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霞往崔永志那边挪了挪,边想边说,把当初事情讲了一遍,随后反问:“你说她是不是来之前就有主意了?”
“那可不见得,没看她把东西交给你之后,问都没问过一声?”
崔永志提了草爬子的事儿,说:“你看她要是上心,动作多快啊,爷们儿开始撑屋里这片天,就是那次搞出来的。”
“叶知青顶多忙里抽闲,跟其他知青唠唠嗑,其他时候忙着呢。”
“养身体都来不及,哪儿有功夫算计你?对了,新知媳妇儿回来说了啥?”
知道他是想问叶容蓁的看法,孙红霞低头转述了她的话。
崔永志眼睛一亮:“要是这样,还真能干!咱就围着这乌拉草发力,你不是爱捯饬这些吗?”
“要是部队能吃下那些东西,咱们啥也不用干,坐着听安排就行!”
孙红霞有些不甘,“这事儿不能让我负责吗?”
“叶知青的建议不是很好吗?你要是能说个更好的,我背也要把你背上去。问题是你最近见天织布、照顾希希,没怎么去上课,也不了解大队现在的情况。”
这事儿办成可能会引起社员不满,坐不稳支书位置的事他一字没提,直接把问题推了回去:
“劳心伤肝,劳力伤筋,现在这点儿事情你都累成这样了,哪儿还有精力去当厂长?”
听到这话,孙红霞呵呵一笑,刚刚抬起的屁股沉了下去,“爷们儿收拾东西去吧,让我这个娘们儿多点儿时间学几个字。”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
他叽叽歪歪开始干活。
另一边,原本出门洗脸的钱春芽改变主意,悄无声息地退回房内,盯着床上的女儿陷入沉思。
能让公婆信服、退让的叶知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叶容蓁不知道有人正在背后琢磨自己。
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忙着呢。
正如裴九韶所说,她已经点亮了周围的星火。
第二天上午,她从公社打电话、寄包裹回来,刚到知青点的门口,就听快步走出来的宁胜男说有人来找,已经等了好一阵儿。
宁胜男说完这些,压低声音,习惯性地说了自己的收获:
来的五个人都是东北知青,其中两个是老高二,剩下三个老初三。
这些人家里最少有一个职工,除了工厂子弟外,还有一个家里在铁路系统上工作。
也就是说,其中两个在1967年高中毕业,三个在1966年初中毕业。
叶容蓁微微颔首,下车后不经意地关掉引擎,把车交给对方,“谢谢宁知青,你做得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
宁胜男没想到叶容蓁这么信任自己,激动地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去停车。
坐在前院儿说话的外来知青瞥见这一幕,哪怕没听见前面的交流,还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插队之前,他们经历颇多。
插队之后,和老乡住过,也和其他知青住过。
看过打架的、骂人的、闹完和好追上山的,还真没见过这种隐约带着上下级意味的关系。
他们的态度更郑重了些,没等叶容蓁走近,就从凳子上起来。
三男两女,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知青是黄凯,也是他做的介绍。
“叶知青你好,我们是二道大队的知青,最早五年前下乡,最晚一个是四年前插队……”
一眼望过去,黄凯他们身材削瘦,肌肉匀称有光泽,动作间露出在太阳底下劳作过的分界线,双手骨节粗大,指腹上还摞着茧子。
叶容蓁心中有了底,笑着应道:“你们好你们好,就算咱们不是下乡知青,也都是社会主义的兄弟姐妹,合该互相帮助。”
几人招呼着坐下。
黄凯他们本来想说什么,看到坐在对面的叶容蓁,嘴巴张合几次,还是没能出声。
这能问什么呢?
说是城里下乡的知青,可这人看着就跟他们不一样。
哪怕在城里那么些年,哪怕见过不同地方、家庭出身的知青,他们也没和这种模样气质的人打过交道。
白,白得像禁书里的外国女人,又像那些打碎的上好白瓷!
这会儿和他们一样坐在树荫下,依旧白得晃眼。
说话柔声细语,坐着背脊挺直,又和兵团知青的挺拔精神不一样。
几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就是今年插队的知青不肯过来的原因?
可她要是资本家的女儿,怎么上的报纸?
清河大队再怎么为了发展,也不会这么不讲究吧?
他们突然觉得有点儿渴。
身边要么放着军用水壶、玻璃瓶、罐头瓶,要么一个碗,里面装着宁胜男先前给他们倒的水。
烧开的热水化开了白糖,又兑了凉白开。
刚才等不及喝了点井水解渴,这会儿摸着温度倒是正好。
叶容蓁恍若未觉,等他们喝了几口水,这才笑着说道:“要说上报纸的事儿,还得谢谢大队长他们的支持……”
宁胜男停好车,出来就听见她讲当初的事情。
那件事她从不同人口中听了好几次,这回从叶容蓁口中听到,潜意识里分析叙述方式,揣摩意图。
是队里支持、帮助,知青和谐互助、积极向上,社员日子过得还行、能扛得住学习修路这样的前期投入……
正是有这一系列的存在,才有现在的清河大队和叶容蓁。
——她在热心地给人指路,就是谦虚了点。
宁胜男给她倒了杯水,接过话茬:
“你们别看叶知青现在好了很多,刚插队那会儿,身体虚的走路都打晃。”
“要不是在杭市医学培训中拿到第一名的成绩不会骗人,她插队还带了那么些的书,做足了准备。”
“就算她父亲在药厂,母亲是烈士,咱们大队长也不敢让她教学生学医,那可是人命!”
“就这大家还不敢放心,一直关注着,叶知青也是忙着学习、备课、上课,抽空还学着制药,忙得不行。”
“现在好了,学生们爬山涉水去实践,制药的副业搞得有模有样,身体也养好了一些,可算是熬过来了。”
为了表现“知青之间的和谐互助”,她还把叶容蓁为其他知青提供的帮助和他们知青点现在的进步说了一通。
讲的人口干舌燥。
听的人目瞪口呆。
准备充足有条理,乐于奉献肯吃苦,最重要的是还真把事儿办成了!
黄凯他们看向叶容蓁的眼神儿越来越敬佩,原先的那点儿想法彻底烟消云散。
就算是她家以前是资本家又怎么样?
凭她这觉悟、这品格,家里肯定不是买办的资本家,是民族的!
而且真要是资本家的女儿,他们大队那些下乡就被罚的知青肯定不会这么配合。
想清楚后,几位知青对这次出行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