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见过太后千岁,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林充依这礼施的大大方方,一点也不小家子气。
在太后看来,这便是个见过世面的。
“起来吧,往前走几步,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是个什么模样。”虽然现在离得远,太后瞧不清林充依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可瞧着这步伐体态,当真是错不了。
“喏”,林充依温顺的应着,而后迈了步子朝着前方走去,待到离太后的软榻前五步远左右站定,然后抬起了脸给太后瞧。
一点朱唇,眼神灵动,肤若凝脂,是个好胚子。
太后心里这么念叨着,嘴上却是半点没表现出来,“林氏,你父亲是哪一个?”
其实从今日见到林充依起,直至现在,她对这林充依的印象都不错,关键是这林充依来承宁殿的时间掐得特别准。
她洗漱更衣好了之后,恰巧那门外传来芙蓉的通传声,说是林充依到了。
不早不晚,这时辰来的刚刚好。若是早了她尚且没起,听闻芙蓉道出林充依等了自己多时,难免心生烦躁;若是晚了,自己这上了年岁,又不愿等待一个区区晚辈,以此饿了肚子,用不上早膳。
这么来看,这林充依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明白人。
太后比谁都明了,这宫内的事情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所有的机缘巧合都不过是别人的处心积虑罢了。林充依今日不早不晚的赶到承宁殿,准保是昨天晚上便差人问了她大多什么时间起床,所以才能找准这个时辰,赶到这儿来。
有心的人总归是值得利用,她当初对同样有心的余香也是满怀期待来着,谁知道却是一只白眼狼。
所以说有心是好的,还要看这心思用没用到正地方,离间她和皇上之间母子情分的人,是断断要不得的。
“嫔妾乃明堂丞林智廷之女。”林充依朱唇轻启,语气里虽是带了几分怯懦之意,可胜在语调温柔清晰,足以听得清在说什么。
“明堂丞之女?如若哀家没有了解错,你到现在为止尚未侍过寝,可对?”太后语气如常,任是林充依瞧瞧瞥到她的眼神,也没瞧出来这太后娘娘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林充依点头道:“嫔妾自入宫以来,的确从未侍过寝。”她自然知道太后想要询问自己的事情是什么,可她偏偏不说,太后问什么便答什么,除此之外的话,多一个字也没有。
瞧她这么耐得住性子,太后心里倒是觉得她足够沉稳。本来想要询问她为何刚入宫便能被封为充依之位,现如今却也将这问题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太后想着,自己既然身为太后,岂能什么事情都等着别人告诉?她大可以自己派人去查,若是什么事情都询问别人,这岂不是平白等着人家看自己笑话?
“好,哀家知道了。芙蓉,传下去,布早膳吧,哀家肚子饿了,便让林充依陪同哀家一块用膳。”太后这么说着,便已站起身来,打算走到前殿用膳。
还不等芙蓉过来扶着,林充依便伸手扶了过来,模样谦和,语气柔缓道:“太后娘娘,容得嫔妾扶着您可好?”
