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县衙门前,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策马驻足,几个身强体健、面色坚毅的护卫不着痕迹地四散开来,将其护在其中。
“这就是杜陵县衙?”少年郎手执马鞭,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破败的衙门,不由眉头轻皱:“怎么看上去像是一处破庙?脏乱不堪,没有丝毫威严之气,这里的县令是做什么吃的?堂堂一座县衙却被糟蹋成这般破落模样,朝廷的脸面何在?”
“殿下莫要动怒,”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厮上前牵住缰绳,侍候着少年郎下得坐骑,尖声在一旁劝说道:“下面的这些官吏就是如此,没有那般多的讲究,不值得殿下如此动怒。”
“嗯。”李承乾翻身下马,皱着眉头再次打量了下杜陵县衙,怎么看怎么觉着别扭,最后没好气地冲一边的护卫吩咐道:“赵宽,去同里面的人打声招呼,就是孤王过来,让杜陵县出来迎接!”
“是,太子殿下!”四个护卫中的一个站出身形,高应了一声之后,跨步走向衙前,冷眼瞥了眼正藏在衙门大门后的几个衙役,伸手入腰,直接扔给他们一块银质令牌,宏声说道:“把这个拿给杜陵县看,让他速速出来迎接!”
“这位…这位大人,”接过令牌,其中一个小门伢儿大着胆子颤声回道:“方才已经有人进去通禀,我们家大人马上就到,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嗯。”轻嗯了一声,赵宽深看了这个说话的门伢儿一眼,这才转身回去,向他们家殿下复命。
“快快快!都给本官快着点!”赵宽方退回不久,县衙里面就传了一阵嘈杂之声,片刻之后,便见到张继初身着县令服饰,带着衙里的县丞、主薄,还有一干衙役全都急冲冲地向衙门口跑来。
出了府门,在几个小门伢的示意下,张继初张忙不已地快步走向门外处的那个华服公子跟前,在赵宽几人的阻拦前面停下身形,躬身施礼,道:“下官张继初,携衙内一干主事,拜迎太子殿下!”
“嗯,起来吧。”李承乾背付着双手,轻点了点头算是见过,在张继初几人起来之后,李承乾低头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张继初,淡声问道:“你就是杜陵县?”
“不才正是下官!”听到太子殿下点了自己的名子,张继初心中猛地就是一个激灵,慌忙再次弯身,恭声道:“此地不是叙话之所,下官在后衙已经备好茶点,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不妨先到后衙歇息片刻再说不迟。”
“也好,”察觉到县衙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不少百姓围观,李承乾微皱着眉头轻应了一声,淡声向张继初说道:“前面带路。”
“是是,太子殿下请!”张继初忙着转过身形,躬身伸手向李承乾着请道。
看着前面一干衙役让出的通道,李承乾轻点了点头,在内侍李清的引导在赵宽四侍卫的护卫下,迈步进了县衙大门。
杜陵县衙的里面并不比外面的光景好上多少,破败的衙堂院落,零散的盆栽花草,更离谱的是院落内的地面并不是青石所铺,全都是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胡乱堆砌,走上去分外地咯脚。
“府衙简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怠慢之处,还望太子殿下见谅!”在前面带路的张继初时刻关注着李承乾的脸色,见这位爷自进入府衙之后一直都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喜嫌恶之意,哪里会不知是因为何故,所以在李承乾没有发火之前,张继初便事先提了出来。
“早在武德年间的时候,下官就有心想要将府衙修缮整理一番,”穿过前衙,张继初将李承乾带到了他所居住的后衙官坻,看着后面甚至还不如前衙的房屋院落,张继初轻声在一旁解说道:“但是奈何一直都少有经费,尤其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又逢连年战事,各地府衙更是钱粮两缺,所以也就这么一直给拖到了现在。”
“嗯。”看到张继初现在的住处,听了张继初对眼前情形的解释,李承乾不禁轻点了点头,心中的怒气也稍稍消散。
这两年朝廷的日子确是不甚好过,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杜陵府衙,就是皇宫大殿之内,也已是有十数年的时间没有修缮整理过了,便是父皇所居的太极殿,也是十余年前高祖皇帝所遗留,其中已有不少房间都再遮不得风雨了。
这个张继初,能在眼前这种破落的府衙中坚持这般许久,已算是难得了。不觉之间,李承乾对张继初这个杜陵县令的感观,也变得好转了许多。
“前面就是厅堂,太子殿下请!”见李承乾的面色有所缓转,张继初不禁长出了口气,不免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因为不想将修好的衙堂平白留给下一任,而宁可自己艰苦一些,住几年破落的房屋,守几年脏乱的衙堂,把所有的银钱全都收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这,也算得上是一招奇兵了吧?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不都是喜欢节俭清廉一些的官员么?像是本官这样,直接将自己给扔在一个‘杂货铺’里,算得上是够节俭,够清廉了吧?
