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环顾众人,看到大家都在竖耳恭听,便开始了他的长篇论道。
“古语有言,天不变,道亦不变,我华夏文明自黄河、大江流域始,先祖创立了天命、占卜、禅让思想,随之是神佛释道灵鬼和各族形成。殷商代出现星占历算之学和祭祀仪轨之学,医药方技之学。至周代,亲族之情、人之等级被巩固,随之出现周公礼乐思想,尊一个礼字。春秋列国时期,诸侯割据,群雄并立,道术为天下裂,历算之学和星占之术、阴阳五行普及推动。及至孔孟二圣,更注重礼和仁、性善和道德,讲究天地君亲师,儒家思想逐渐形成。同时期百家争鸣,墨家则是寻求富之、众之、治之局面,注重实用性。道家则有老子上通天道、中贯世道、下至人道,直至神秘的终极境界,以及庄周的化道思想。百家争鸣结束,秦皇焚书坑儒,汉武罢黜百家,使各家界限淡化,特色泯灭,吸收借鉴间,儒学兴起,儒者把玄黄之学、阴阳五行与天文历算接纳其中,儒家经学逐渐形成了主导。”
“其后党锢之祸起,君权压制思想,使得一些儒者由济天下转向了修身养性,追求个人品格,一批士大夫转而寻求人性与天道,实现人生圆满。及至盛唐,科举兴起,士人已经不再有往日之批判精神与独立意识,转而因循守旧,知识逐渐教条化和简单化,为应试而备,思想实际被套进固定的圈子里,继而停滞不前。安史之乱后,盛唐不再,藩镇割据,朝廷式微,重建君主权威和思想秩序成为迫切。韩愈、柳宗元等士大夫针砭时弊,追求激进,排斥异端,为下一个思想的兴起埋下了资源。”
“至我大宋初,太祖大统,礼制恢复重建,道德秩序逐步有序,此时却出现了一个往世不曾有的局面,王安石变法受到儒家强烈反对,大批士人被迫或者主动赴洛阳,因而产生了文化中心洛阳与君权中心汴梁的分离。随后,私塾盛行,乡绅出现,士大夫开始追求伦理之合理性,追求个人在道德上的品级地位,进而产生了个人主张和个人对社会秩序的衡量标准。此时,在儒学之基础上,理学应运而生,并在如周敦颐、程颐、程颢等一大批先贤推动下逐步明朗。至朱熹朱夫子,通过经典诠释、秩序重构,并深入人间游历讲学,终于确立了以理学为思想依据的道统经典,使那些本来属于上层人士的道德与伦理,逐渐进入了民众的日常,被普世大众所接纳,理行天下,理兴天下,理乃万事万物之源也。”
“以上即为华夏思想发展形成之历程,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大家可以论一论,讲出各自观点。”
赵德芳一口气讲来,把个在座的众人都镇住了,祖王爷年纪轻轻,竟然了解的如此之清,竟然分析的如此之精。一阵沉寂之后,众人开始了讨论。
“祖王爷博学多览,小官实不及十之一分也。”堂长金履祥首先开口,他其实是在场之人中最为精通理学者,在书院教授朱子理学,以及工、算、水利等均有涉及。他继续道:“当今思想主流以孔孟儒学为尊,已历一千六百年,理学由程朱而来,不过百余年,尚需历代来积淀完善,需要的是出现大儒来带动,也需要我们这些人能够静下心来,为其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堂主黄超然接道:“朱子理学的出现,为思想开辟了一条新路,为士大夫们开阔了眼界和见识,万物之源皆存天理,吾辈当依理做事,遇事当缜思之,找到其存在的本质道理。”
“天地一理,因此要知行并进,先知而后行。”
“人之初生来即囿于善恶情欲病等气禀,长大后又有无穷之欲,既受气禀、物欲之拘蔽,则学者应该以践修为先务,当以圣贤自勉,亦须有刻苦之实功,方可兴造圣贤之道。”
一众教谕越谈越欢,搞得赵德芳一阵头大。看来这八百年观念的差距,不是仅凭几句话就能沟通得了的。他不得不再次出声。
“主流思想不但要坚持,更要创新,才有活力,有传承,才能用思想来引领行动,君王可用于治国理政,士大夫可齐家修身正己,农工商可安分守己,社会秩序就能在正统思想的引领下越来越有序,从而反哺为国强民富,继往开来。”
“然而,事物都是有两面性,如果主流思想退步了,亦或者被歪理学说代替了,那么给我们带来的将又会是清气散开,浊气上升,则会礼崩乐坏,道德下降,善恶不分,秩序很乱。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社会。”
“我们华夏民族从殷商周起至今,数千年来的发展,不论朝代更迭多少代,主流思想至今未被割裂,反而形成了正统且纯正的思想,历久弥坚。然而如今因异族入侵却岌岌可危,异族之野蛮,用刀枪带来了歪理邪说,正在逐步侵占我华夏,华夏之正统学说将可能遭遇断崖式的覆灭,这将比亡国更可怕,民众心中无信仰,手中则无力量。”
赵德芳说到此处,众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忧色,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些,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去改变。
“思想不可变,哪怕强权也不行,只能继续发展创新。”赵德芳斩钉截铁的说道。
“假如我们被蒙古人占领了土地,除非他们将我们杀光,否则我们每一个华夏人都应当坚守着我们这一份初心,守住思想底线,守住自己的信仰,即使我们一时面临黑暗和危险,也能为我们的后人保存一点点薪火,使之代代相传,我们相信将来定能成为燎原之火,将那些邪恶和野蛮烧杀干净,重新树立起我华夏民族之正统思想。”
“尤其是在座的诸位,我们在外人眼里是士大夫,是立德树人的师长,是百姓心中修身治国平天下的依赖,我们就是他们心中的那把火,他们能够因看到我们的存在而没有失去希望,那我们自己呢,我们是把这把火烧得更旺,燃烧自己,照亮他人,还是自生自灭,悄无声息呢?”
“这些天来,本王也看到了在蒙元铁蹄下,有的人随风而倒,投降了蒙元,有的人因保城中百姓被迫降元,还有的仍在组织抗击,还有一部分如大家一样,辞官归里,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说到这里,有的人默默低下了头。
“这些人,本王都不会怪他们,怪都怪在我赵家头上。但是,当异族之思想侵占我们头脑的时候,大家扪心自问,我们能够接受得了吗?那我们又能够如何抵御呢?”
“既然我们选择了隐居,国破之事暂时无能为力,我们就要潜心钻研,推陈出新,用新思想学说来守住本源,以待将来的蝶变。”
赵德芳循循善诱,大张大合,将话题代入给面前之人。
“祖王爷,那我们该向哪个方面侧重呢?”有人问。
“思想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的发展,但又要超然于社会的发展,需要我们用眼睛看,用头脑想,手动脚行,还要汲取百家精华,去实践才能出真理。儒学是从社会状态和人之本性出发,理学是从万物之源出发,二者其实是继承和发展的关系,都有着很大很多的发展空间和发展前景,并不存在毫不相关,各自为主的问题。而新的思想学说的创立,也只能是在前者基础上继承和延续。”赵德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