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这些人的水准,王伦觉得手里的货敢拿出手了。
而场中许多人就等着他这一句话。有的确实是希望亲眼目睹山水郎再出佳作,有的则是盼望他原形毕露,还有的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准备就他的作品大做文章。
不管怎么说,他对周邦彦佳作的态度消极都是好事:要么他胸有成竹,能够再放异彩;要么是眼高手低,兀自嘴硬。但无论如何,都有被利用的价值。
“某便洗耳恭听了!”张所和韩驹相视一笑。王伦也许有点水平,但谁也不知道前面几首诗词到底是如何产生的,毕竟他年龄太小,阅历也不足。
和周邦彦比起来,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并且凭心而论,撇开周邦彦的名气不谈,他的这首词确实称得上佳作品,无可挑剔。
便是苏东坡亲来,用他的《水调歌头》也无非能稍胜一筹而已,谁都知道那首词真的是千年难得一遇,怕苏轼自己都再也写不出来了。
王伦凭什么?
赵楷倒是很高兴。
作为徽宗皇帝最喜爱的皇子,又有检校少保杨戬一力帮扶,他的手下还是网罗了一批名士的,像向子湮、韩驹、田为等都是一时俊杰。
大宋重文,他就特别优待,以便在文人中积聚人气。
为何?
只因自己虽然不是嫡长子,但同样有机会问鼎禁宫中的那个皇位!
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是为了解决宗族内部权力继承的问题。但是千百年来,这个规则只是拿来说事的言辞,在实际废立皇嗣的过程中,更多还是看皇帝的喜好和皇子本身的根基深浅。
以北宋为例,共九代皇帝,以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只有两个。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只是个说辞,一切还是以实力为后盾。
实力他有。
小小年纪就封了太傅、武宁及保平军节度使,主管徐州、陕州两地,晋嘉王。这些虽都是虚职,却说明了他在徽宗皇帝心中的地位。
更作为风向标的是他提举皇城司的实权,皇帝老爸是把他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了,可见恩宠。
另外,宫中权势可与梁师成媲美的检校少保杨戬是铁杆的自己一系,后者还首创皇帝出行的护卫军并执掌至今,那也是妥妥的军权!
相比之下,太子哥哥赵恒就低调多了。他不低调不行啊,大宋的太子不是没有被废过的先例!
朝中一些权贵开始慢慢倒向自己,也有一些人是被自己礼贤下士、重待读书人的风度感染,愿意和自己在闲暇时期舞文弄墨共享太平盛世,比如名臣张叔夜、宗室晋康郡王、永宁郡王等。
这样声势既越来越大,又有一定的迷惑作用,毕竟文人聚会要比武人聚集对朝廷的敏感程度迥异。
只可惜拥戴太子的传统力量还是很强大:朝中有“公相”太师蔡京、“媪相”枢密使童贯,宫中有“隐相”梁师成,都是权势滔天者。他们虽互相争权夺利却在维护太子地位上旗帜鲜明,只能徐图缓进。
眼下最需要关注的是蔡京最厉害的一张王牌,也是制约自己在朝野影响力和经济实力的人,便是周邦彦。
他是矾楼的御用词人,通过李师师影响着徽宗皇帝,又结成东京最有名气的文人团体“嘤鸣社”,为太子哥哥摇旗呐喊。因为他的词太过出名,又和李师师赵元奴相得益彰,让矾楼日进斗金,为赵恒造势提供强大的经济保障。
相比之下,由滕府尹控制的“丽香院”虽然也有后来居上之势,但始终没有矾楼的底蕴足。
近来又听说名动天下的贺铸贺梅子、小坡先生苏过应“同文七贤”之邀来京,那边也曾伸过橄榄枝。可惜苏过与梁师成关系莫逆,婉言谢绝。
不然“嘤鸣社”再添这员大将,几无敌手矣!
虽然蔡京和梁师成争权夺利不断,但在保太子赵恒这件事是却是一致的。由蔡京在背后打理的矾楼和梁师成控制的香榭楼是名列天下两大名楼,夹击一个丽香院跟玩的一样。
正在此时,天降词坛奇才王伦,以“山水郎”和“王青山”横空出世,为他带来一线曙光。
只要让“嘤鸣社”不专美于前,花一些代价是值得的。谁占领了文学这块高地,谁就有了足资夸耀的舆论资本。他曾咨询过业内人士,对王伦的作品非常看好。
这是一块璞玉,等待自己发掘。
只是王伦目前地位太低,又是太学学生,送其一套富贵其又承接不住,这才发觉没有能够让其死心塌地加入自己阵营的条件。故而在上次只是小示恩宠,这次的百两黄金利物,倒有大半是为其而设的。
没想到其半路跑了,好在没跑远。现在其主动要作词,难道已经有了?
他很是期待。
“山水郎所做,必是上品!”他先定下基调。不管是千金买骨还是作为对王伦的示好,无论他做得好与不好----纵是不好也不会差哪里去,有那四首词在前----他都要把其捧起来。
周邦彦也不是首首都好啊?
见赵楷如此说,韩驹等人方不再置喙。众人也都聆神静听,期待亲自见识新一首佳作的问世。
“那小可就见丑了!小可方才见向兄所作《洞仙歌》里有‘问姮娥’之语,觉得十分之妙。小可不才,也有满腔心事想问她,究竟今夕何夕?便在方才,已想得两首,诸君且斧正。”
场中开始喧哗起来。有人便想,这王伦狂妄便狂妄了些,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无疑时便有了两首词,这不简单。不见在场诸公自周邦彦词至之后便纷纷难产,好不容易攒了十来首。
人家一下子就两首!
不管好不好,这气势上来了。
但听王伦高声吟道:“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
把酒问姮娥:被白发、欺人奈何!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哪怕是对王伦有意见者,听到这首《太常引》,都不禁拍案叫绝。赵楷更想:山水郎也是有抱负的,要乘风飞上万里长空么,这就好。
不过他才多大年纪,就有这么多愁怨?
不及众人鼓掌,王伦张口又来,这回是一首《折桂令?中秋》:
“一轮飞镜谁磨?照彻乾坤,印透山河。
玉露泠泠,洗秋空银汉无波,
比常夜清光更多,尽无碍桂影婆娑。
老子高歌,为问嫦娥,
良夜恹恹,不醉如何?”
这回连张所、韩驹都不得不佩服了。不管怎么说,好词就是好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要是非要昧着良心说不好,于士人中也将被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