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半梦半醒之间,余香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里只怕又是什么有坏消息传来了。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来,却因为昨晚上没睡好而觉得头痛欲裂。
伸手拢了拢已经散开的中衣,赤着脚便拉开了内殿的帘子,只见外面只有阿梦与杨凌在说话,并没有其他人。
余香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没有新的坏消息传过来,便足以证明今天是个好日子了。
“娘娘,可是刚才杨公公声音太大吵醒您了么?”阿梦听见帘子上流苏摇曳的声音,连忙抬起脑袋,见是皇后站在那儿正往她这里瞧。
杨凌腰间疼的厉害,虽然明知道不合规矩,可此刻却只能躺在那儿,一点也不敢动。听见阿梦这话,嘴上却还反驳道:“娘娘,您别听阿梦恶人先告状。明明是阿梦早上来了就踢了奴才一脚,不然奴才也不会吵醒您。”
“得了,多大的事儿。本来就睡不踏实,不怪你们。你那腰怎么样了?到底昨夜是因为什么搞成这样子的?”余香半蹲下来,伸手掀开杨凌的中衣就要查看他的腰伤。
可杨凌似乎不好意思,一个劲儿伸手拦着,嘴上念叨着“无碍”,不让皇后看到他身子。
“娘娘,奴才昨晚上就想跟您说这事儿来着,可是没想到昨晚上会昏过去。昨天您不是让奴才去兰林殿盯着林充依可会把您送去的那盒点心扔掉吗?奴才就躲在井里盯着来的。奴才先是瞧见个大宫女打扮的人抱着那木盒子离了殿,当时就料到您猜对了。可是奴才正要从井里出来给您回来复命时,却突然瞧见又有一位身着大宫女衣裙的人从兰林殿出去了。”因为腰上有伤,所以杨凌跟余香说话的时候只能仰着脖子,让人看着怪不舒服的。
“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我蹲下盯着你倒是让你我都不自在。阿梦,伺候我洗漱更衣。对了,先别让其他人进来,你伺候着就好,免得杨公公不方便说话。”余香伸手揉了揉脖子,转过身望见软榻上还扔着昨日换下来的大红色襦裙,不禁轻笑一声。
一想到林充依那一身素色的拘谨模样,她便想笑。
那盒点心被她命雏燕扔掉了?
那真是扔的好,扔的妙。
想必林充依根本不曾打开那木盒子看一看,究竟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否则应当不会扔的那么痛快。
其实那木盒子里根本没有点心,而是装着一封余香写给林充依的信。
信是由阿梦代笔,信件内容写的倒是字字真切,每一句都是表明了余香愿意结交林充依为姐妹的决心。
这当然是个圈套,可偏偏林充依中了这个圈套,那便怨不得她了。
今日她可以直接找到这封信,拿着它去跟刘骜哭诉,她是如何被林充依伤害的。
演的本就是一出苦肉计,她非但要把这一出演好,还要继续将这戏演下去。
她就是要在林充依面前张扬跋扈,又在刘骜面前故作可怜。
林充依越生她的气越好,越讨厌她越好,最好是讨厌她到去刘骜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她的命不可才好。
这样的女人,刘骜是断然不会喜欢的。
这么想着,余香又让阿梦去找了件雪白色的长裙,肩上还缝了一圈的兔毛。入冬了,天越发冷了,她可不想受冻生病。
“奴才虽然看不出那名身着大宫女衣裙的人到底是谁,但却非常肯定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毕竟林充依身边不应该有两名大宫女,所以便从那井里跑出来,跟上了那女子的步伐。那名女子一直走小路,兜兜转转却也不知要去向何处……”
杨凌刚说到这儿,却听皇后开口打断了自己的话,“你能不能挑要紧事,长话短说?我只想知道你那腰为何会被伤成那个样子,谁要听你这些有的没的。”
杨凌一听这话急了,“娘娘,奴才说的这些可没有半句是没用的话,您都听完就知道了。奴才一直紧紧跟着那名女子,突然到了一个拐角处,那女子竟消失了。奴才跑过去,见面前仅有一堵墙,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去路,就想着那女子会不会是翻墙进去了。于是,奴才就此跳墙而过,见那堵墙后果然是个宫殿,却不知究竟住的是哪位主子。奴才跳进院子后发现那名大宫女打扮的人果然敲开殿门,进了正殿。奴才怕被人察觉,便想着先回来给您报信儿,于是打算原路返回。却没想到他们如此狡猾多端,竟然在墙壁上抹了油,奴才心中没有设防,脚下一打滑,正好甩在台阶上。这不,就把腰伤成这个样子了。”
余香听到这儿,才意识到杨凌不是在长篇大论的给自己讲故事,他说的事情的确非常重要。
如果说那名女子能够走小路抵达那所宫殿,而墙壁内侧又被人涂抹了油,那这就是一场早有预谋。
从兰林殿出来,身着大宫女的衣裙,又会武功,这个人很不简单呐。
“杨凌,你跟我去兰林殿的时候,觉得林充依会不会功夫?”余香询问杨凌道。
“奴才瞧不出来,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倒不像是个会功夫的。娘娘是怀疑昨夜奴才跟踪的那名女子,就是林充依?”这话说出口,杨凌自己都觉得惊讶。
应该不会吧,林充依大半夜为什么要换了衣裳鬼鬼祟祟地走小道去见人,她现如今正得宠,想见什么人不行?
