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王妃!”
萧老夫人这一口药汁咳出来,只喷的李宁秀的脖颈胸前满襟满袍都是,周围人等无不一起失色。
在旁惊叫的惊叫,上来擦拭的擦拭,好一通手忙脚乱的折腾。
事起仓促,就连萧家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等场面极为混乱之时,那九皇子妃李宁秀虽是眉头大皱,一双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那对面。
只见这位数十年在京城里名声赫赫的萧老夫人,此刻却是双眼紧闭,就似那么忽然间浑身失控一样,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塌上,再也不发出半点声响了。
李宁秀竟是犹未放心,伸手掏出一块帕子来,在被药水喷到的脖颈之处轻轻擦蘸了了两下。
仔细观瞧那帕子之时,却见上面除了药水污渍之外,竟还有丝丝血迹,眼中的微笑之意却是记不可查地一闪而过。
忽听得有人大声道:“王妃息怒,我家老夫人实是患有重病身不由己,绝无半点刻意冒犯王妃之意,还请王妃明查!”
说话之人正是安清悠,她的嗅觉功夫远胜于常人,此刻早已极为敏感地闻到了萧老夫人咳药之时的那一丝血腥味道,亦是忍不住心中大惊。
虽说婆婆这病最近已是好了许多,但是这老年人年纪大了,病症会不会又什么突然的反复谁也说不准,尤其是以萧老夫人这个脾气,真对上睿王府这个死对头……
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回荡在空中,安清悠一边抢上去验看婆婆,一边替萧老夫人撇清。
伸手一扶老太太,只觉得入手间竟是颇为绵软无力,眼中的忧色不禁一闪而过。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睿王妃李秀宁却已无比敏锐地收入了眼中,蓦地微笑道:“无妨,人都有五病七伤,这事情原本就怪不得谁。老夫人既是身体有恙,那也不打扰贵府了,回头有空之时再来找妹妹说话儿,本妃这便告辞。”
依旧是那张仿佛不带人间烟火式的面孔,
依旧是那副时刻都有着皇室天家富贵之气的笑容,李宁秀迈着优雅的宫廷步走出了萧家。
安清悠心里记挂着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房里。
“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婆婆!婆婆您怎么样?”安清悠使劲地呼唤着萧老夫人,心中的担心越来越甚。
“不用去请大夫!我的病好多了,没事儿……”
一声低低的回答从床上传出,萧老夫人似乎是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安清悠正自微微松了一口气,忽见萧老夫人在床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连你也都能瞒过了,料来那李宁秀便是眼光再怎么犀利,看不出咱们的破绽来。五媳妇儿,这一次咱们娘儿俩可是默契的紧啊。”
安清悠又惊又喜,萧老夫人这一下当真是颇为出人意料,可是略微一想,却又觉得此番做作倒真是恰到好处。
自己丈夫那份临场应变素爱出奇的性子,倒不知是不是随了这亲娘?
想到萧洛辰,安清悠不由得又是一份相思慢慢地涌了上来。只是想想适才闻到的那血腥味,她心里又不禁担心道:
“婆婆今日固是作态,但之前您咳药之时,儿媳确曾闻到有血腥味……”
“嘿嘿!你这孩子倒是有良心!放心,我这一口老牙倒是老毛病了,微微用力一嘬,便是有血渗出,当不得什么大事,多少年了……”
“原来是牙龈出血?”
萧老夫人兀自在那里哈哈大笑着一番分说,安清悠却是细细看了一番婆婆口内,发现确是牙龈出血之状,这才放下了心来。
只是一切都查探完了,安清悠却不免摇了摇头轻轻微笑着道:
“婆婆这姜还是老的辣,睿王府经此一事,倒是怕要在路子上越走越偏,不过这大夫还是要快些遣人去请才好……”
“对对对!差点百密一疏,既要作戏,当然是要做个足十!”
萧老夫人得安清悠这一提醒登时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病”突然剧烈发作,若是没有大夫来瞧,那却是不通情理了。
这当儿连忙打发人去请司马大夫,那边却又有二三四房的几位奶奶联袂来见。
四奶奶乌氏一进门就是一副荒天荒地一般的模样,直扑老太太床头而去,脸上的关切表情要多深重有多深重,张口便高叫道:“婆婆啊,您这身体怎么样了?吓死媳妇儿了,听下人们说刚刚睿王妃来了的时候您这病……”
“我这病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还用不着这么着急的连叫带嚎!真等着你们上门叫唤,只怕是什么事儿都凉了!”
