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回来啦。”
日常的习惯,便是一入屋便先来个温暖的拥抱。
多么温馨的一个小家庭。
?然而,这天阿文的妻子并没有如常的在沙发弹起,然后拥上前拿着毛巾为汗流浃背的人拭汗,并且唠唠叨叨的说上几句“怎么那么晚回来啊?”、“公司是不是很忙啊?”“为什么不带雨伞淋了一身雨!”的话,令人烦厌却同时又如斯的窝心。
?阿文把钥匙搁在硬币兜子里,把鞋脱下放回鞋柜,焦急的走向沙发上躺着的女人。
?“你现在觉得怎样?”
?妻子并没有回答,整个身体发烫着,脸容透露着痛苦。
本来,阿文跟妻子约好了一同观看世界杯决赛,本来两人才在谭仔三哥线一同吃了碗过桥米线三小辣,挽着手回家,接下来妻子身体便开始发冷,阿文二话不说便跑到街上购置幸福伤风素了。
?想不到回来的时候,才不过十分钟,妻子的情况已经恶化了许多。
?阿文把手轻轻按在她的额头,初步估计应该有39度烧。当务之急好像是冰敷额头。
?阿文急急步进厨房里,从冰箱最高一格取出了干冰袋,心里暗笑妻子之前还竭力阻止自己买这个冰袋,说没有用。
待她康复后才加以调侃,阿文笑着,把冰袋用布巾包起,轻轻搁在妻子的额头。
阿文此刻凝视着妻子穿着的x班牙足球队球衣。
阿文真的很爱她,尤其因为两人同样的兴趣。
两人的相遇,是在龙记茶餐厅,直播2010年世界杯决赛的那一晚。
凌晨时分,茶餐厅里却充斥着粗话以及热闹的气氛。一众阿叔阿伯以及数个年轻人都聚首一堂,看着那细小的老爷电视屏幕,观赏x班牙对h兰的终极对决。
老板娘甚至递出了酒水,免费提供给老顾客们,甚至一同咒骂起浪费单刀机会的洛宾。
?网教的街坊情怀,好像并没有减退过一样。
而且洛宾还是一样的独立。
阿文干笑着,才发现旁边的空位忽然坐了一个女孩。
一个穿着x班牙球衣的麻尾女孩。
本来阿文忙里偷闲自个儿溜出家,来到了龙记茶餐厅感受一下气氛,想不到除了老人家外,还会遇到跟自己年纪相若的少女。
她的眼神好像颇为呆滞,或许因为不习惯凌晨起床,睡意未退吧?
看着一个x班牙女球迷观看足球,而且十数分钟呆若木鸡般,实在令得阿文啼笑皆非。
她不懂足球吧。
“洛宾快点进球啊。”阿文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故意挑逗女孩。
“吓?”女孩一脸愕然。
“你不是球迷啊?”
“是啊,但洛宾进球不好吗?”
“吓?”阿文失声笑着,“你不是x班牙的球迷啊?”
“不是啊,我是h兰球迷。”女子嘟着嘴道,样子甚是有趣。
“哇!你这墙头草,追随h兰穿着x班牙的球衣……”
“不要冤枉我啊,我也支持x班牙,只不过更喜欢h兰。”
“三心两意。”阿文嘲笑起来。
“你穿着安踏就不要买特步啊,傻瓜。”
“……”
两人静默了三秒,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叫阿文,住在奶路臣街,你呢?”
“大家都叫我莉莉。”
“哈哈,h兰莉莉?”
“什么啊?”
“……没有啦。”
或许因为茶餐厅里其他客人都是五十路起跳的中年老年人,两人就开始谈起话来,说个没完没了。
或许有的是缘分,两人相遇后,出奇的投契,当晚凌晨一直谈个没停,直至两人在天亮后吃了翠华鱼柳早餐才各自回家。
之后的事情,想必不用详细交代了。
两人在三年后结婚,阿文在物流公司工作,不是读书的材料然而胜在勤奋,高二毕业便到机场打工,加上他本来在网教奶路臣街有一个单位,他与教钢琴的莉莉过着不丰盛却安稳幸福的生活。
或许唯一而不容轻视的问题,在于阿文妻子的病。
莉莉自小被诊断患有惧恐症,患有这个心理病的人会恐惧人山人海的环境,在挤迫的空间会有恐慌症状。经过多年的经验以及治疗,她已经克服了不少,正常在街上游走亦不会出现惊恐的问题,然而某些日子网教街上比较拥挤,她便会失声大叫,然后手足无措的等待阿文前往帮助,回到家中情况才会徐徐恢复正常。
就有好几次,阿文妻子在街上病发,其过度敏感的行为对街坊造成了一点点的滋扰,当阿文接走妻子时,街坊均会报以异样的目光。
妻子实则上只是在挤迫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心理障碍,在别人严重却像是神经病一样。
不久,阿文就叫妻子尽量留在家中,然而妻子还是无法避免地到琴行工作、吃饭,途中难免经过人多的街头,问题症结还是无法解决。
待为妻子打点了一切,阿文叫妻子回房间休息,她却不愿意,轻轻一笑:“我要看世界杯决赛。”
于是两人就静默默的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等待着球赛的开始。
“文,外面怎么那么大雾?”
“吓?”
