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嫌,两分钟就能完成的事情,杜荷硬是死死地拖了半个小时。
不过即使这样,当杜荷感觉良好地将已经在心中憋了大半天的诗赋写出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堂上堂下夫子学子的惊异与不信。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半个时辰,一诗一赋,根本就超出了在场之人对常理的认知,如果说是院主韦隘这个七老八十且读了一辈子诗书的名士有此作为,倒还好理解,但是杜荷这个半大小子,却是没有人信,直觉得以为杜荷那只是在故弄玄虚,鬼画符一般地应付了事。
凡事都怕有个对比,相比于杜荷这般轻率地草草了事,另一边的柳三吾则显得谨慎正常了许多,半个时辰才抠抠吧吧地完成了一首诗作,现在正在咬着笔头儿,一个字一个字地思虑着下面那篇关于花鸟鱼虫的赋文。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半个时辰能得一篇诗作,在夫子们看来,已经算是难得,再说,柳三吾是为院主首席弟子,在整个甲子学堂之中亦是甚为出众,柳三吾今日能有些表现,虽然难得,但却也算得上是正常与不出所料。
所以,与柳三吾这个正常人的正常表现相比,杜荷的连番作为,自然会不被人所看好,自然会被划出异常与不可信的行列。
陶俨、陈则两夫子,还有堂下的张允先与李上进两位高材,几乎都已看到了杜荷稍后被赶出书院的惨境,看着还在那里蛮不在意傻笑的杜荷摇头不已。
“院主大人,学生已经作好,请院主及几位夫子过目!”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感觉已经做足功夫的杜荷直接放下毛笔,待纸上诗赋的墨迹稍干,便从椅上站起身来,高声向堂上的韦隘高仁等人通禀。
“云鹰贤弟,”见到杜荷这么快地就想要自寻死路,一边的张允先不由轻声向身旁的上官云鹰说道:“到了现在,贤弟是否还认为这位杜荷公子有通过今日这场院试的可能?”
“半个时辰,甚至半个时辰都不到,”没等上官云鹰开口回应,趁着几位夫子接取杜荷诗作的空当,李上进也有些按耐不住,撇着嘴轻声评判道:“断是没有那个可能,你以为行诗作赋像是喝白水那般简单,随便一想,就能手到擒来?”
“说得也是,”张允先颇为失落地轻点了点头,道:“若是诗赋这般容易,咱们书院也就不会连着有十年都无人进士及第了。说实话,我倒是希望这位杜荷公子能够改变这一状况,再怎么说,他也是咱们寒山书院的学子,是咱们的同窗不是?”
“若是他能通过此次院试,将来科举,进士及第,必是垂手可得。身为他的同窗,向外人提起时,也面上有光不是?”说着张允先轻声叹道:“不过现在看来,却是不太可能了,倒是三吾兄或还有一些机会。”
“结果未出,两位兄长此时就下定论,怕是有些言时过早了。”感觉到两人对杜荷似并没有什么恶意,上官云鹰亦是和声细语地轻声向两人说道:“说不得这位杜荷公子,确有诗赋方面的天赋呢?”
“天赋?”李上进轻摇了摇头,道:“天赋即为资质,同样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打磨,去积累,就好比云鹰贤弟你,在术算之上,算得上是天赋惊人了吧?但是与老师这个并不甚精通术算之道但是却已自修术算数十年的老夫子相比,能比得上吗?”
“小弟才疏学浅,自是不能与老师相提并论,但是……”上官云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上进给出言打断。
“没有但是,”李上进道:“为兄知道,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超越老师那是迟早之事,但是为兄说的是现在,就同现在的杜荷一样,豆蔻之龄,便是天赋再为出众,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积累沉淀,也只能说是比同龄之人强上一些而已。”
“上进兄说得在理,”上官云鹰轻点了点头,接声说道:“不过,这位杜荷公子却是不能以常理待之,他的诗赋文采如何,云鹰亦是不太清明,但是他在术算之学上的造诣,云鹰却是深有体会,有些解题之法,便是院主见了,也是时常会自叹弗如。”
“由此可见,”上官云鹰轻声道:“天才这种东西,确是不能以常理度之,小弟现在不及老师,积累不足是一方面,但同时也说明小弟的天赋亦是不足。”
没有最天才,只有更天才,天才这种东西,到了极致,那就是妖孽,又有谁能说得准?
