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将门推开,福子便抱着琴架走了进去,待放下琴架后对着余香和百里苍兰行了个大礼,离开了。
“你直接去把太子殿里的琴架抱来了?真不愧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正殿里的东西说搬就搬。”方才百里苍兰见余香跑出去,以为她是要寻个东西替代琴架,万万不想直接将太子正殿里的琴架抱了过来。这琴架可是当年皇上御赐的,上面还有皇上的题字,这说借便借来了?二皇子果然说的没错,这余香真的不是寻常女子,看来早已将太子迷惑至深。
余香浅笑,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头却疑虑着福子这路上说的话与刚才的举动。照理来说,福子是达公公的徒弟,身份自然比其他内臣高贵一些,她只不过是个正殿奴婢,按照情理而言,她的身份比福子还低上一截,为什么福子走的时候要对她行大礼?
是福子已经知道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事情了吗?因为她面对太子的时候转换了自称?可是一日对外的诏书没下,这个太子妃的身份就可能不是她的,纵然要巴结,也不必这么急着讨好她的。难道福子就是二皇子的眼线?不可能啊,福子是达公公的人,达公公都跟了太子多少年了,那是从小伺候他到大的啊。
“来,你且看着我如何弹奏,右手放这儿,左手压弦……”百里苍兰早已自己将琴架摆好,铺开架势,真的教起余香指法来。
余香蹲到百里苍兰身边,轻轻摇头甩掉脑子里的许多念头,眼睛盯着百里苍兰每个拨弄琴弦的动作,自己也举起手来,凭空弹奏着,模仿着,对应的每一个琴音都努力的记在脑海中。
百里苍兰一共弹奏了十二个音,而后站起身道:“你来试试,不摸琴,你是如何也想象不出那声音来。”
他见余香一脸认真,毫无敷衍之意,也觉得她是个愿意虚心学东西的人,不禁心中多了几分好感,打心底里想要真的教好她如何奏琴。
这把琴是他按照古书上,仿着春秋时期楚庄王的“绕梁”而制,无论是选材还是样式,喜琴之人均分辨不出这琴跟那真的到底差在哪儿,其琴音常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名。百里苍兰想着,若是楚庄王不将那“绕梁”砸碎,怕是放在今日,他人也分辨不出那琴与自己制的有什么不同。这把琴是他的骄傲,也正是因为这琴音美妙,他成为了未央宫里最得宠的乐师。
这琴成就了他,所以他便也将这琴视如珍宝,整日背在肩上,向来不离身。除了他,还从未有第二个人奏过这把琴,余香是第一个。
这琴的名字,叫“无双”。
余香按照记忆,学着刚才百里苍兰的模样将手放在琴弦上,许久没有按下去。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把琴对于百里苍兰而言有多么宝贝,生怕自己冒失弹拨,勾断了琴弦。
“你若是不弹,这琴自己可不会发出声音。据我所知,你的胆子并不小,敢顶撞太子,背叛皇后,不过是弹个琴而已,你的手在抖什么?”
余香听见百里苍兰的话,只觉得背上发凉。这些事情百里苍兰怎么会知道?二皇子又如何会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本以为是隐秘万分的,像如今不想全都呈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所有人都暗处,站在明处的只有她。
一不做,二不休。弹琴罢了,纵然坏了,又能如何?!
余香将手指按在琴弦上,学着百里苍兰的模样,一个音一个音的弹了下去,直到地十二个音调响起来,她心里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音调听着跟百里苍兰手下弹奏出来的大有不同,但好歹是弹出来了,琴弦也没有被勾坏。
余香回头望了百里苍兰一眼,却见他的脸上毫无笑容,心中暗道奇怪,于是问道:“徒儿可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不好?”
