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被傅言深刺激了。
害他大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狼狈破产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如何不受刺激?
抢救及时,“爸爸”又挺了过来,但后续需要做支架手术或是搭桥手术治疗。
“乔乔,你一分钱不剩了吧?傻瓜,着急忙慌地,早早把资产都变卖了给你妈,现在后悔吧?”
他醒来后,喘着大气,对我说道。
今天不见,他苍老了十年不止,头发花白,皮肤松弛。
我轻轻摇头,没说什么。
“手里没钱,还跑来帮我交医药费,你这孩子,打小就心软、慈悲,不像盛家的人……个个精致利己,盛北辰那混账,到现在还没露个脸。傅……咳咳……”
他提起傅言深,又开始喘不上气来,我连忙劝他冷静。
“难怪,他给我当保镖的时候就很硬气,要不是看在他以命相抵,救过我的份上,我早把他开了。臭小子,为了报复我,是下了狠心了……”
原来,傅言深当初是用自己的生命取得爸爸信任的。
“难怪,他不吃水饺,他妈妈最擅长包饺子……吃饺子怕是会想起她……跟我一样,我最爱吃她包的酸菜猪肉馅的,往年,我跟你一起吃,是为了纪念她……”
爸爸又絮絮叨叨地说着,想着傅言深这些年的遭遇,我竟有些心疼。
现在想来,他前世说,“不喜欢孩子”“不会是个好父亲”也是真心的。
他自己都没有得到过父爱,如何做个好爸爸,对孩子负责?
“臭小子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代价,换来比你爷爷还有权势的大人物幕后给他坐镇,报复盛家……”
爸爸又说道。
他眼神向往地看着天花板的某一点,对于这个刚相认的儿子,他明显是好奇又在乎的。
不过,以傅言深的性子,死也不会认他的。
“乔乔,这个扳指你拿去,换些钱,也够你花一阵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爸爸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枚色泽温润的翡翠扳指,递给我。
这是他常年随身戴大拇指上的,是清朝的古董,有市无价,他竟然要送我。
我怔怔的,又在想,他对我这个“女儿”是不是也有真正疼过的,而不是出于愧疚……
见我不肯要,他瞪着眼,“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我本来确实不想再管他的。
我犹豫着收下了扳指,但没拿去当铺当掉,我向牧野借钱,筹了手术费。
季晏、落落两个死党都给我寄过银行卡。
但是,他们的钱,我还没好意思用。
我是孕早期,有先兆性流产的风险,牧野不让我跟他出去走穴演出,让我在他的公寓安心静养。
有前世的前车之鉴,我哪也不敢去,能躺就躺着。
我怀孕的事,除了牧野,谁也没告诉,连落落都不知道,都说怀孕前三个月要保密。
所谓“事以密成”。
这几天,我总是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地往卫生间跑,看看底裤上有没有血,没有血,我才能放松一下。
过不了多久,我又去卫生间检查。
牧野有天回来,注意到我这个举动,上网一查,说我是孕期焦虑症。
这种焦虑会影响胎儿发育,让我放轻松。
听说会影响胎儿发育,我又陷入了“害怕焦虑而焦虑”的循环里。
我甚至开始失眠,一闭眼就会梦到前世车祸的画面,身心恐慌,没有一点安全感。
我又担心失眠会影响胎儿发育,这个孩子生下来会不健康……
深更半夜,我握着手机,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输了又删除,反反复复。
我想告诉他,我怀孕了,但是很焦虑很没安全感,我想这个宝宝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落地。
我想他保护我们。
转瞬,我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气笑了。
我抱紧枕头,闭着眼,深呼吸让自己放松,集中注意力在呼吸上,做冥想练习,不焦虑,不胡思乱想。
渐渐地,我好像睡着了。
“轰”的一声炸响,我蓦地睁开眼,房间里亮如白昼。
是春雷。
窗帘忘拉上,黑压压的天空,被数道闪电撕裂开。
我全身紧张,瞪大双眼,屏息着,大气不敢喘。
暴雨倾盆。
又一声惊雷响起,我感觉小腹一缩,意识到肚子里的宝宝不能受惊吓,我心里更慌。
这时,好像有股温热的液体涌出。
我浑身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鼓足勇气,朝睡裤底下看去——
借着台灯昏黄的亮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藕粉色的真丝睡裤底下,染着暗红的血渍。
“轰隆”一声巨响,惊雷同时炸开了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我摸过手机,颤抖着手,下意识地输入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对方秒接。
“什么事?”熟悉的清冷淡漠的男声传来。
“傅言深,是我,我——”
“阿深,我……我快……”属于时锦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听筒里传来,打断了我的话。
“锦儿——”
我又听到了傅言深的声音。
“傅言深!你快过来救我和宝宝!我怀孕了!”情急之下,我再也顾不上其它,对着话筒,大声地喊。
他肯定听得到的。
我找回一点理智,怕他来晚了,又连忙拨打120,双重保障。
只是,他和120迟迟没有赶来。
傅言深的手机,我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听。
他是在焦急赶来的路上吧?
120回复说,短时强降雨,很多路段积水,救护车过不来,会延误急救,让我先稳住情绪,冷静,最好先找人救助。
这个时候,牧野还在外地商演,公寓里只有我一个人,没人帮我。
下身在出血,我每走一步,都怕肚子里还没成型的胎儿流逝一点。
深更半夜,我披着外套,终于进了电梯。
电梯下到一楼,我扶着大理石墙壁,走到大厅,看到物业保安,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冲他们招手,颤声喊救。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裤,
在看到腿间一片暗红时,我手捂着嘴,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
很快,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