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苏红木更是眉头紧锁,虽是和熬桀一直较劲,但眼瞧着熬桀被困在机关匣中,后面还不知道息松道人要对他做什么,一股无以名状的压抑和紧张,迅速在苏红木全身弥漫开来,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己和熬桀相处的时光,斗了无数次,却在熬桀濒死之时,竟说不上来的难过。
息松道人行至机关匣边站定,手指轻轻一划,机关匣轰隆隆散开,熬桀也随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只是此时的熬桀早已和先前大为不同,面色暗沉无比,双眼无神,两颊深陷,躯体却是比原本圆润许多,其内幽光若隐若现,却不知息松道人在那机关匣中,对熬桀做了什么。
牛老大低声道:“顾宁追书白去了,她若是在这,肯定不管不顾就上去搏命,顾丫头人怎么样?对咱们怎么样我就不多说了,眼下这里头能动缓的就咱们哥几个了,这时候要不替顾丫头做些什么,以后还怎么面对她?”
朱老二咧着嘴道:“还他娘的谈什么以后,要俺说就上去跟这老杂毛搏命,拼死拉倒,总好过在这瞧着眼涨!”
苟老三也不怂,登时道:“不错,你瞧老杂毛这会对付熬桀,咱师父还在那匣匣里头,说不定一会儿也一样,咱们也别等了,就这么上吧!”
杨老四笑了笑:“可咱们哪里是这老杂毛的对手,莫说跟他搏命,怕是人家动动手指头,咱们就死挺了。”
侯老五嗯了一声:“就算是上去,也得想个法子,这老杂毛根本就没把咱们哥几个放在眼里,怕是在老杂毛心里头,咱们哥几个连个屁都算不上,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跟他娘的干了!”
熊老六早就按捺不住,一听大哥招呼,更是忍不住滕一声站了起来,引得息松道人侧脸观瞧,口中轻蔑道:“那傻大个,你想做什么?”
熊老六涨得面皮通红,一句话都没说,一双拳攥的虎口雪白,牙关紧咬,恨不得一口牙咬的崩碎。
息松道人瞧熊老六模样,登时笑道:“这一身横肉倒是借寿还阳上好的人牲,傻大个,你莫要急,一会儿就来理料你们。”
朱老二骂道:“老杂毛,你个狗东西,来跟你猪爷爷过两手,不把你胡子揪了道袍扯了,老子就跟你姓,啐,他娘的也不知你老杂毛叫个啥名字,万一姓个屎尿屁,老子也吃大亏,罢罢罢,算老子吃个亏吧!”
息松道人不怒反笑:“贫道听赤云提起过,说在半道上收了六个四刹门的叛逃弟子,带在身边每日训诫,终是让六个人改邪归正,看起来你们几个便是那六人了,按辈分来讲,你们应是唤贫道师祖,不说让你们讲些礼数,也不该如此目无尊长,也不知赤云是怎么教你们的?”
苟老三瞧见二哥仍是虚弱,怕是斗嘴斗不过那老杂毛,心道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死前过过嘴瘾也是使得,于是也站起身来朗声道:“呸!你这老杂毛好厚的面皮,好意思说是咱兄弟们的师祖,弟兄们只认赤云是师父,认不得谁是师祖,再者说,你这当师父的倒是做的好,把自己徒弟关在那小匣匣里头,你这样的师父师祖,哼哼,当真是做的顶好!怕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好师父!”
息松道人冷哼一声:“看来你们几个对赤云还是情深义重,便是你们这副不怕死的劲头,还挺像那么回事,既然如此,那贫道便叫你们几个蝼蚁之辈好好听听,你们几个的好师父怎么骂你们!”一语言罢,息松道人朝着另一个机关匣挥了挥手臂,机关匣再次发出轰隆隆声响,赤云道人也放了出来,和熬桀不同,此时赤云道人意识尚存,也不似熬桀那般被吸干了精气,体内也无幽光散出,倒和关起来之前没什么区别。
赤云道人缓缓起身,却听息松道人言道:“赤云,这几个人倒是对你很衷心,只是你管教无方,竟是指着贫道的鼻子狂吠,你这个做师父的,责任很大嘛!”
