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杜楚客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当他走出卧室,来到后厅准备用餐的时候,发现他的小侄子杜荷已然安然在座。
“这么早就起床了?”见到杜荷正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没有怪罪这小子没有着等自己的就率先开动的意思,杜楚客表脸和善地轻声向杜荷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劳二叔挂念,”拿起桌上的餐巾轻擦了下嘴,杜荷抬头弯身冲杜楚客一礼,道:“这两日小侄一直都吃得好睡得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如此那是再好不过。”得到杜荷肯定的回答,杜楚客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之后走到正首位置轻轻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碗筷,盛起一碗稀粥边吃边向杜荷说道:“你过来长安的事情,为叔昨天已然派人回去杜陵报了讯息,同你爹说明了一些这边的状况,免得你彻夜未归,会引得他们心忧着急。”
杜荷闻言,轻点了点头,恭声说道:“还是二叔想得周到,有劳二叔了!”
“还有,”杜楚客接声说道:“今日‘朝天阙’我就不去了,门下省的任命文书已经下放太久,已是不能再多作耽搁。”
“二叔放心,”杜荷道:“有程世叔在,没有人敢去‘朝天阙’捣乱,况且杨家的那些人,现在自身都是难保,又哪敢在‘朝天阙’的事情上多生事端?今日上午忙完,下午小侄就起程返回杜陵,二叔不必担心。”
“嗯。”杜楚客轻声点头,之后便不再多言,端起桌的稀粥,与杜荷一起,一片风卷残云。
吃完之后,又稍稍整理交待了一下,杜楚客直接就出门去了门下省。其间,关于临夜王府拐人牵财之事,没有开口问起过半句,因为杜楚客知道,而且也相信,这件事情他的这个小侄子能够处理得很好,根本就不用他去担心。
而且,这件事情,事后王胜前那厮也势必会过来探问,所以,杜楚客以为,凡事知道得越多,最后露出的破绽就就会越多,若是自己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对上王胜前当面,自己也能坦然处之。
“真是怪事儿,”将杜楚客送走之后,在赶着马车前往‘朝天阙’的路上,杜荒一脸地不解,道:“少爷,你说二爷今天怎么就能沉得下心思,关于昨夜的事情一句也不问呢?要知道以前在杜陵的时候,二爷可是最喜欢打听这些这些事情了。”
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等着二爷过来询问呢,结果倒好,二老爷还有少爷他们只是随便几声寒暄,就开始各忙各的事情,好像是昨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而二老爷也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这可让杜荒这个碎嘴憋得有些难受,这不,等到杜楚客一走,这小家伙就开始忍不住地向他们家少爷询问报怨起来。
“以前二叔是民,偏安于杜陵一隅,犹如野鹤闲云,自然是可以玩世不恭,毫无顾忌,”杜荷不以为意地轻声说道:“但是现在,二叔是官,是官就要修身正己,以示威严,自然就不可能会再像以前那样不拘小节。”
稍顿了下,杜荷接声说道:“况且这件事情,二叔不知道要比他知道要得多得多,没有必要去多作感叹。”
“是,少爷。”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又好像有些听不白,不过看他们家少爷闭口假寐的样子,显然是不愿再多作言语,所以,杜荒也就知趣地闭上嘴巴,静候一旁。
‘朝天阙’位于长安城西,距离杜府并不甚远,乘着马车,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已及到了酒楼的门前。
与‘得月楼’乃是一整体楼层不同,‘朝天阙’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占地很广的庄园。
从正门进去,入眼的是最前排的一座座相连却不相通的数十个精致小院儿,每个小院的门头之上都排有编号,放眼观瞧,只见其上分别写着‘人字一号’、‘人字二号’、‘人字三号’等等等等,总共不二十个院落。
“少爷,”知道他们家少爷忘了之前种种,杜荒小声在一旁讲解道:“前面这一排是人字号,中间还有后面的分别是地字和天字号,三个字号之中,共有院落八十一座,取九九归一之数而建。”
“这里以前咱们也曾来过,”杜荷低声说道:“只是以前身份不够,每次都只能在地字号或是人字号订上一桌酒席,还从来都没有到天字号的院落去瞧看过。”
“哦?”杜荷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占地不下五十亩的巨型酒家,轻声的问道:“这里竟还有这么一个规矩?就连本少爷也不能入席天字号小院儿?”
杜荷开始对这个‘朝天阙’感起些许兴趣来,宽广的占地面积,幽静的独门院落,豪华的装修设计,再加上其独特的经营策略,这个‘朝天阙’确是有些独道之处,最起码,在杜荷的眼里,这座‘朝天阙’的价值,可要比同是长安四楼之一的‘得月楼’要大得多了。
“以前少爷无官无职,无功无爵,自然是无缘天字号,”杜荒轻声回道:“不过现在嘛,少爷与已城阳公主有了婚约,是为皇亲国戚,自然是有了那个资格。”
“况且,现在‘朝天阙’的所有房契现在都在少爷的手里,”杜荒傲然抬头说道:“就是没有那层皇亲的身份,自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看还有哪个敢拦?”