百里苍兰道:“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你这勾弦的力道那么轻,能弹出什么好听的动静?若不是我这把琴好,你刚才一个音调都出不来。”
面对百里苍兰对自己“天资愚笨”的不满,余香心中暗道委屈。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摸琴,哪知道弹琴还讲究力道和指法?往日里看见别人弹奏古琴,都是一副行云流水的模样,奏的人爽快,听的人舒服。可是这琴怎么到了她手里,就变了模样。
余香咬着嘴唇,心里暗自较劲,又将那十二个音重新拨了一遍,可从百里苍兰的表情来看,显然对她还是不满意。
“你手放在琴上别动。”百里苍兰这么说着,在她身后跪了下来,伸手环过来,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带着她拨弄了一遍琴弦。
余香一愣,手僵着,回头望了百里苍兰一眼,见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才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看我做什么,看琴,我脸上又没写着弹琴的法子。”百里苍兰严声一句,将余香彻底呵斥老实了,不再乱动,手跟着百里苍兰的力道走,脑子里记着力道。
说来也奇怪,被百里苍兰带着,这弹奏出来的琴音真就跟自己弹的不一样,果真是自己手法不对。余香这么琢磨着。
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余香是跟百里苍兰学会了如何弹奏这十二个音调,现在一个人拨弄起来,也是有八分相似了。
“不错,明日接着来。既然说了要跟我学琴,那就该有个学琴的样子。断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会跳舞,所以应当知道这练琴跟跳舞是一个道理,一日也歇不得。你闲着了,功夫也就闲着了,他日再想捡起来,是断断不可能的,懂吗?”百里苍兰一边将琴装进套子里,一边这么对余香苦口婆心的说着,他是认准了余香这个徒弟的身份。
“徒儿明白,师傅放心。”百里苍兰的话让余香想起莎罗来,看来二皇子选人的眼光倒还真是不错,找的都是能够耐得住的人。
百里苍兰点点头,背上琴离开了,他不曾去正殿与太子告退,人心不再,也难以强表忠心。
余香在门口目送着百里苍兰走远,又跑回屋子检查自己的被褥,首饰痕迹,以此验证百里苍兰是不是在她去正殿取琴架时,翻动了她的东西。
她平生根本不会佩戴这些贵重首饰,所以这抽屉把手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此时她蹲下去查看,这抽屉明显不曾被人翻动过。
还有被褥、床下,一切她有记忆的内容都不曾出现被人翻动过的痕迹,难道是她猜错了?
余香坐在床榻边,眼神无意间瞟到床边的地砖上,嘴唇微微上翘起来。
那地方原先有个蜘蛛网,她看到过,可是因为有只蜘蛛附在上面,便也没有刻意破坏掉。但现在那张网破了,蜘蛛张在地上无助的爬来爬去。
果不其然,百里苍兰还是翻过她的屋子,只是处理的干净一些罢了。
想通了这件事情后,余香走到屋子正中间,一个抱起琴架,赶去了正殿,眉眼间还带了一丝欢快的神色。
余香喜欢所有事情都能按照她的计划发展,无论这件事情是有利于她,还是有弊于她,都是。
只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她才能想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她不怕做错事情,她怕一直做错同一件事情;她不怕得罪人,她怕每次都在无意间得罪到同一个人。她欺骗过二皇子,但绝对不能让他再一次察觉到,否则以二皇子的性格绝对不会留她活命。
他若真执意让自己死,太子也保不住自己。谋逆,欺君,她犯下的罪状何止一二?
“殿下,臣妾将这琴架子给您送过来了。不是有句话说么,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余香觉得这琴架看起来不大,可真是抱着走了这么一路也是挺沉的,所以打进门起她便先顾着将这玩意儿放回原位,根本没有抬头看看这屋内人。
所以她并不曾注意到安贵妃此时也在正殿之内。
“殿下,你怎么不说话呢?”余香放下琴架,笑着转身,抬头却对上了安贵妃怒视的目光。
“奴婢见过安夫人。”余香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走到安贵妃面前,躬身下拜。
余香进屋后自称的“臣妾”二字在安贵妃耳朵里不停重复着,如同一道魔障,让她怒火焚身。
安贵妃拉着余香的衣领,活活将她拽起来,冷着声音询问她道:“你刚才进屋时在殿下面前自称什么?”
“奴婢。”余香面不改色的撒谎。
“你的意思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九儿,告诉我,刚才她进屋时说了什么?”安贵妃挑眉问旁边的侍女九儿。
九儿回答道:“回夫人,奴婢听见天宁说了‘臣妾’二字。”
安贵妃满意地点头,而后抬手就狠狠给了余香一个巴掌,闪得余香当场愣在原地,人晃了一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