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不绝,背后的杀戮,关天翔不清楚,也丝毫没有在意。
阿坚一脚踢摔一个持枪的灰色背心男,阿毛杀出重围,带领艾西及关天翔离开5楼,跑上楼梯。
关天翔完全没有回眸的勇气,不欲目睹阿坚被乱枪扫射的一幕。
当过量的哀伤于心扉积聚,多余的终究要从眼眸的位置溢出。
流淌哀伤的关天翔随着同伴的步伐,很快离开了5楼,开始了紧凑的逃亡。
朦胧的月光从身旁经过的通风窗渗进,一副安宁的景象。
完全衬托出后楼梯内的杀戮与关天翔心里的郁闷。
窗外,应该没有下雨吧?
每当窗外灰蒙蒙,窗内困住无尽郁闷之时,总会想起杨宗纬的歌。
“盘底的洋葱像我,永远是调味品,偷偷的看着你,偷偷的隐藏着自己”。
有种人,从来都不受别人注目,不受别人重视。即使是花尽心思,或者历尽沧桑,在别人眼中仍仅仅是盘底的洋葱。
那一天,关天翔鼓起了勇气,在留堂的时候找了她。
由于长期欠交作业的关系,放学后被逼留在6b班房抄写词语已沦为关天翔的日常习惯,而小玲刚好总会在旁边。作为模范生、每天准时递交作业的她当然不是被罚留堂,她只是留下来收拾全班同学的作业。
忘了一提,她亦是6b班班长。
由于6b班的学生都出类拔萃,精益求精,很少出现欠交作业的情况,因此近乎每次留堂时分都是关天翔跟班长两人渡过。
或许这样说,对父母对社会不负责任,然而关天翔实在颇为享受留堂的时刻。有时候,他甚至会刻意欠交作业,换来一次跟她独处的机会。
每天放学相遇的时光,为他暗淡的高小生活予以小小的慰藉。
那天,刚好班主任没空看留堂,班主任又吩咐了小玲代替重任。
小玲也在忙自己的作业,在旁计算着份数。
不知怎么的,小学班房的灯光总是暗淡的昏黄,头顶上悬吊着的风扇徐徐转动,伴着小玲与寂寞的关天翔。
窗外天阴阴,四时多的阳光也慢慢开始移向地平线。
心中的冲动慢慢的积聚,关天翔根本没有在意欠交的作业,由坐下开始到现在,作业的第一页还是空空如也。
“小玲……”
她转过头来,一脸茫然的凝望着关天翔。
时间以凝固的状态环绕班房的他俩。风扇的转动好像缓慢了一点,心跳却是如斯急促。
两秒如三秋般徐徐逝去,小玲才睁大眼睛:“做……什么啊?”
“我……上次数学……小测……进步了11分。”
凝固的时间迟缓的流淌着,如焚的心急不及待。
她终究“哦”了一声,报以礼貌的粲然一笑:“咁未好啰。”
班房内再次恢复了大概半分钟的寂静,也许只是又一个两秒。
小玲别过头,又聚精会神的投入了自己的作业,那好像是后个星期才要递交的数学作业。
“小……小玲……”心跳加速的关天翔咬字开始变得模糊,小玲又再次转过头来,“嗯”了一声,等待关天翔说话。
“谢……谢……谢你鼓励……我。”含羞答答的关天翔脸蛋感到了一阵烫热,“你是第……一个愿意认同我……的人。”
“傻啦,帮助同学应该的啊。”小玲菀尔的微笑着,却没有再补上一句。
“送……送给……你。”
“吓?”
小玲疑惑的再次转身,接过了毛公仔锁匙扣。
“毛……毛?”小玲的反应充满着犹疑的色泽。
什么?
心跳不能再急促,然而关天翔也想不到任何回应。
“你……为什么会送只怪兽给我……啊?”
“吓?怪兽……不好吗?”
捧腹大笑的声音,久久未能平复。
那不是来自小玲的,而是门外的另一个女孩,一个刚好经过的,小玲的挚友。
关天翔却不声不吭的,只懂得呆呆的注视着走进班房的女生。
“哪里有人会送怪兽给女孩的啊……真的是笑死我……哈哈……”
小玲没有伴随她大笑,然而却不声不响,似乎对于关天翔的礼物感到了无比的尴尬。
怪兽……有什么问题?
“口吃翔,不要做癞蛤蟆啦,学学怎么泡妞吧……”
“一天口吃,一世口吃……”
门外开始聚集了一班凑热闹的邻班学生,不少嘲笑起关天翔的愚昧。
天终于开始下起雨来。
“那你……你还要不要……”
关天翔耗尽了仅剩的力气,吐出了硬着头皮的一句话。
“玲玲,不要理这个口吃的。”
门外的笑声不绝,为关天翔渺如沙石的勇气敲起丧钟。
回答我……回答我……
“对不起,阿翔我──”
关天翔猝然夺过小玲手上的毛公仔,径自冲出班房。
背后传来小玲的呼喊声,那却根本只是出于怜悯与不忍,没有其他的成分。
“你是好人来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听到这一句,讽刺感涌上眼眸,关天翔终于不忍的淌下了无奈之哀。
好人,从来只是被欺压的一群,从来没有得到重视的资本。
如果要使你好过一点,那么关天翔会轻轻的走,不会耽误你多一瞬。
走廊上遗下男孩的清泪,泪珠随着刺激源源不绝的涌出眼眸,却无法带走内心的抑郁。
他是癞蛤蟆。
关天翔是口吃独男。
他不是关天翔,他是口吃翔,而已。
自那天以后,他再没有踏进过6b的班房。
每个人对他说过的侮辱说话,牢牢的于心扉的暗角锁起,或许他们没有说错,他只是个口吃的独男。
他实在没有资格去追求什么。
他只是盘底的洋葱。
“因为……”阿坚脸上竟不沾半点忧伤,回眸天真一笑,与他杀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形象南辕北辙,“因为你是……第一个……愿意认同我……的人。”
听罢,关天翔失去了理智。
相熟的人。
关天翔相熟的人实在不多。
然而,不论他如何费尽脑汁,亦无法想起梦里的人是谁。
好像是一班人,围堵着他,把他迫到了角落,一步一步的推他下去。梦境的结束,是他从高处一直坠下,一直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