“照你这般说讲,”杜荷插言道:“后面的天字号院落,只有像是皇子驸马这样的皇亲国戚才有资格进入了?”
“皇亲国戚,还有当朝三品上的所有官员,以及国公、郡公之类的公爵贵人,都有进入天字号院落的资格。”杜荒轻声回道:“不过,除了少数几个大户世家出来的高官之外,少有人能在这里消费得起,所以,天字号的二十七个院落,每天差不多都会十空其九。不过即使这样,‘朝天阙’的管事也不会将那些空出的院落让出给其他的宾客。”
“嗯。”杜荷轻点了点头,物以稀为贵,既然天字号院落卖的就是一个身份地位,那自是不可能会打自己脸地放低门槛,不然的话,若是任谁都能进来,那也就显不出天字号的尊贵,吸引不了那些真正有钱的主顾常来了。
“至于地字号还有人字号,则没有太多的限制,”杜荒接声说道:“基本上只要有钱,都可以进来定席吃喝待客。不过,通常来说,靠近天字号的地字号,则更受人欢迎一些。”
“见过杜二少!”主仆两人站在门内观摩闲聊的空当,前面正厅有一小厮恭敬走来,躬身与杜荷一礼,道:“程将军已在天字一号院落等候多时,不知杜少爷是不是现在就过去入席?”
“你认识本少爷?”见自己都还没有上前询问,就有人主动过来招呼,杜荷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杜少爷说笑了,您可是咱们长安城的名人,小人怎么可能会不认得您?”小厮恭敬地躬身说道:“不知杜少爷可是现在就要过去?若是需要的话,小人这就为二少带路。”
“嗯,走吧。”杜荷轻点了点头,入乡随俗,反正是第一次到这‘朝天阙’来,人生地不熟的,倒不如就直接随着小厮进去。
“如此,二少请随小人来!”小厮躬身一礼,率先抬步向前走去。
“少爷,”随在他们家少爷身后,杜荒低声问道:“少爷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小厮会一眼就认出了少爷的身份?”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见杜荒一副不明白就问我的得瑟神情,杜荷轻翻了翻白眼儿,淡声说道:“若是连有资格可以入主天字号院的主顾都不认得,那他们这座‘朝天阙’,也就没有必要搞什么天字、地字这么麻烦了。”
既然有了级别门槛之分,那么,凡是能有资格进得了天字院落的人,‘朝天阙’不可能会没有一份详尽的资料,不然的话,若是认错了人,或是放了不该进去的人进去,那就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了。
所以,在开始的迷惑不解之后,杜荷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小厮之所以会认出自己的可能。
“少爷睿智!”见他们家少爷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原因,杜荒一脸扫兴地轻拍了记马屁便不再多言,直接跟在他们家少爷的屁股后面,一路向天字院走去。
杜荷主仆进去不久,‘朝天阙’门外,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带着一个白净可爱的小女孩儿也来到了酒楼的门前。
“这里就是‘朝天阙’吗?”看着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小门脸儿,城阳撅着小嘴轻声说道:“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连个小楼都没有,竟还敢称是酒楼,不知羞!”
“公主殿下没有来过,自然是不知道这‘朝天阙’里面的妙处,”李德全轻声在一边解说道:“记得年前,小人有幸陪着太子殿下来过一回,后面院子里的摆设,那可是一点儿也不比咱宫里的差,山水相映,灯火辉煌,而且这里的美酒佳肴也是一绝,听说这里面的大厨大多都是杨郡公找来的前朝御厨,长安四楼的其他三家里面,没有一家能及得上此地。”
“是吗?”城阳有些不信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轻声说道:“那咱们进去试试!”
“这……”李德全的面色一苦,轻声说道:“殿下,这里面的东西虽好,可是那价格也是相当地昂贵,今日出宫,小人身上并无带有太多银钱,怕是……”
“怕什么?”城阳直接迈步进去大门,脆声说道:“一会儿自有人会替本宫结帐,你只管随本宫进去也就是了。”
有人付帐?李德全无言地抬步跟上,心中想到,难道他们家小殿下还在这里约了旁人不成?
“见过城阳公主殿下!”小丫头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小厮给认了出来,小伙计躬身与城阳一礼之后,轻声问道:“不知殿下此来,是为应邀,还是准备宴请?”
