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业结束,当杜荷与杜荒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府歇息的时候,甲院的杜伤匆匆跑来报信儿,说是王晟已经返院,现正带着几个同窗在乙院的大院门处守候,似有报复之嫌。
“多谢堂兄特意过来知会,不过这件事情早在课前小弟就已知晓,”杜荷不以为意地点头轻笑,看着杜荷,道:“先前还有些担心,怕王晟会率先找寻兄长麻烦,现见兄长无恙,荷也就放心了。”
“书院之中他自然是不敢如何,”见堂弟竟先关心起了自己,杜伤心中一暖,接声说道:“不过出了书院,可就难说了,王晟平素在书院的表现虽然低调和善,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但是其心却是毒若蛇蝎,咱们一会儿出去,还是小心为上。”
看得出,之前王晟对杜伤的一连番设计陷害,仍是让杜伤心有余悸,已是对王晟其人有了一种来自心底的惧怕与退避之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杜荷的眉头微皱,没想到前阵子刚让这位堂兄激奋起来的热血,竟这么快地就冷却了下来。
他们杜氏这一代的男丁不多,至亲之中,除了自己还有远在登州的大哥杜构之外,也就只有二叔家的杜伤与杜昆两人,杜昆不足十岁,尚不堪大用,而杜伤虽已过了束发之龄,可是性子却是太过中庸,遇事时缺少些许胆气,属于那种得过且过,习惯退让之人,若不是让人给逼到绝处,绝不会奋起反抗。
这样的人,不生事,不惹事,不闹事,若为寻常百姓,倒也能偏安一世,但是就他们杜氏现在的处境来看,退缩,就意味着败亡,就意味着会被人欺压至死。
杜氏需要与人为善,但是不需要与任何人为善,杜氏可以忍让,但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忍让,堂兄现在的这个性子,尚不足以独当一面,日后不管是为官还是主持家业,怕是也不能走得太远,还需要再彻底地刺激打磨一番啊。
“堂兄以前,是不是很少与人殴斗?”东西收拾整齐,杜荷扭头向杜伤问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力欺人,为兄所不耻也。”杜伤点头回道:“所以,除了上次在街边贤弟看到的那次,为兄从来都未曾与人动过手脚。”
“君子与人争,应以理服人,这话亦是不错,”出得院门,见乙院院门处已是聚拢了满满一堆的学生,杜荷淡笑着向杜伤说道:“但是,若是对方不是君子,非要与你动武的话,又当如何?”
“这里毕竟是书院,王晟他不敢如何吧?”看到王晟带着几人立在院中,四围又有数十学子在热闹围观,杜伤面上不由露出了些许怯意,不过他仍是坚持着向前走了一些,将杜荷给护在了身后。
“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最多也就是头破血流,与之一战而已。”见杜伤防护自己的动作,杜荷对这个堂兄不由又是高看了一眼,虽然怕,却仍有坚持,还有救。
“堂兄,”见杜伤正紧张地向前迈着步子,杜荷随意地轻唤了一声,平声说道:“知道杜荒这小子第一次随小弟出去与那些长安世子打架时,是什么表现吗?”
“呃?”杜伤一愣神儿,不知杜荷现在说起这些是为何意,眼前的这种情形,似乎并不是闲唠家常的好时机啊?
“人都还没打到他的身上,他就已然被吓得尿了裤子。”杜荷直声说道:“为了这事儿,当时只要一出门儿,就会有很多人对着杜荒还有我这个少爷主子指指点点,嘲笑了近有两个月的时间。”
“少爷!”听他们家少爷提起这事儿,杜荒羞得小脸儿通红,心中亦是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跟少爷提起这事儿了,好不易人都把以前的事情全都给忘了,偏偏自己嘴贱,当初帮助少爷回忆从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把这件事情给忽略过去呢?
“知道当初我是怎么做的吗?”装作没有听到杜荒的埋怨之声,杜荷轻声向杜伤询问。
“怎么做的?”杜伤看了杜荒一眼,看杜荒羞愧不已的表情就知道堂弟并不是瞎编,遂颇有些好奇地轻声问道。
“当时是三九天,杜荒身上穿的是厚裤棉裙,他尿出来的那些东西,一滴都没浪费,全都被下身的衣物给吸浸全完,”杜荷道:“当时我很生气,打架嘛,本来就有输有赢,输了也就输了,不丢人,可是你却因为害怕而尿了满身,以后不会成为别人的笑柄才是怪事。”
“所以,我就命他不许将湿衣脱下,既然敢尿,那就得再把它给本少爷暖干才行!而且,再没有将那个把他吓得尿了裤子的原凶给打趴下之前,这辈子都别想再将那身衣物脱下!本少爷丢不起那人!”
“这,会不是有些过了?”杜伤不由又回头看了杜荒一眼,不难想象杜荒当时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主子的责罚,一身尿骚味儿的衣物,还有旁人的指点与嘲笑,真不知他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过吗?或许吧。”杜荷不以为意地轻点了点头,道:“不过,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既不会致命,又不会致残,最多也就是流一点鼻血或是落下一些疼痛而已,若是连这些他都承受不了,甚至还被吓得尿了裤子,那日后,若是有人欺上门来,找寻咱们杜府的麻烦,就他那个样子,行吗?”
“这……?”杜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言来,话说到此,他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堂弟为何会同他说讲这些事端了。
“所谓知耻而后勇,”杜荷接声说道:“从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带着杜荒出去溜达,时常地也会为他创造一些与人殴斗的机会,锤炼他的脸皮还有他那不大的胆魄。”
“结果不出两月,杜荒就已经有了几分样子,”杜荷道:“两个月后,杜荒不止将那个把他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厮打得哭爹喊娘、求饶不已,还一举将他那条两个月没有脱下,已经满是骚臭味的裤子直接套在了那人的头上,至此,再没人敢再拿那件事情嘲笑杜荒。”
“而杜荒,也因为这件事情而练就了一身的胆气,事后少有什么事情能再吓得到他。”杜荷道:“所以,我才会将杜荒一直留在身边,便是进了这寒山书院,也没将他落下。”
“这……”杜伤回头看了看虽然害羞但却没有一点怯意的杜荒,又看了看从始至终面色都一直淡然坦然的堂弟,再想想方才自己在见到王晟他们一行人时心中惧怕和手脚颤抖的拙劣表现,面色不由一红。
自己怎么能连杜荒这个年岁不大的小书僮都多有不如?
堂弟方才说得不错,最多也就是头破血流,与之一战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不觉之间,杜伤挺直了身子,面对着前面的王晟一伙,已经能够坦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