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治所中人县。
因城中有山而得名中山,是有名的千乘之国。
千乘,指得是车马,中山地薄人众,北部以牧业为主,南部以农耕为主,拥有自己的军队与货币,是翼州境内仅有的国中国。
已故中山王性子温吞,胆小怕事,未继承王位之前,曾在京都当作人质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回中山继位后,因朝廷禁令,无诏不得踏出中山,一直老实的待在封地。
中山翁主平生也是第一次出来,却遭遇丧尸爆发。
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
中人县。
城门紧闭。
守军战战兢兢地驻守在城外营地。
干旱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土地龟裂开来,如同一张张干枯的脸庞,灾难留下了无数的痕迹。
环绕县城的护城河早已干涸。
眼前的广袤土地,寸草不生,旱情严重,连一滴水的痕迹都难以找到。
营地中的士兵们面色黝黑,汗水湿透了他们磨砺多年的盔甲,长期缺水、饥不果腹,以往合身的盔甲,现在套在身上却显得有些松垮。
前几日。
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下曲县的怪物大军不知怎地,忽然朝着县城方向移动。
殿下下令,派三千兵力前去清理。
怪物变弱,上位者觉得清理起来应该不难,根本没有当回事,却丝毫没有考虑在恶劣的天气下,士兵光是跑动都在急速消耗体力,更何况军队没有足够的水源饮用。
干旱、缺水、怪物……
底下生存的人们,从开始的惊恐,到期盼能够平定怪物、收复失地,再到现在的麻木。
人生仿佛一眼已经望到了头。
县城前后有两处军营。
营地极大。
帐篷上满是污垢与灰尘,外面由木栏与拒马桩,组成了三道防御线,用于阻挡怪物。
不需要执勤的士兵,躲在营地里休整,但帐篷里十分闷热,待在里面比在外面的温度还要高,根本待不住人。
大多数士兵有气无力地靠在外面的阴影地躺着,任由身上的汗水流淌。
邢实从帐篷出来,抹了抹脸上如雨般的汗珠,看见士兵毫无士气,东倒西歪的躺在外面阴凉地,他并没有出声呵斥。
生存够艰难了,还奢望这群吃不饱饭、没有水喝的将士们能提高士气?
痴人说梦!
他的副将张简,瞧见将军身影,立刻从阴影处走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邢实沉默片刻,神色凝重,“走吧。”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殿下下令,再派些人出去寻找水源,发放赈济粮,以及救援中山国百姓。
两人一前一后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通报后。
县城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邢实带着副将张简,走过城外的护城河吊桥,通过第一道城门。
又经过闸楼与简陋两道门,才踏入城内。
城中的景象一片萧条,街道上瞧不见一个人影,四处透着一股死寂。
还活着的百姓,不是在外面寻找水源和吃食,便是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或纳凉,或……等死。
邢实神色平静,熟门熟路地沿着主干道前往王宫。
宫门口随从等候在旁。
因事先早有通报,宫门外的守军行礼后,直接放行。
王宫修建奢华,气势恢宏,屋檐雕花精美,映衬着红墙绿瓦,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地位。
比起外面,里面稍微有了些人气,四处都有重兵把手,随处可见的士兵与下人。
邢实和张简二人,在随从的领路下,目不斜视地来到元三郎居住的宫殿。
他已继位,现在已是新一任的中山王。
主殿内。
上首的男子约弱冠之年,面容白净,眉眼冷冽,隐约透着一股阴狠之气,他穿着一身绫罗锦衣躺在榻上,一旁的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与解渴的凉茶。
身后的四名貌美婢女,手持团扇,保持着仪态的同时,使出浑身劲朝着榻上扇风。
中山国在去年冬季所屯的冰,融化速度非常快,大半的冰还来不及享用,已经化成了一滩水。
天气炎热,令人心浮气躁。
元三郎怕热,因为这鬼天气,近日来整个人十分阴晴不定,有时会毫无征兆的发火,处置一些触了霉头的宫人。
四名婢女握着手中的团扇,手酸乏力,却丝毫不敢减轻力道,战战兢兢地维持着仪态,拼命扇着风。
婢女心想,邢将军在最热时过来,怕是要触霉头了。
邢实和张简,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元三郎微微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道:“元将军请求见孤,所谓何事?”
邢实拱手禀道:“启禀殿下,下曲移动过来的怪物已经消灭,士兵死亡约三百余人。”
元三郎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邢实垂着头,心底失望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一狠心,语气沉重地如实说道:“大多数士兵不是被怪物杀死,而是因缺水、中暑死亡,眼下中人县缺少水源,每日发放的粮食无法维持,还请殿下体谅,下令开放粮仓,属下愿亲自率兵出去寻找水源。”
说完后。
邢实和张简抱拳跪在地上。
“恳求殿下下令!”
中山国有足够的存粮,但现在外面污染严重,天气恶劣,根本无法耕种。
粮食吃一点少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几位军营统帅才在一开始同意一日一餐的放粮。
但最近份额忽然减少,仅有的一餐军粮,只有一把大豆。
而关于水源,经历过几波怪物袭击,加之派出去剿灭乱党的军队再也没回来,元三郎已经不允许军队离开中人县,只派一些幸存百姓出去寻找。
百姓害怕外面的怪物,不敢走远,在附近找到的那点水,仅够维持王宫用水。
发放给底下军队的,一个营地每日只有几桶水,浑浊且脏污。
邢实身为将领,实在不愿底下的士兵每日挨饿,生存艰难,士兵不仅要清理怪物,还要守好城门,所以才冒险进宫觐见。
中山王一脉只剩下元三郎,他想劝诫主上,做一位明君,安抚底下士兵,整合军队,对中山国展开清理,收复失地。
元三郎神色一下冷了下来,他坐直了身子,微眯着眼,冷冽道:“怎么?邢将士是对本王的决策不满?”
元三郎从前身为庶子,身份低微,又不得前中山王喜爱,一朝上位,听不得半点忤逆之言,不容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严。
底下的将领知晓情况,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唯有邢实一根筋,还在期望拨乱反正,开解殿下心结,力求他当一位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