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侯爷应是有苦衷的,否则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不辞而别。您要知道,民女那日去翡翠楼寻陈公子,恰巧遇上侯爷也在,他听闻您被皇上送去皇陵,顿时脸色大变。娘娘,关心这事儿,是装不出来的。”莺莺这番话在肚子里犹豫了又犹豫,怕说出口倒是给自己无端惹麻烦。
可她也是女人,知道惦念一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让她眼睁睁看着娘娘难过至此,又不出言安慰,着实于心不忍。
“他就算再忙,就算再有苦衷,道别的时间总有吧,跟我说一声的功夫总有吧。我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着急到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显然莺莺的话并不足以说服余香。
什么叫苦衷,什么叫不辞而别。
若真是着急,他跟她在床上纠缠了一夜的时候,怎么不说有苦衷,怎么不说忙着去做别的事儿?
周子欢,你是真将我当做勾栏院里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吗?还是你用来挑衅刘骜,以战皇威的工具?
又或者,这是你用来报复我的手段?只因为当年你煞费苦心送我入宫,我却没有真的成为你的耳目,现在这些欠下的债,我要用身子来还了?
越是在意,越是折磨。
不思念刘骜,这思念便成了翻倍的痛苦,寄托在了周子欢身上。
“娘娘,不是男人们做的每件事情我们都理解,就好像您现在冒着风险做的事情,也不会对男人说,不会祈祷他们懂一样。生而为人,总要有些秘密,得以傍身。”
余香听见莺莺的话,扭过脸去望向了她。
她的眼睛很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笃定无比。
她不只是在安慰自己,而是在说有关于她自身的故事。
她的话里,也藏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她得以傍身的秘密。
余香暗自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他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吗?为什么莺莺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男人?
乐府舞娘是可以成亲的,只需请求离开乐府即可。若是能跟心上人厮守,那离开乐府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为难的事情。
况且,如果想要离开乐府,是需要一段时间等待上级官员应准的,要给他们时间去寻找新的顶替她原有位置的舞娘。
迄今为止,莺莺为什么还留在乐府呢?说明她根本没有离开乐府的意思。
这就令余香想不通了,难道这其中还是另有隐情吗?是因为她心中装着的那个男人不愿娶她,还是因为她根本无法离开乐府,亦或者是有别的理由?
这一路上她没再跟莺莺说什么话,偶尔聊上两句,也是关乎于准备衣裙服饰的问题。
这次马车真的是一夜未停,余香必须先随着莺莺赶到乐府,装成是与莺莺合舞的人。这个过程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对外却还要放出这个消息。
所幸莺莺在乐府是领舞之人,并没有什么人敢不经允许去擅闯她的房间。
待抵达长安乐府之后,余香便脸戴轻纱随着莺莺进了她的房间。
路上虽然也曾与其他舞娘擦肩而过,但因为没有人会将她与远在皇陵的皇后娘娘联系在一起,所以总的来说,这一路行程还算顺利。
若真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好想周子欢。
有很多很多的怨,有很多很多的委屈,还有很多很多的思念。
她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跳好这支舞,让在场所有人留下印象,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长安。
一旦离开了长安城,就可以去找他了。
既然昨日她都能那么轻而易举离开皇陵,那便说明看守皇陵的王大人根本没有打算困住她。这就好办了,她一定要找到子欢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子欢是不是真的有苦衷,无论他那天早上不告而别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他愿意跟自己谈,她就都能接受。
又或者,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在告诉她,只要能够见到他,扑到他怀里去,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余香心里一紧,回首去寻莺莺,却没有看到她。
看身高应是男子,余香轻轻迈着脚步走过去,从门缝望向了外面。
