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房玄龄向杜荷问话,一直拉着儿子的小手轻声安慰的杜夫人不由止住了话声,轻拍了拍儿子的小手,示意杜荷莫要害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事实上,杜夫人也察觉到她的这个举动有些多余,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从杜荷的身上看到哪怕一丝惧怕的神情,从头到尾,儿子都是一副淡默悲伤的神情,平静,黯然,哪怕是见到长孙皇后,见到皇上时也没见他的神色有过太大的波动。
看得出,老爷的病重,对杜荷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在房里与老爷单独呆了一会儿之后,杜夫人就已经感觉到这个小儿子一直都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这种情况便是杜夫人自己也不曾想到,没想到这个素来都最招惹老爷生气、做事最不着调的小儿子,反而是府上与老爷关系最为亲近的一个。
儿子变了,变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让她这个当娘的都觉着有些不太适应,就好像,就好像一夜之间,儿子就已经脱胎换骨,一下子从以前的浪荡纨绔变成了一个沉稳有度的正人君子。
冷静,睿智,而且明显的也明了势理,一切都在向她以前最希望的方向改变,杜夫人心感欣慰的同时又不免觉着有些不是滋味,若是老爷的身子没有大碍,看到荷儿这般变化,不知会有多么开怀。
人都说不经风雪不成材,可是这场风雪为何偏偏要以老爷的身子为代价才能换得?看着现在这个越发沉稳明势的儿子,已经有了担挡和重振杜府的架势,已经让她这个做娘的感到了一丝的安然和依靠,杜夫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哭还是应笑,想想里屋榻上随时都可能离去的老爷,杜夫人的眼圈儿不禁又是通红一片。
“我不想辩解什么,”轻冲娘亲点了点头,松开杜夫人的手掌,杜荷稳步向前,拱手与长孙皇后、房玄龄及在场的诸位官员礼了一礼,而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家父子,淡声说道:“有道是事实胜于雄辩,小子脸上的伤势足以说明任何问题,还请皇后娘娘明鉴,房伯父明鉴,在场的诸位叔伯兄弟明鉴!”
一句事实胜于雄辩,说得长孙皇后与房玄龄两人眼前一亮,听得孙万德与孙立人父子面色一阵惨白。
确实,事实胜于雄辩,杜荷脸上的伤势说重不重,可是说轻却也不见得有多轻微,眼睛上的伤势最是不能儿戏,若是事后医治不当,也不免会落下什么隐患,若说这是他自己捶打,确是有些不太靠谱。
便是公堂办案,也都要讲究一个人证物证,就杜荷被打这件事情来说,人证,在场几是所有的人全都看到了孙立人这小胖子骑坐在杜荷身上挥臂捶打的情形,几乎都可作为人证。再说物证,虽然说没有什么行凶器具,但是杜荷面上的伤口,孙立人方才挥动的双拳,都是抹不掉的铁证。
像是这般人证物证俱全的案子,一目即可了然,似乎根本就不必再多做评判,就如杜荷方才所言,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又何须再多做辩解?
“你们以前可有仇隙?”房玄龄似乎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定下结论,像是这般孩子之间的打架斗殴之事,太轻,根本就不足以起到威吓震慑之效,既然这些设计极有可能是出于克明之手,房玄龄相信,杜荷的后面定还有后招,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配合着让他将后招顺当地使用出来。
“仇隙?”感觉到房玄龄身上传来的善意,杜荷挺直了身子,冷笑着看了地上的孙立人一眼,想起他方才所说的那个被他抢回府里的女子,坦声言道:“不知道阻碍他强抢民女算不算得上是仇隙?”
“哦?说说看。”房玄龄眼前一亮,果然不出所料,这件事情的后面,确是还有猛料。强抢民女这种事情,对于长安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若是挑到明面儿上,确也是一桩不小的重罪,若是由此着手,倒也不难扳倒孙万德一脉。
“多说无宜,”杜荷微摇了摇头,并没有想要详说的打算,平静地抬头看了长孙皇后还有房玄龄一眼,宏声说道:“那女子现就被关押在孙大人的府上,那女子的父母亦都被送进了监牢,皇后娘娘、房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着人前去察探。”
杜荷说讲的时候,故意将孙大人这三个字着重提点了一遍,暗示着这件事情,孙万德孙大人当也是知情的,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纵子行凶、包庇亲子这个罪责,孙万德是铁定跑不了了。
“竟还有此种事端?”长孙皇后的面色越发阴沉,强抢民女,陷人入狱,长孙皇后没有想到,表面上吏治清平的长安城,竟也有这种龌龊事情,而且还是当朝的五品官员所为。天子脚下他们尚敢如此,若是长安城外,岂不更甚?
“查!”长孙皇后厉声说道:“本宫虽不问政事,但是像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端本宫定然不会袖手,不止是孙万德,日后凡是诸如此类之事,一定要彻查到底!还长安一片清静,还百姓一片青天!”
“皇后娘娘放心,方才微臣已着人前去察探,若是杜荷贤侄所言不虚,微臣定会给皇上,给皇后娘娘,给我长安百姓一个交待。”房玄龄配合地拱手回言,知道长孙皇后这是在借题发挥,除了是真想彻查长安官员不法之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偏坦杜府,不然的话,皇后娘娘也就不会再事情未明之前就已经将孙万德给视为罪臣了。
“完了!”见两人在一唱一喝之间就已经把事情给定了下来,其是甚至连问都没问他这个当事人一句,孙万德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孙万德,完了。
不止是因为强抢民女这件事情,而是皇后娘娘的那一句彻查,直接就把他给打到了无底深渊。
试想,这天下间的官员,有哪一个屁股是真正的干净的?平素里一些小事,上差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彼此之间也都一直相安无事。但是一旦事情有变,朝廷有心细查,那还不是积少成多,数罪归一,哪还能得了好去?
如果,孙万德瘫坐在地上,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无比悔恨地思量着,如果今天不带这臭小子过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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