萧老夫人没好气儿地扫了二、三、四房的几个儿媳妇一眼,刚刚有事之时倒不见她们这般卖力,如今人也走了、戏也演完了,这当儿倒是一窝蜂似的都来了,那睿王妃李宁秀不久前便在此地,怎么又不见你们来得人这么齐?
这速度……还真不慢啊!
借还是隔岸观火等着看别人好戏?这种事情萧老夫人懒得去想,也没心情去想,眼瞅着几房儿媳妇面上的表情各异,此刻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私心太重,一个个地都私心太重!有些话我以前说得够多了,也说得烦了。三媳妇儿,这几天轮到你掌家,见了那位睿王妃,你可又有什么想法啊?”
几个媳妇一副低头挨训的样子,是不是真能听得进去可就两说了。
好容易听到婆婆的话里似有松动之意,那三奶奶秦氏却是精神一振,抬起头来做正色状地说道:
“之前婆婆曾曾对媳妇有所教训说,掌家之妇须有担当,这一次媳妇正是按照婆婆的教训所为,那睿王妃本是媳妇儿要狠狠将她顶了回去的,断不容她来进婆婆您的内宅半步,只是五弟妹却不知为何,居然以婆婆相招为名把媳妇儿远远地调了开去。等到了婆婆院里却又没得见着,眼睁睁地瞅着那睿王妃进了婆婆房里……”
三奶奶秦氏当初和李宁秀一通“有担当”硬来,却被安清悠当机立断地用计调去了后宅里,等到了老太太院子里莫名其妙地被一直放在偏房候着晾着,全不知萧老夫人正在房中的细密布置。
秦氏一个人在那里憋了一肚子气,却是把气头都放在了安清悠身上,眼见着婆婆问起,自然是话里有话,一句句地垫了上去。
正自明里暗里地话中加料加得来劲,秦氏忽听得萧老夫人猛地插话道:
“你是白痴么?”
“啊……啊?”
三奶奶秦氏几乎都没有回过味来,骤然间一愣,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婆婆,却听得萧老夫人冷冷地道:
“看什么看,你到现在还没听明白么?那李宁秀怎么说也是睿王妃,皇室天家的身份,如今宫里头又有个暂摄六宫并领朝廷命妇事的文妃做她的后盾。回宫去讨一张探望我老婆子的宫事令来,左右都成了咱们萧家的错!讲轻了安你一个藐视宫事,稍加变化便是一个心怀怨念外逐抗拒宫使的罪名,你想过没有!”
三奶奶秦氏原本还在琢磨着怎么给安清悠这位五弟妹上上眼药,此刻听了老夫人的话却是脸色越来越白。
她对外独当一面的经验本就少得可怜,这时候慢慢回想,竟是越想越怕,身形微颤之际,额头上早已细细密密地渗出了一层汗珠来。
“有担当并不是胡乱摆谱,更多的时候是知进退、捏尺度!”
萧老夫人看她这副模样,免不了又多批了几句,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尤其是掌咱们萧家,更要心里足够的坦荡!若是你适才这番话里有半点反省自知之意,我倒是还能高看你一眼,本事眼光什么的都可以再涨,可这做人的路子若是不正……可是我刚刚说过了私心太重这四个字,你却还紧着给你五弟妹下话儿使嘴子,嘿嘿!嘿嘿!”
萧老夫人这两声嘿嘿,说得可当真是冰冷冰冷地透着那么一股子寒意,三奶奶秦氏身形一晃,差点儿一交坐倒在地上。
旁边二奶奶宁氏瞧了瞧兀自挨骂的三奶奶秦氏,脸上奚落之色一闪而过,悠哉悠哉地道:
“婆婆说得是,咱们这萧家百多年的基业,我们这些做媳妇如要掌家,那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媳妇今儿听了婆婆这句话当真如醍醐灌顶,以后可是要沉下心来多学学了。”
“那是那是,人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后若有这等事,当然是先请教婆婆……或是请教一下五弟妹也好!”
四奶奶乌氏亦是一脸笑容地在旁边顺着话,却又多瞅了旁边的安清悠一眼。
今儿这事简直是太明了,那五房的弟妹这不就是帮着老太太盯着几个媳妇怎么掌家呢么!
事情是如此的明晰,便是如乌氏这般人也看了出来,只是以她的本事,却着实想不出来究竟怎么才能在这等局面里显出她四房来,既是想不出,那便索性顺水推舟,连安清悠也一道捧上了。
这位五弟妹在萧家里是要钱有钱、地位超然,像三房那样得罪她才是自己跟自己找别扭。
阿弥陀佛,只有请佛祖保佑,希望她说那五房无意承宗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