“唔?”被人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城阳的神色一顿,不由抬头向小厮问道:“你认得本宫?本宫好像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
“回殿下话,”小厮不急不徐地轻声应对道:“以前小人曾在别的地方见过殿下芳容,是以能一眼认出。不知殿下此来,是为应邀,还是准备设宴?”
同一个问题,被人连着问了两遍,城阳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轻声向小厮问道:“杜荷来了没有?”
“杜二少?”小厮一愣,想起眼前这位小公主殿下与杜荷的关系,随即恍然道:“原来殿下是受杜二少所邀而来。二少方才已经过来,现正在天字一号院内等候,殿下请随小人来。”
“真的已经来了?太好了!”那个程处亮果然没有骗我,小丫头高兴地轻蹦了起来,示意小厮前面带路,之后一蹦一跳地也缓向后院的天字院落走去。
原来是会情郎来了,一听到杜荷的名字,跟在后面的李德全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难怪公主殿下会缠着娘娘非要今日出来,原来真正的根结在这呢?只是,现在的公主殿下,知道情郎是什么意思吗?估计也只是一时贪玩吧?
还有,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如实地向皇后娘娘禀报呢?李德全摸着自己光秃秃的白嫩下巴,心中如是思量到。
天字一号院,厅房之内。
程咬金、程处亮,还有杜荷三人赫然在座,杜荒还有程府的其他侍卫规矩地守在门外。
“怎么样,贤侄,”程咬金大嗓门儿地高声向杜荷说道:“要不要现在就将这‘朝天阙’的管事叫来,有你手上的那些房契在,中午之前,定可顺利交接完毕,有老夫在,谅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儿。”
“接管‘朝天阙’的事情先不忙,”杜荷轻声说道:“不知小侄那嫂嫂昨夜在世叔的府上可还好?”
“在老夫的府上能有什么事?”程咬金道:“给他王胜前十个胆儿,看他敢去老夫的府上搜人?再说,他王胜前也未必就能想到,夕夕那丫头没有连夜出城,而是暂时躲在了老夫的将军府里。”
“至于那些聘礼,”程咬金接声说道:“老夫已经让人连夜秘密送往处默所在的商州军营,等过几日,这件事情有所平息,老夫就直接命人将夕夕那丫头送到处默那里,让处默亲自护送,将这个小媳妇儿连同那些聘礼,都给杜构那小子送到登州去!”
杜荷闻言,不禁拱手向程咬金说道:“如此,就有劳世叔费心了!”
“无须如此客套,”程咬金大手一摆,朗声说道:“贤侄若是有心,那就在此多宴请为叔几次就是了,这天字一号房的待遇,老夫可是都垂涎许了,哈哈哈……”
“这倒是实话,”一旁的程处亮轻声打趣道:“搁在以前,就老爷子的那点儿俸禄,怕是连前面的人字号都不能吃上一顿,更别说是这天字一号了。”
“呵呵,”杜荷轻声笑道:“以前如何且不去提,自今日之后,这‘朝天阙’就是咱杜、程两家的产业,日后想吃什么,想在哪个院子,直接过来就是,酒水管够,饭菜管饱,绝对不会让世叔失望!”
程咬金闻言,不由开怀大笑道:“如此,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哈哈哈……”
“爹,贤弟,时辰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去将‘朝天阙’的管事叫来!”一直想要找个借口出去一趟的程处亮轻声开口,之后不待老爷子还有杜荷开口,程处亮便风风火火地小跑了出去。
“这小子,今天怎么有点神神叨叨的?”见程处亮风一样地没了踪影,程咬金轻声骂咧了两句,之后又与杜荷闲谈起来。
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见房门唰的一下又被推开,程处亮又火烧屁股似地急跑了回来,脸上眉飞色舞,不敲房门不请示地直接就冲了进来,没有一点规矩。
见此情形,程咬金刚要破口训斥,结果话还未出口,就听得外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甜嫩的声音。
“大坏蛋,我来了!”
之后,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外面跑进了屋里,看到里面除了杜荷之外,竟还有一个大胡子程咬金,小丫头的小脸儿不由一红,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城阳公主殿下?!”程咬金与杜荷一愣,不由齐齐站起身来,上前拱手与小丫头见礼。
“免,免礼!”城阳公主扭头狠瞪了正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程处亮一眼,点头回礼之后,轻声向程咬金说道:“没想到程伯伯也在这里,方才多有失礼处,还望程伯伯莫要见怪!”
“公主殿下言重了,微臣不敢。”知道这位小殿下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程咬金拱手一礼,道:“微臣忽然想到还有一些要事要去找寻这里的管事,不便在此多呆,微臣告退!”
说完,程咬金直接拉着还想要在一旁看戏的程处亮以及刚刚赶过来的赵德全快速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整个小厅内,就只剩下杜荷与城阳公主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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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的最后一天,祝大家开心、快乐、少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