没看到脸,便先瞧见了那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琴,门外的人是百里苍兰。
当真是好久不见。
他这个时候来,应当是莺莺的意思吧。
也好,应该让他先过来弹琴与自己合一遍,以免在台上出了乱子。
余香一把拉开房门,笑着望向百里苍兰道:“苍兰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这话虽是余香笑着说的,可她此时心里已经在暗自盘算,如果百里苍兰此次以刘康部下的身份,向自己提起身孕一事,自己究竟应该如何作答了。
“上次我帮你,你还不曾谢谢我呢。”百里苍兰也不客气,与余香说话的语调一如当年,轻松自在。
余香在脑海中回忆着百里苍兰说的事情到底是指的哪一桩,终于想起先皇寿辰上,百里苍兰主动帮她奏乐,熬过了一关。
嗯,若这么说来她还真是欠了百里苍兰一个好大的人情。
可她自那日后就日日陷在了水深火热之中,自保都费劲了心神,更别说是记得感谢什么人了。
“是啊,我这便在此谢过了,算我欠你一个恩情,日后你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便尽管开口,我定竭尽全力。”余香咧嘴轻笑,可这话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并不曾多么走心。
说是说的,做是做的,等到了时候就算百里苍兰真的求她,也要看看那事情到底是哪一桩,哪一件,总不能什么忙都帮。
“嗯,你也就嘴上说的好听。本来今日这事儿,你又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不过念在子欢他都帮你承了过去,这账便也不算在你头上了。”百里苍兰将那手中的琴放在桌上,在这地方斟茶自饮,倒像是无比熟悉这个地方。
听到百里苍兰那么自然地轻唤出这个名字,余香一瞬间僵在原地,不明白这是怎么个状况。
百里苍兰不是刘康的人吗,怎么会那么自然而然地叫起子欢的名字?
他说今日奏乐欠人情之事被子欢承了过来,那就说明并不是他答应了莺莺来奏乐,而是答应了子欢才来的?
“听你的口吻,你跟关内侯很熟悉?”余香试探着问道。
“嗯”,这音调从百里苍兰唇边挤了出来,其余的,却又是什么都没说。
余香不敢乱问,怕被百里苍兰发现了她跟周子欢的异样之处,去跟刘康汇报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虽说看起来这举动像是谨言慎行,可实则说白了,这便是做贼心虚。
莺莺回来的很晚,也不知到底是去做了什么,总之再度推开门时,就瞧见了百里苍兰搂着皇后共同奏琴的场景。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民女为您上妆吧。”莺莺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心里却多少生了一丝埋怨。
她竟不知道苍兰乐师与皇后娘娘这么熟悉,本来还想着在其中引荐。现在看来,这心思竟是生的有些多余。
“回来了?时辰不多,咱们各自上妆就可。”莺莺走路的声音很轻,若不是主动开口,她都没听出人已经进了屋内。
刚才都怪百里苍兰非要闹着再教她弹琴,现如今莺莺撞见了,多误会。
若是被人以为她天生就是什么水性杨花的人,当真冤枉得很。
莺莺心里不开心,刻意不去看百里苍兰的眼神,她其实多盼望百里苍兰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对她说点什么。
又或者,只是轻声唤一句她的名字。
可是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们既要上妆,我也不便留在这儿,便去乐府正堂等候了。”
然后他就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余香并没有察觉到莺莺的异样,只是拿了脂粉涂在脸上。
眉细,眼长,唇淡,眸亮。
她专心致志地在铜镜前涂画着妆容,却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后莺莺正暗自在服饰上做着手脚。
为了防止意外,两人除了在妆容上做了很大改变,还准备了不同颜色但款式相同的面纱以作遮挡,为的就是防止刘骜突然将她们召唤上前,余香被认出来。
这面纱上面有金链,悬在耳后,便可确保不掉下来。
因为看到了余香刚才跟百里苍兰的依偎,莺莺心中怨恨,便将那金链弄断了一块。
中间位置,两两衔接,那链条随时可能脱落,面纱也随时可能打开。
莺莺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并不算绝,这不过是个可能,也许面纱不会掉,也许皇上不会发现,这一切便看的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机缘。
余香没有发现异样,毕竟这面纱是等到跳舞过后才要戴在面上的,现在并不需要它。
妆容化好了,不是熟悉的人,怕是也很难认出是她。
裙子是她曾经按照记忆,按照皇上书房墙上画卷中女子所着的衣裙制出来的,一身雪白。
莺莺的与她的款式相似,不过是上面多绣了一朵蔷薇,颜色是一身鲜红。
准备就绪,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