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冷了。
要不然,关天翔就是感到了不寒而栗。这个词不是乱用的,在这个诡异无处不在的怪异空间里,五官要再次被刺激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托比是一个观察力颇为灵敏的细心少女,一眼便发现了关天翔眼睛通红的迹象。
幸好,她也是一个容易沟通的聪明女子,关天翔跟他说一句去厕所清洗双眸的肮脏物,从她那疑惑褪色的神绪来看,想必已经猜透当中玄机了。
现在,并非揭开那秘密的时候。如果过度张扬,现在的情况也只是三对四,而且对方是三个男人,包括两个长辈。当初,关天翔并不知道原来托比是骨骼惊奇的巾帼,当时情形来判断,他们只是不堪一击的两男两女,加一只相貌讨好的美国短毛猫。如斯比较恶劣的形势,实在不宜煽动火头。
粗心的范国富、桑尼以及杉木似乎察觉不到关天翔的话当中的不妥,或许他们凭他的外表,认为他是一个纯情的呆子,不会有如斯的装佯能力。
老实说,关天翔果真是一个不善计算的独男吧,然而这一次,他倒要让他们惊喜了。
他们竟然发觉不到关天翔话中最大的谬误。
这栋大厦的任何一个洗手间,根本没有水供应。
自从昨天约莫凌晨两时开始,水、电、网络一早停止。他们一早堕入了一个被孤立的境况,或者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杉木一脸木然,完全没有泄露丝毫的情感,跟两天前的他大相径庭。
“我没有扶起他或者救他,继续落荒而逃,自己一个跑到9楼。”杉木的话,每一个字都牢记在心,深深刻印在凌乱的脑海里。
如果根据杉木的论述,不论生死,石米理应身处底层后楼梯的位置。对于他下场的合理判断,有两个极有可能的机会:一,被帮派所捕捉。二,命丧后楼梯,被失常血人所杀。
诚然,他们不能够排除石米有渺茫的机会独自化险为夷,逃出血人的围剿,此时此刻依旧生还。即使是这样,杉木却还是撒谎了。
根据杉木的论述,他最后一次遇到石米,是在后楼梯底层的时候。
之后,杉木理应没有再遇到过被他遗弃的同伴。
遗弃,或许是一种罪过,然而有时候也可以归类为迫不得已的。例如杉木所论述的情况,如果杉木不采取明哲保身的做法,或许只会增添无辜的伤亡而已。如果是关天翔,当时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可是,杉木却还是撒谎了。
他所做的,远远不仅于遗弃。
客厅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音,大多是来自杉木以及托比的,当中亦夹杂不少范国富与阿毛互相调侃的句子。
关天翔拳头握紧,激动不已地喘着气。
这次,脆弱的心情真的无法于须臾间平复。
那当然不是睡袋了,凑近一看,那是用数个垃圾胶袋掩盖的一具躯体。
那具苍白,看上去冰冷僵硬的尸体,看来死去了至少数个小时了。
杉木、范国富及桑尼均没有告诉过关天翔,单位内有被剿灭的失常感染者尸体或者不幸牺牲的同伴尸体。
而且更令人骨寒毛竖的,莫过于那人的脸孔。
由于尸体已经发白并且血肉模糊,一开始关天翔还无法判断出他的身份。
待关天翔徐徐贴近床边,战战兢兢的打量起眼前的遗体,忽然一怔,浑身颤抖……
石米。
不会错的,他的装束、相貌、发型,完全是石米。
清泪瞬间快要攻破眼角的情感防线。
石米不是在后楼梯便跟杉木失去联络了吗……
赤裸裸的事实敲击着关天翔的心灵……
杉木,没可能不知悉石米的尸体在房间。
如果石米真的侥幸逃出生天,逃到了9楼范国富的单位,遇到了杉木,石米也应该生还才对。
关天翔双眼通红,眼角模糊的端详着眼前的中学同学。坦然,石米遇害的事实,先前关天翔已经做了一半的心理准备,然而却无法接受他丧生前所遇到的残酷对待。
石米的身上千疮百孔,身上的衣服被刀剑般的凶器刺出了十数个伤口。鲜红的血染满胸脯及小腹。
最引人痛心疾首,同时毛骨悚然的,莫过于石米的凄厉神绪。抽搐扭曲的脸容,死不瞑目的双眸,透露着哀怨及惊惧。那脸容,完全是在如芒刺背的畏惧情况下被虐杀,才会出现的诡异。
刀剑……刀剑的伤口……
想到这里,眼泪已经自眼角的堤坝淌出。
一半源于对石米感到绝顶的难过,如果当初阻止他下楼,或许不会落得如斯悲痛的牺牲。
另一半,甚至逾一半,是基于感受到的冲击过于强烈。
范国富,不是有一把石中剑吗……
关天翔吞了一口口水。
身上十数个伤口,骤眼一看每一个都至少有三厘米的深度。
到底要在什么情况下,要对一个人造成如此严重的创伤……
关天翔的好朋友,就这样,丧生了。
然后,杉木把这个冷酷的事实隐藏之。
在什么情况下,知道同伴受到如此残忍虐待却要刻意隐瞒之?
如果不是帮凶,就是凶手。
石米,杉木六年以来的交心知己,就这样,被杉木杀了……
被杉木杀了……
杉木于关天翔认知中,绝对是一个处事过于敏感的小心眼,然而待人坦诚,绝非一个会撒谎的人,不论小至考试有没有复习,大至没有谈过恋爱。
然而,杉木刚才对关天翔的解说,即使完全是虚假的创作,语气却流畅非常……
杉木,已经不是杉木。
他已经不是关天翔的中学同学,不是同伴。
因为杀害了石米,因为莫名的原因,他们没有将石米血淋淋、不堪入目的尸体移离这个单位,相反将之搁置在床上,仅仅用垃圾胶袋掩盖之。
杉木对他们说谎了,然而却没有把石米房间的门反锁,以防被揭发,这个可判断为他的漏洞,然而或许他根本没有设想关天翔会在天时地利人和下,顺手地开启那道本来牢牢关上的门。
杉木,以及其余两名陌生男人,随时对他们施以同样的毒手。
他们,处于绝对岌岌可危的情况中……
泪水沾满了床边,却无法释怀关天翔对友人丧生的伤悲以及对环境的寒心。
托比“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从她那睿智的双目,关天翔相信她领略到了。
现在,并非揭开那秘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