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被踢下地洞之后,急伸手抓向四周洞壁,却抓了一团溜光锃亮,便沿着斜道,一路直滑下五六十丈远,“咣当”一声到达洞底。
“噢哟哟哟哟哟——”
顾旸咂着嘴唇,揉起那磨得炽热滚烫的屁股,回头仰望,已看不清洞口所在。
忽听见前方人声喧嚷,顾旸踉跄几步站起,拐过一处壁角,见到了逃难至此的众人,正在前行,地道两侧壁洞里点着许多火把照明。
人群之旁,立着几个男子,旁有一个女子倚壁而坐,朝着顾旸定睛片刻,叫声:“哥哥!”
顾旸看清,那正是苏见黎,身旁站的是霍元甲、刘振声师徒与三名随从。
“阿黎!”顾旸大喜,高叫一声,冲上前去,与苏见黎抱在一块。
温存片刻,二人分开,顾旸向霍元甲师徒行了礼。
“为我伤了手臂,振声这孩子硬是带我进了地洞。”霍元甲道,“武兄与五哥呢?”
顾旸叹道:“他们一意要拉那绳索,五哥先一脚把我踹下,不知如今他们已进了地洞,还是……”
“五哥这地洞的设计,虽说隐匿,但务须一人拉着绳索方可,显是抱了与镖局同存亡之心。”霍元甲不禁皱眉,“那五哥……怕是凶多吉少呀。”
刘振声道:“王镖头何不教手下拉着绳索,他自先走?”
顾旸道:“他说了,镖局众人跟随他日久,受尽辛苦,他若先走,便不配做他们的总镖头。”
刘振声与随从闻言,都默然失惊。
霍元甲叹息一声道:“五哥真英雄也!既如此,咱们也只得先去寻出路,想武兄过会便下洞了。望老天保佑五哥活下来。”
主意已定,众人便继续前行。约走过四五里之距,前方拐角处朦胧可见一小束阳光透进。众人各自对望了一眼,都露出笑容,便浩浩荡荡,争相而前。
而苏见黎既有了身孕,体力便不如前,再加一日之内尽是奔波惶恐,走了没多久,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旸见状,便背了她前行,霍元甲与刘振声只与二人相识,便慢行相陪。几人被众百姓甩开一大段距离,一路搭着话,慢慢也走到此处。
众百姓你推我挤,拥过拐角,却见一架极长极长的木梯子,自下而上,直纵贯延伸至地洞顶端。而洞口处也是盖着一个井盖,只是凿了一个小孔透气,阳光便是从这个小孔来的。
顾旸等七人到了,见前方众人兴奋躁动,拥挤更甚,不觉奇怪。
顾旸放下苏见黎,说道:“阿黎,你先歇着,我们去看一看。”
顾旸便与霍元甲、刘振声和三名随从走到人群之后,等待通过拐角。但等了多时,人群却仍停滞不动,拐角前方还传来打斗争吵的声音,后排的人群也都不耐烦了,推搡拉扯,向前挤去。
顾旸觉得古怪,便使那“梯云纵”跳过人群,跃至拐角处洞壁旁的一片土堆上,望见了那架大长梯子。
梯子的下半截已被众人爬满,只是人人都想先出洞,人人都抢着往上攀。
人人都为了自己,便没一个好过。
因而不但没有一个人爬到梯顶,反闹出一些纠纷来,乃至于下面的人竟去拽上面人的腿,上面的人竟去踩下面人的脑袋。有人受伤,有人发恼,有人嚷叫,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顾旸看了一回,看得闹心,飞步跃过众人头顶,回到几人身前。
霍元甲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顾旸便把看到的画面描述一番。
“乌合之众。”苏见黎冷笑道,“哥哥,你看到了么?你要拯救的,就是这样一群人呐。”
霍元甲笑道:“苏小姐,却也不必这么说。依我看来,是几千年来三六九等的社会,让他们这样,让每个人争着向上爬,去丢掉那些仁义、友爱,去残忍,去冷血,去恃强,去凌弱,……不是么?”
苏见黎道:“霍大哥的话,倒也颇有见地。”
霍元甲道:“实不相瞒,霍某人自小立志,要打遍天下恃强凌弱之人。”
顾旸笑道:“霍兄说得虽有理,但眼下的人数之多,你似乎打不过来。”
霍元甲闻言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眼见人群终于慢慢挪动到拐角处,几人跟着走过去,只见已有两个男子并肩爬到梯子顶端,合力把井盖打开,争着往洞外钻。
众人见状,更是匆忙往上爬去,偌大而长的梯子,从头到尾,很快被人缀满。
突然洞口传来“砰”“砰”几声枪响,伴随着几声男人的惨叫,众人虽为之刹那惊骇踌躇,但还是都继续爬向洞口,而枪声与惨叫却前赴后继,持续不断。
顾旸叫道:“先不要爬了!”
洞中的人不知底细,但既爬上梯子,也只得继续向上,不多时,已爬出六七十人,剩下三十余人都已爬到梯子上半截,洞口的阳光下却突然露出两个洋人军士的脸孔。
他们俯视着洞内,忽然发笑,而后离开。
“不好!他们是想填洞!”顾旸向着梯子上的众人高声道,“先不要爬了,你们不见眼下洞口有许多洋人么?出洞的人都被杀了!”
梯子上的众人先是望着顾旸,静默片刻,一些人便踟蹰起来。
这时一个妇女望见顾旸还站在梯子下,便尖声叫道:“你小子不想活别拦咱们呐!离洞口就这几步了,不出去在洞里等死么?”
众人听说,便纷纷向上爬去。
顾旸叫道:“你们不要急,先下来,我有办法!”
众人哪里管他。
正在此时,那两个洋人军士又回到洞口,先举刀砍死了爬到洞口的一个男子,接着向洞口歪倒一辆大车,车子里如暴雨一般撒下成片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梯子上的众人见状,无不仓皇失措。有人顶着石头雨往上爬,有人向梯子下便跳,有人顺着梯子急往下爬。不多时,梯子也断为两截,被石头砸落者、被洋人杀死者、慌神踩空者、坠亡者不计其数。
两名洋人军士倒尽了一车石头,见洞中一片血腥惨象,捧腹大笑,忽发觉仍有受伤挣扎者,便端起枪来,狂扫一通,待洞里没了动静,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