看到太子殿下就是因为此事而对自己的印象大为改观,张继初心中不免就是一阵得意。
“太子殿下请进!”到了后厅门前,张继初止住身形,躬身着请李承乾率先进厅,之后跟在李承乾的屁股后面,轻声介绍道:“这里面的桌椅茶具,皆是新近添置,所为的,就是为了迎接像是殿下这样的贵过。”
“大的环境下官无力改变,但是这些小东小西的,却是没有大碍,多少花些银钱就能置办得下来。”因为屋里的陈设都是新置,怕李承乾会心中起疑,张继初不由在一边轻声解说道:“下官虽然官职卑小,但终归还是朝廷命官,亦是代表着朝廷的威严与脸面,总也不能太过寒酸,免得遭受外人笑话。”
“行了,孤王不会多想,你也且在一旁坐下吧。”李承乾安身坐在正首,抬头向张继初吩咐一句,同时,亦是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卫也同杜陵县丞一般,退至厅外守候,只留下李清一人在身边侍候。
“谢殿下!”应了一声之后,张继初规矩提摆在太子的对面虚身而坐,躬着身,低着脑袋,候着李承乾的问话。
低头看了张继初一眼,李承乾轻轻端起桌面上的茶碗儿,细细地小呷一口,而后半眯着眼睛静心品评,就这样晾了张继初一会儿,这才开声说道:“想来,张大人已然知晓了孤的来意。”
“回殿下话,”听到李承乾再次出声,张继初急忙规矩接声回道:“下官愚钝,只是隐约猜到了一些,知道殿下此来,或是同今日午时发生在东城门处的一桩命案有些关联。”
“杜荷是同孤一起长大的兄弟,亦是孤未来的妹婿,”李承乾淡声说道:“这些,张大人当也是早就已然知晓。”
“回殿下话,杜公子的身世,下官亦是心知肚明,”听到李承乾的话语,张继初一改方才的畏缩之态,一脸正气地正色宏声说道:“但是下官更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使杜公子身娇体贵,身世不俗,但是他若真有罪过,下官亦是不会姑息,定然会秉公而断!”
“如果殿下此来,只是为了替杜荷说情,”张继初硬声回道:“下官还请殿下免开尊口!”
“放肆!”见张继初竟敢对他们家殿下如此无礼,站在李承乾身后的李清乍然尖声喝斥。
“李清!”李承乾轻瞥了李清一眼,轻声说道:“张大人一心为公,其心可敬,不得无礼。”
“是,殿下!”狠瞪了张继初一眼,李清躬身冲李承乾一礼之后,便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安静地立在他们家殿下的身后。
“多谢殿下不罪之恩!”张继初亦是一脸惨白地拱手低头道谢,这一个沟坎儿,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
后怕之余,张继初亦是不免有些感叹,得亏在这位太子爷到来之前,他曾与县丞姚顺有过这种情形的应对之策,不然,方才那种情形,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这么说,”李承乾淡然接声问道:“你认为杜荷确是杀人真凶了?”
“回殿下话,下官不能确定。”张继初很干脆地开声回答,道:“下官只能说,在场之人当中,只有杜荷的嫌疑最大,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凶,还需下官进一步探查。”
“不过,”说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张继初抬头向李承乾说道:“有一件事情,很是怪异,也让下官一时难以决断,正想趁此机会,向太子殿下请示!”
“哦?”李承乾多少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是为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是,殿下。”应了一声,张继初轻站起身来,探手入怀将早已备好的吏部文书呈上,道:“这是在案发之后不到一刻的时间内,下官收到的一份从吏部下发的文书,请太子殿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