太后点头称好,觉得再看这林充依更是顺眼了几分,开口便又对着芙蓉道:“待皇上一会下朝后去说一声,说哀家找他有事,让他到承宁殿来。”
“臣知道了”,芙蓉姑姑若有所思地望了林充依一眼,知道这便是她听从太后话所得的礼物。昨晚上那黄金耳珰都是虚的,抵不上皇上一夜恩宠来得实在。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被皇上召幸的妃嫔也未必能够保全此生无忧,可到底是比那些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过的妃嫔好上太多倍了,好歹也是亲身伺候过皇上的人。
怎么说呢?侍寝这事儿就是个好机遇,你若是抓到了,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
可你若是错过了,往后日子怕是也难捱。
但这机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太后今日愿意帮林充依一把,也是个福分。
林充依自然也是聪慧的人,听闻此话便轻声向太后谢恩。
此时正值太后娘娘心情大好,便也点头应和将此事说了过去。
与此同时,余香的马车已经驶至长安城外的“送子庙”前停驻,这地方虽是路途偏远,却香火鼎盛,看来有许多人都对这送子娘娘深信不疑。
朵儿被车外传来的香火味呛得直犯恶心,于是扭头对余香道:“娘娘,车停了,这香火味奴婢也闻见了,应该是到地方了。奴婢扶您下去吧。”
朵儿这么说着,便伸手要去拉余香下马车,忽听得阿梦道:“朵儿,离开皇宫怎还可这样称呼?你应当称呼夫人才对。”
余香点头,觉得阿梦这话说得极有道理,的确出了未央宫便不能再唤娘娘,否则容易落人口实。这么想着,她便看了朵儿一眼,示意她日后说话还是要先动动脑子。
哪知道还没等到余香开口,朵儿便自个冲着阿梦嘟囔了一句“不需你提点,我这不是没想到嘛。”
听到朵儿这样讲,余香怕若是自己再说了什么这丫头心里会有疙瘩,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踩着木凳走了下去,为防止有人认出自己,余香还特意在脸上罩了面纱。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这数百臣子,保不齐就有一个陪夫人来这“送子庙”求子的。若是真遇上,这日后的脸面也真是没处搁。
站在送子庙门口,瞧见门口立着两只巨石雕制而成的麒麟,又望着庙内香火缭绕,想来这地方还真是有些效果才是。
“夫人,咱们这便进去吧。”朵儿跟阿梦一左一右围了上来,如此说道。
余香口中应着,还不忘回头招呼杨凌跟上。
“杨凌,你刚才不曾问我路线便径自驱车来到了这地方,可是此前来过吗?”余香似是无意般随口问道。
杨凌点头称是,“奴才当年就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前方数里外就是一片树丛,小时候总在那儿跟伙伴玩耍嬉闹来着。”
说这话时,杨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雀跃,可随即这光芒便又黯淡了下去。
“可惜,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的确已经过去许久了,久到他现在连一个男人也算不得了。
“那树丛平日里去的人多吗?该是许多年了吧,只怕现如今可否已经荒了?”余香听到前方有树丛,心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可一想到已经是杨凌小时候的事情,当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许是无法实现了。
“不曾荒废,奴才去年的时候有次出宫办事,曾经回来过,那地方还是跟当年一样,美极了。”这话杨凌越说越小声,也不知是因为没有恪守本职,私自跑到这里,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余香听着他的话,便也只得杨凌心底里一定有个角落是很柔软的,那地方藏着杨凌所有的回忆跟秘密,比任何人都细腻。
也是在这一瞬,她忽然有一点后悔要求刘骜阉了杨凌。其实这道旨意也并不是非下不可,她大可以换个主意,想个办法,让刘骜保住杨凌的命和身子。但她选择了最省事,最自私的一种方式,以此葬送了杨凌这辈子的幸福。
嗯,也就这么一瞬间吧,她心里无端生了一点内疚,但这内疚稍纵即逝了。
如果她希望活下去,且是更好的活下去,就不可能将所有人的痛苦背负在自己身上,否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呢?
她伸手摘下杨凌肩上的一片落叶,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一番,吩咐他去做了其他事情。
然后转过身便对着阿梦跟朵儿两人道:“现在好了,咱们进去吧。”
大隐隐于市,人虽多,却无人认识自己,这一点让余香感到很心安。
心中也暗自庆幸,这地方不似洛阳城的白马寺,犯不着因为那梵音袅袅而觉得心有不安。
虽也有人唱诵经文,但语调比起白马寺里的却要轻缓柔和许多,可能是因为这便是个求子的地方,与小孩子有关系,所以让人觉得更舒服吧。
这求子庙除了正殿外,有一处偏殿通体是白色,在这庙宇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夫人,您瞧,这是什么?”朵儿一脸好奇的伸手指着这座偏殿,询问道。
“休得无礼,莫要指过去。这是给孩子超度亡灵的地方。”余香的视线紧紧盯着那白色庙宇,心底里的某个角落却似是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声。
这声音是出自谁?又是出自哪里?是浩儿亦或者是她还未曾见过这世界的孩子?
“朵儿、阿梦,你们两人在这庙外等我,我进去拜拜,给浩儿的亡灵上柱香。”余香平生不愿相信鬼神之说,却在想到浩儿的时候,无比坚定的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着。
“夫人,您一个人进去恐怕不安全。咱们出来时没带守卫,杨凌又离开了,若是我们也不陪伴在侧,怕是不妥当。”阿梦担心余香的安慰,毕竟这地方人来人往,保不住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