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折返回来,给裴九韶倒了杯茶,谨慎地说:“我回去就上报情况,如果不出意外,上面应该会派那两位学者下来调查情况,或者下放到这里……”
裴九韶微微颔首:“以防万一,简单调养后再让人过来。”
猎犬神情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郑重地点点头,接着按照他的提示,从窗户那里翻了出去,从后面的草地上掠过,快速离开这里。
门外的人停留了几秒,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前行,走到后门看了一会儿落雨,转身离开。
对面的西间,叶容蓁隐约听到这边的谈话,记起裴九韶讲述的内容,动作一顿。
那天在医院做笔录时的尝试,要成功了吗?
倒是没想到,小师叔这个【江湖传说】在男女平等方面,思想比现在的人还要先进。
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小师叔!
叶容蓁无意识地勾起嘴角,接着把藤椒鸡拌面、西湖牛肉羹和一杯花茶先后放在桌上,随后坐在桌前,听着外面零落的雨声,悠哉悠哉地吃饭。
吃过饭,她把东西送到云雾智能厨房,端着一碟清洗后的草莓,坐在躺椅上,听着雨声看附石菖蒲,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下雨天是个很浪漫的日子。
人们会在雨声的映衬下,感受到一种宁静的崇高感,并在这种孤独、疏离、避世的感觉中发现自己。
叶容蓁在下午上课的时候,待在较为昏暗的教室中,依旧心情愉悦。
哪怕木板黑板变得有些潮湿,哪怕学生用的、支在泥砖上的长条木板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中,有着或深或浅的刻痕,且常见坑洞。
她点燃带过来的煤油灯,挂在黑板旁边的钉子上,依旧讲的很开心。
这种心情不以外物而转移,就算她撑着雨伞,在回去的路上,遇到苏思甜堵路。
“容蓁!”
苏思甜急促地叫住对方,注意到对方带着笑意的目光后,又罕见地迟疑了。
叶容蓁没有吭声,等候的过程中,视线掠过她湿了半截的裤腿,湿漉漉的运动鞋前方、边缘处的薄泥,和散乱在腿侧的大大小小的泥点。
上面有着用雨水简单清洗后,或轻或重的痕迹。
更远处的山林藏在云雾缭绕之间,远处林茂草密,溪旁河畔传来起伏的蛙鸣,近处映射着世间一切的雨珠落在地上,溅起黄色的水花。
叶容蓁感知到一种凌乱的美感。
苏思甜犹豫一会儿,在雨珠敲打伞面的声音回神,发现对方还在等着自己,没有半分不耐,嘴唇蠕动,紧张地说出自己酝酿许久的话。
“上午的时候,你说‘世界上的东西,你不去搬它,它就不动’……”
对着她饱含希冀的眼神,叶容蓁点头,同时表示:“这是伟人的话。”
苏思甜仿佛没有听到,不受影响地接着询问:“向歌说你准备插队起,就开始准备,不光搜集了种植、养殖的书籍,还有参加医学培训班,并拿到第一名……”
叶容蓁看她情绪激动,扫了眼伞外的雨幕,开口降温:“事实你也清楚,我并没有看那些书。”
“于此同时,我需要告诉你的事,参加医学培训班的还有其他同学,除了就职的三位,和来这里插队的我自己,其他人现在应该在其他地方插队。”
苏思甜本能地点点头,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好似打开了闸门,后面的话如同奔流的河水,倾泻而下。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在看到对方的善意后,就不管不顾地抓住对方,掀开掩埋多年的淤泥。
“……那几年城里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我爸爸没在意,直到报纸上出现批判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
叶容蓁在旁边静静聆听,随着她的话回忆起来。
1963年到1965年上半年,城里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这些内容,乡下则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务”,以此处理社队账目不清、财务不清,干部搞特殊、多吃多占、贪腐等问题。
这些大多数属于人民内部之间的矛盾,极少数带有阶级斗争性质。
等到1965年下半年,报纸上出现《海瑞罢官》的批判性文章,一定程度上符合发动群众解决干部作风的思路,影响渐渐增大。
事实上,《海瑞罢官》的新编历史剧是在1959年出现,而1962年,外公去各地捐款,路过京城,走访旧友的时候,隐约听说有人想要批判这个历史剧的消息,只是没有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