等众人反应,吴昊身子便被赤光顶翻,再看时一个胖道人将公孙晴护在身下,那赤光便是道士使出。
六兽由悲转喜,异口同声喊道:“师父!”
红光消散,赤云道人蹲下身子,擦去公孙晴眼角泪痕,心疼道:“好晴儿,你别哭,师父还在呢,吴昊说的话,师父都听着呢,他造下的孽,师父一定给你讨个说法。”
吴昊强忍剧痛,站起身来啐出嘴里的鲜血:“赤云!你师父在这,你还敢造次!”
赤云道人回头望向息松,眼神之中没了先前的敬畏:“师父,晴儿是我徒弟,他爹死了,可是我还在,只要我活着,谁都不能欺负她,就连您都不行!”
息松道人笑了笑:“傻徒弟,你以为是你自己冲破的幻境?”
赤云道人愕然当场,不久便反应过来,自己陷入幻境之中身子动弹不得,但五感尚存,这十方狱外发生了什么,自己十分清楚,但苦于身子动弹不得,即便是心急如焚,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幻境之中的赤云道人,宛如在一个巨大的密窟之中不断兜转,密窟之复杂丝毫不亚于先前在断天机试炼时遭遇的幻境,即便是耳旁传来六兽的呼喊,公孙晴的哭声,赤云道人都无法冲破幻境桎梏,而就在吴昊将要了结公孙晴性命之时,赤云道人忽觉密窟正前发出亮光,赤云道人急忙冲出,竟是直接破了幻境,旋即便使出不动如山护住了公孙晴,只在心下纳闷,为何这幻境莫名其妙便解开了。
听到息松道人言语,赤云道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师父自行撤去幻术,不然自己又如何能脱身?
息松道人见徒弟发愣,接着便道:“算起来这丫头也算是贫道的徒孙,自然也不能瞧着外人欺辱她,只不过你和公孙忆因为为师而生了嫌隙,公孙晴、裴书白这些人,自然对你也不似先前那般亲密,师父此举,一来是为师答应了吴昊,要让他发泄郁结在心中的仇恨,自然不能出手干预,不仅如此,旁人若是阻拦吴昊,为师还得替他排除障碍,二来也算是替你做个人情,公孙晴是你徒儿,你救她也实属应该。”
赤云道人跪下身子,低声问道:“师父!可您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先前您告诉徒儿的,都是骗我的吗?”
青林居士忙道:“你休要胡扯八道!师尊岂能诓骗你!”
赤云道人不理青林居士,仍是问道:“师父,您说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可是复活灭轮回这样的魔头,借四刹门的手除去武林正道,这些都是对的吗?”
息松道人反问道:“赤云,你生性懒惰,不喜思考,便是说了你也想不通,只是事到如今,你已经陷入执念之中,若是师父不跟你说清楚,你势必在心中生了怨恨,外人不管多么不理解师父,师父都不会在意,可单单是你,若是对为师心生怨恨,那所做的一切都会留下遗憾。”言及此处,息松道人转头看向吴昊,一抬手便是两个机关触手,将吴昊也吊了起来:“吴门主,贫道答应你的都做到了,如今你也消停一些,好好瞧着吧。”
吴昊不住挣扎,先前信心满满自己那一番言辞已经深得息松道人的赏识,不曾想自己好似猴子一般的上蹿下跳,到头来仍是被息松道人嫌弃。
青林居士在一旁得意洋洋,低头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