赤云道人十分虚弱,转头看了看六兽,此时六兽见到师父起身,一个个激动起来,赤云道人缓缓道:“师父,弟子管教无方,还请师父责罚,只是弟子斗胆请师父饶了他们吧。”
六兽见赤云道人仍是对息松道人十分顺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牛老大朗声道:“师父,老杂毛这般对您,我们兄弟几个看不过去,你也别给咱兄弟们求情!”
朱老二也道:“师父!俺说句实话,这老杂毛哪里像师父模样,哪有师父把徒弟害成这般模样的?今儿横竖走不脱,就算是死也他娘的硬气一些,公孙先生走了,钟兄弟也快差不多了,这会儿还能动的就俺兄弟们了,刚刚俺可是骂的过瘾,这老杂毛哪里还会放过俺们,你休要再求他!”
息松道人打断众人:“住口!你们一口一个师父,喊得很是亲密,看来他很是受到你们的尊敬,徒弟犯了错,那就是师父的责任,你们骂的是快活,可贫道连杀你们都懒得动手,只是也不想让你们死前还过尽嘴瘾,既然如此,那贫道让你们瞧瞧,你们的好师父犯了错,贫道会如何惩戒他吧!”
六兽面面相觑,不知道息松道人到底要做什么,只见那老道士行至赤云道人身旁,用手指点在赤云道人眉心,一道彩色真气缓缓从息松道人指尖透出,立时赤云道人便是一阵痛苦神色,周身震颤不止。
随着彩色真气越注越多,赤云道人眉间处竟抽出一条长蔓,直到透出三尺离开赤云道人,赤云道人痛苦才算稍稍缓解。只是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这长蔓到底是什么?是何时在自己体内?自己为何半点都不知情?
息松道人开口道:“这地府阴根打从你拜贫道为师之时,便趁着你沉睡之际,将此物植在你头颅之内,徒儿啊,可以说你便是这地府阴根,这地府阴根便是你,看在你替为师保管这地府阴根几十年的份上,为师这就让你解脱了。”一语言罢,息松道人蹲下身子,伸出手掌盖在赤云道人额头之上,六兽再忍不住,纷纷冲上前来想要救下赤云,岂料面前一道赤色屏障横在众人面前,任凭六兽拍打撞击,那赤色屏障自岿然不动。
六兽由愤怒转为哀嚎,在那屏障外啼哭咒骂,息松道人充耳不闻,手掌正待发力,掌下赤云道人忽而开口:“师父,徒儿的命本就是你救下,既然师父要讨回去,徒儿自不敢言语,只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息松道人冷笑一声:“赤云呐,你自小就在为师身旁长大,你的秉性师父很是清楚,让你出手对付为师,怕是万难,念在你如此孝心的份上,师父便让你死个明白,公输派鼎盛时期,广搜天下奇物,和阳极玄金一样,这地府阴根是公输派寻到的另一件奇物,传言鲁盘着下《鲁盘图绘》之后,公输派好似中了诅咒一般,公输一门的子孙没有过活及冠之年,年长者也莫名其妙暴毙而亡,那《鲁盘图绘》便有《缺一门》之说,鳏寡孤独无一幸免,鲁盘巧夺天工,却难以逆天改命,眼见公输派迅速没落,鲁盘横下心来,竟是要下到地府夺人,可这世上哪里有活人见过黄泉地府?只是鲁盘不管不顾,硬是凭借一手傲人神禁之术,用机关符咒凿地而下,只可惜凿了千丈之后,何曾见到地府,不过也不算没有半点收获,地底巨岩广布,无一不是坚硬无比,饶是鲁盘大才,却也无法撼动分毫,就在鲁盘一筹莫展之时,却见那巨岩之中,钻出无数藤蔓,小小藤蔓竟能将巨岩钻透。