“肃静!”好似听到下面有人嘀咕,高仁夫子面色一冷,目光向堂下的几人扫来,同时轻声喝斥。
“唔?”上官云鹰三人同时默契地脑袋一低,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既然杜荷已经完成,咱们倒也不必拘于形式,这就且先评阅吧。”轻拍了拍桌上杜荷递来的纸卷,韦隘淡声出言征询其他几位夫子的意见。
“一切依院主之意!”陶俨等人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这里毕竟不是科场,没有必要再讲究什么统一评阅,而且他们也有些好奇,想要看看杜荷这小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写了一些什么出来。
“如此,那老夫就先行试阅了。”见几人没有意见,韦隘轻点了点头,而后微弯着身子,低头朝着桌案上杜荷的第一首诗作看去。
“天如罗帐地如毡,日月星辰陪我眠。
一夜不敢伸足睡,惟恐蹬倒太行山。”
“这……”读完整首诗作,韦隘的面色就是猛地一变,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从椅上站起身来,同时从诗词上移开的目光也不禁朝着杜荷这里看来。
见杜荷还是那副老实本份悠然自得的样子,韦隘不禁抬手轻揉了下自己的老眼,这是他这个小毛孩子就能写出来的诗词么?
以天地为床,以星辰为伴,好像天下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陪衬而已,‘一夜不敢伸足睡,惟恐蹬倒太行山。’,好大的口气,好磅礴的气势,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孩子所应有的胸襟、气魄?
若论文采,诗中字词粗俗,言语直白,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倒是很符合杜荷现在的年纪,但是这两阙诗词,二十八个单字组合起来所表现出来的如虹气魄,却是很难让人想象,他竟是出自于一个孩童之手。
先前听高仁夫子说起,说杜荷此子,虽然顽劣,但诗赋惊人,若是稍加调教,日后必能进士及第,让寒山书院的名声更上一层。
开始的时候,韦隘还是半信半疑,哪怕是见到杜荷所书那两首‘咏怀’诗作,心中亦是有所疑虑,不太相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才学。
但是现在,在见到这首简单又不简单,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诗作之后,韦隘信了,原来这个世上,竟真的有天生的诗才,而眼前近个杜荷,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
“院主,院主?”见韦隘院主在看完最上面的那首诗作之后,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好像魔障了一样死呆呆地盯着杜荷瞧看,显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边的高仁连忙在一边轻声呼唤,好一会儿的功夫,见院主终是有了反应,高仁这才轻声问道:“院主这是怎么了?可是杜荷的诗作有什么问题?”
“天生诗才,实乃老夫凭生所仅见!”说完,韦隘长叹一声,随手将第一页诗作递于高仁观瞧,而他自己,在长吸了几口气后,再次平稳心境,继续坐下观看起了杜荷所书的第二首词赋。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见到老师韦隘的反常举动,有些按耐不住地李上进再次出声说道:“老师都被气到了,都瞪着杜荷看了半天,看来这次,这位杜二少怕是会凶多吉少了。”
“有吗?”张允先轻摇着脑袋道:“我怎么看老师怎么像是被杜荷的诗词给惊到了,所以才会有此失态表现?可惜,听不到老师对高老夫子说了些什么,不然的话,就能知道结果如何了。”
“想要知道杜荷的诗作如何,很简单,”上官云鹰平声淡气地轻声说道:“只要看看高仁夫子还有陈则、陶俨夫子他们一会儿看过诗作后的表情如何也就是了。”
“高仁夫子好像也被惊到了,”上官云鹰的话音一落,一直盯看着高仁表情的张允先率先说道:“你看他看杜荷时的眼神,怎么好像是见到了什么鬼怪一般?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还有陈则夫子,”在张允先思虑苦恼的空当,李上进接声说道:“看到诗作之后,好似也是极为意外,一脸地震惊与不可置信之态,他们到底在吃惊意外些什么?杜荷在那张纸上到底都写了些什么,怎么会让几位夫子都是这般表情?”
到了现在,李上进认为杜荷只是胡闹的想法也开始变得有些动摇不稳,如果杜荷只是胡写应付的话,几位夫子最多也就是气愤或是一笑了之,怎么也不会像是现在这般,表现得都是那般一致的,怪异。
“或许,是杜荷公子真的写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诗作。”上官云鹰在一旁淡声插言,神情之间,亦是颇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