阿文凝望着窗外,的确连对面大厦的灯光也看不到。
出面,就像是荒山野岭般,什么也看不到,在网教闹市是不可能出现如此的景象。
“咳咳……”
“我拿水给你喝。”
“文,还好有你在。”妻子报以一个幸福的轻笑。
阿文步进厨房,找了个杯子,拿起玻璃水瓶。
当他准备把清水灌进杯子的时候,一不留神把玻璃水瓶弄倒了。玻璃水瓶摔到桌子上,玻璃碎片四飞,阿文摸着溅血的右手前臂,手上多了好几条血痕。
“文!没事吧?”厨房门外传来妻子焦急的声线。
“没事……”
阿文连忙走到洗手盘前,开水清洗伤口。幸好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而已,但是从伤处涌出的鲜血倒不少。
阿文飞快的清洗完毕,还没有完全止血便开始收拾满地残局。
一块玻璃也不可以漏在厨房里,要不然那大头虾又会不小心踩伤了,阿文柔柔一笑,把最后一块玻璃碎放进垃圾袋里,拿着垃圾袋径自走出家门。
自己不可以慌乱,因为没有自己在,谁去照顾发病的妻子呢?
阿文推开后楼梯的门,准备往该层的垃圾房走去的时候──
什么?
后楼梯怎么有如此浓烈的烟雾?
那是白色的雾,并非正常火灾引起的,然而那会是什么呢?
“我一定要快快点回去看着老婆……”阿文把垃圾袋马虎的丢在垃圾房外──那是这里居民的习惯,然后日间的清洁工便会处理。
阿文不知怎的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些白雾会带来不幸。
从妻子的心里病恶化开始,尽管阿文还是如常生活,潜意识却提心吊胆,担心这个忧虑那个,总害怕邻居会歧视或者嘲弄自己心爱的人。虽然从来没有目睹过类似的事情发生,然而阿文经常做梦妻子被一班妇女包围笑她是“癫婆子”,然后妻子心惊胆战的等待着丈夫的到来。
尽管阿文尽量抑制这种极端的幻想,现在却奇怪的再次思考起来。
阿文推开家门,有强烈的欲望把妻子拥在怀里,生怕她被别人伤害──
阿文愕在原地。
如果地狱是一个无限恶劣的境界,一个人类能够设想的最令人畏惧的国度,那么阿文此刻目睹的必定是可以来自地狱的景象。
第一秒,浑身颤抖的阿文已经泪如雨下。
他无法接受,网教会发生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
妻子被两人包围,那两个人分别是住在这栋大厦的李婶以及杰睿,他们三个人目露凶光──根据阿文多年在网教打滚,那是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是准备或已经对人施以袭击后才会有的神情。
他们各自拿着菜刀,刀上都滴着鲜血,刚刚才淌出的血液。
两人站立位置的中心点,躺着阿文的妻子。
她躺在苍白的地板上,血液淌满了地上,腹部有数个严重的刀伤。
根据阿文的经验,她身上任何一刀已经足以致命,何况同时有几个同等程度的创伤?
阿文淌着泪,愤恨自己为何没有好好关门,让这班禽兽般的邻居进入单位杀害自己的妻子,同时对眼前的三人建立了无限的仇恨。他拔腿便跑,一脚踢中了李婶的小腹,她失去平衡倒了在地上。
身手敏捷的杰睿连忙拖着肥胖的李婶,冲向单位的门口逃走,阿文怒火中烧,失控地搁起刚才李婶丢下的菜刀,疾速奔向门外。
阿文中学参加过短跑比赛,成绩亦名列前茅,此时要追到杰睿或许有些许难度,然而一个四十路的阿婶完全不成问题。
“为什么你们要杀我老婆啊?”阿文失控似的嚎叫。
他本来还相信街坊不会对自己的至亲作出任何滋扰,更何况是袭击?
他本来还自我催眠,自己不应该过分的焦虑。
残酷的事实摆在模糊的眼前,人不应过分对世界信任,现在连跟自己有深交的杰睿亦背叛了自己。
太荒谬了,这种事情为何会发生?
周围的人一直看不起自己与妻子。
一早应该想到的……一早应该想到的……
或许杰睿与李婶已经一早策划好的,待有机可乘便杀害莉莉。
或许他们每晚都待在自己的家门口的隐蔽处,待自己离开单位时便夺门而入伤害莉莉。
阿文把跑得缓慢的李婶扑倒在电梯大堂的地上,杰睿跑在前方,已经推开防烟门,往上层的方向逃去了。
阿文的菜刀一下一下的劈向躺在地板上的李婶,每一下都令地板及墙壁增添鲜红的色彩。
或许,杰睿与李婶都有着同谋,整栋大厦的人都想将自己与莉莉置于死地。
或许,全世界都想与他们俩为敌,只是阿文自己过往天真而已。
阿文的每一刀仿佛用上了毕生的气力与怒气,每一刀都想在宣泄着对世界的深仇大恨。
你们把莉莉杀了。
你们把莉莉杀了。
你们把莉莉杀了。
那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阿文确保地板上的躯体连相貌也血肉模糊以后,他站起来,拿着沾满李婶鲜血的菜刀,推开了连接后楼梯的门口,往杰睿家的方向飞奔。
那我就把你们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