鲁盘心思活络,便在无数藤蔓中找到走势,之后便凿石而下,最终发现这些藤蔓都汇聚成一株,鲁盘见奇心喜,自然知道这东西是不可多得的神物,便将藤蔓连接的独株斩下,谁知这边刚一得手,周遭岩体便纷纷坠落,也叫是鲁盘,换做旁人早就被巨石埋在地底,待得鲁盘一口气跃至地面,身后坑洞早就坍塌,鲁盘心灰意冷只好将挖开的坑道填埋,此行虽是没能凿穿地府,却还是得了至宝,事后鲁盘冷静下来,自知钻穿黄泉本就是虚无缥缈,旋即作罢,一心研究带回来的这株长蔓,因其是千丈地底带回来的,鲁盘便取其名地府阴根,和神天八物其余的不同,直到鲁盘大限将至,都没有舍得将这地府阴根打造成什么宝贝,而究其根本,只因这地府阴根太过珍贵,可惜的是鲁盘并没有说这地府阴根的到底有何神奇之处,也并没有在《鲁盘图绘》上有所记载,公输派消亡之后,这地府阴根也就下落不明,为师费劲千辛万苦,终是在倒瓶山上找到,为师在倒瓶山建造赤云观,便是为了在倒瓶山寻物之时方便。”
赤云道人苦笑一声:“师父,当年你每到子夜便消失,原来是去寻它了。”
息松道人接言道:“不错,你本是倒瓶村遗孤,师父把你救上山,其实也并不是单纯的想救你,地府阴根实在太过贵重,藏在何处都不妥当,只有让这东西有了自主之力,又在为师掌控之中,才算是安全,如此便寻了你,师父救你时你只有三岁,尚不记事,待得你稍长一些,身高超过了这地府阴根,师父便将这地府阴根植入你体内,让其与你此生相伴,师父循着《鲁盘图绘》上记录的共眼术,这地府阴根之上绘上符咒,如此一来,你瞧见什么,师父便能瞧见什么。”
赤云道人心如死灰,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当年师父为救隆贵教主毒发身亡,徒儿心中难过,只恨自己太无用,如今看来,是徒儿一厢情愿来,害的我这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如今瞧您好端端的,又觉自己可笑,罢了,眼下您已把这地府阴根取出,徒儿也算是完成使命,只求师父在杀我之后,饶过我那些徒儿吧。”
息松道人笑了笑:“你也无需自惭形秽,倒不是你无用,只是为师交给你的,也只是半本《不动明王咒》,诸如不动如山、云憩松和疾徐如风心法,也都是在半本之上略加改动,即便是你学至巅峰,也仅仅算得上是防得住,却无半点杀招,不然你若是都学全了,一旦你反了为师,将会是最大的隐患。”
赤云道人黯然神伤,更是想到了公孙忆此前和自己说的话,于是便缓缓摇头:“看来一切都被公孙忆猜到了。”
息松道人看着垂死的徒儿,口中道:“公孙忆跟你说的什么,师父都能瞧见听见,你所见所闻,地府阴根都能传至师父这里,公孙忆和你是至交,他死了你自然不好过,只是没想到你都快死了,还在念及公孙忆。”
赤云道人眼角湿润起来:“只恨当初没有信他,才让这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师父啊,徒儿再问您一次,您做了这么多恶事,到底为了什么?”
息松道人看了一眼濒死的徒弟,心下没有半点怜悯,好似舍弃一件用完的工具,丝毫没有不舍,耳听得赤云道人仍在祈求自己饶过那些蝼蚁之辈,息松道人大笑一声:“恶事?傻徒儿,恶与善本就是俗世之见,百年之后,世人对今日之事又能知道多少?到那时他们评判今日之事,又会说谁善谁恶?你命不久矣,还在担心旁人,这副善心肠,倒是不随为师。”
赤云言道:“师父,当年徒儿随你云游四方,见你淡泊名利为人豁达,又好助人,徒儿深觉师父伟大,自然也受到熏陶,这副善心肠,可以说也是师父给的,只是徒儿死活想不明白,为何师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息松道人摸了摸手上的地府阴根,冷笑一声:“话跟你说的够多了,你也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