“不知道,只是隐约猜测罢了。那你最后又是怎么回来的?”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以前,余香也不敢冒然指认那个人是谁。她害怕杨凌嘴快,会在旁人面前说出什么,只得岔开话题。
“奴才当时虽然觉得腰疼得厉害,但是更害怕被人发觉行踪,被人以为是您要求奴才去跟踪的,牵连到您。奴才想着,既然那名女子能够大费周章的翻墙而过,便说明她怕被人看到而无法走正门。有来路便必有去路,左右一找,还真在墙旁大树上找到一根垂下的铁链来。奴才伸手拽了拽那铁链,见挺结实,就咬牙借着铁链的劲儿攀出了那院子,跑了回来。”杨凌的脖子仰得难受,便侧着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
他知道皇后娘娘在此刻不会介意他不守规矩的事儿,毕竟没功劳,有苦劳,他也真是一心为了娘娘好,方才把腰伤到了的。
“然子,你去太医署叫位太医过来,给杨公公看腰伤。要是有太医多嘴,问是怎么伤到的,你就让他来问我,明白了吗?”余香把杨凌的好也记在心上了,这宫里难得有个这么忠心的人,她可不能让他出事儿。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然子答应得痛快,人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往常皇后娘娘很少直接吩咐他办什么事情,今日可算是因为杨公公腰受了伤,轮到他来做这个,他可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他得在太医面前表现出立政殿的势气来,以防有朝一日自己升了官,那些太医署的人还不认得他。
余香目送着然子离开立政殿,心里却在盘算着她今日到底应该怎么走下一步棋。
假设昨天晚上杨凌跟踪的人是林充依,那么她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又是要去见谁?
按照时间来说,林充依离开兰林殿时恰巧是自己刚走不久。而杨凌又亲眼所见她命贴身侍婢雏燕扔掉了自己送去的那盒“点心”,这就说明她当时正在气头上。
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会去见什么人呢?她当时没准对自己恨之入骨,那她所见之人,一定是能够联合报复自己的人。
可是杨凌说了,去的那所宫殿地处偏僻,并非是立政殿,也不是承宁殿。
况且真的去这两个地方,林充依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换衣裳了。
这就说明她去见的人,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相熟的人。这个人应该知道她的很多秘密,并且愿意帮她保管秘密。若非下属,便是同谋。
她脑海中已经映现出了一张面孔,那就是曹伟能。
若是没记错,上次宴请西域使臣布格里大人的时候,曹伟能的眼神便一直在林充依身上徘徊,这就说明她们两人之间肯定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则有谁会在那种场合上,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个比自己位分更低的人身上呢?若非想着争奇斗艳,总该眼神在皇上身上徘徊,哪儿可能去注意一个刚入宫的新人?
此前余香就一直想要查出到底是谁帮曹伟能换了一张面孔,现在看来,多半是跟林充依逃不了干系。
那她现在便应该去曹伟能的居所瞧瞧,到底是不是杨凌说的那般模样。
“娘娘,不好了,奴才的腰牌不见了。”杨凌忽然惊呼一声,手撑着地就要坐起来,却又因为劲儿没使对,疼得尖叫一声。
“你别着急,腰牌丢就丢了,改日再领一块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余香示意阿梦过去扶住杨凌,别让他乱动。
杨凌急得一脸是汗,“娘娘,那腰牌定然是我昨日腰撞到台阶时撞到的,若是被人捡到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