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万纪是谁,以前王赵氏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现在,她却知道了。
御史台监察御史,虽然品级只有正八品,还不及一个县令,但是却归皇上直接管辖,也有直接向皇上上疏的权力,说是皇上放在外面监察百官的耳目也不为过,属于官场中最惹不起的一类人。
小到一村里正,大到当朝尚书,没有他们不敢弹劾举报之人。
不过这些都跟他们王府没什么关系,御史台的人虽然权限极大,但是却是一个时常得罪人的职位,并不遭人待见,他们家老爷也从来都没有与这些人有过什么交集,王赵氏不知道也是正常。
但是现在,这么一个监察御史却在他们家老爷赶往刑部报案的时候将之拦了下来,而更让王赵氏感到无比纠结的是,这个权万纪除了监察御史的身份之外,竟还兼着蜀王长史之职,是为蜀王殿下的师长。
是蜀王府的人,难怪老爷会听他之言,丢了女儿,丢了五万余贯的财物不管不顾地直接收拾东西就赶赴杜陵,原来是他借此抱上了蜀王殿下的大腿。
所以,当王赵氏从管家赵喜儿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缘由之后,心中一直都憋着一股子火气,对王胜前这个为了自己的官位前程而置自己女儿的生死于不顾的夫君,也算是彻底地死了心思。
不然的话,就依着王赵氏之前对他们家老爷百依百顺地柔弱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王胜前的跟前摔酒杯并大声叫骂斥责的。
“女儿丢了你不思量着去寻去找,却还一味地想着巴结上司巴结蜀王,你的心真的就是铁打的吗?”
王赵氏站在厅前,冷眼看着她的夫君,再次出声质问。
“我都说了,夕夕还有那些聘礼,皆已被杜荷那厮拐骗他处,说不定现在就已在赶往登州的路上,你让我上哪去找?”王胜前一脸地不耐,道:“还有,杜楚客现在已经是五品给事中,位高权重,远非老夫所能招惹,难道你还想让我再到杜府生事不成?”
说实话,在听到杜楚客在门下省任职给事中的消息后,王胜前已是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之前把事情做得太绝,没给彼此留下分毫的余地,所以王胜前很怕,怕杜楚客会仗着他给事中的权力来寻自己的麻烦。
所以,权万纪的出现,对王胜前来说,无疑就是一根很是粗壮的救命稻草,他没有理由不拉不抱。
“说到底,”王赵氏低声轻叹:“还是你的那顶官帽最重要。我早就该想到的,在你的心中,无论是我还是夕夕,从来都只是你向上攀爬的器具而已,当年你之所以娶我过门,想来也是看重了我爹县丞的身份吧?呵呵,什么亲情,什么恩爱,你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我早该想到的……”
说完,王赵氏不再抬头瞧看王胜前一眼,直接抬步出门,失魂落魄地缓缓向院外走去。
“站住!”王胜前在后面一声怒喝:“三更半夜你不在驿馆歇息,出去做甚?!”
王赵氏闻言,止住身形,回身看了王胜前一眼,没有丝毫波动地淡声说道:“你可以为了你的官位前程而不顾夕夕的死活,我不能。”
说完,王赵氏再没分毫犹豫,直接抬步出了院门,走出了驿馆。
“老爷!”一直守在外面侍候的管家赵喜儿在门口轻叫了一声,看着他们家老爷还有已经远去的夫人,不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到赵喜儿,心情本就不好的王胜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掂起桌上的酒壶就给猛扔了出来,高声冲赵喜儿喝道:“滚!你也给老夫滚!滚的远远的!别让老夫再看到你!”
“是,老爷!”侧身躲开酒壶,赵喜儿不忧反喜,好像是早就在等王胜前这句话,所以应了一声之后,赵喜儿便小跑着出了驿馆,去追他们家夫人。
驿馆外面,夜幕已深,赵喜儿跟驿馆的差役借了一副照明的灯笼之后,很快就追上了还没走太远的王赵氏。
“小姐!”及到近前,赵喜儿恭敬地躬身一礼,神态举止之间,比在他们家老爷的跟前还要更是恭敬庄重几分。
“小姐?”王赵氏扭头看了赵喜儿一眼,轻声说道:“你可是有好些年没有这么称呼过我了,怎么,王胜前把你也给赶出来了?”
“自从随着小姐过来王家之后,”赵喜儿恭顺地轻声回道:“差不多已有二十一年。不过无论过去多久,小人的心中,小姐始终都是小姐,从来都未曾改变。”
“还是叫我夫人吧,”听得赵喜儿此言,王赵氏不禁长声一叹,道:“听了二十几年,已经习惯了。”
“是,夫人。”赵喜儿应声改口,接声问道:“不知夫人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县城,去杜府。”
王赵氏脚步不停,走了好远之后,这才轻声回了这么一句。
翌日清晨。
在杜荷准备着要离开长安返回杜陵的时候,忽然听得下人来报,说是今日一早,城西的杨氏一族,被太子给抄了家,杨氏的所有嫡亲,全都被下了大狱。
得此消息,杜荷的心中大畅,知道李承乾在杜陵那边,已经得手了。杨成洲与杨善父子,此刻怕是已然凶多吉少了。
“事情到此,也算是已经告以段落,”在送杜荷回去杜陵的南城门前,杜楚客轻声向杜荷交待道:“回去之后告诉太子,见好就收才是上策,左司还有吏部,就莫要再去伸手了。不然的话,怕是会过犹不及,惹得皇上不喜。”
“知道了,二叔。”杜荷点头应声,马万里那厮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这段时间一直龟缩在家,太子殿下便是有心却也是没有由头,只能便宜他们这次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是至少自己身边的麻烦已是除去了大半,日后在杜陵,怎么也能混个安生了,不必再担心会有什么人再在暗中陷害自己了。
“行了,回去吧!”杜楚客轻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目送着杜荷坐着马车一路远去。
一路无话,两个时辰之后,杜荷与杜荒主仆便返回了杜陵县城。
原本想着顺道去县衙打听一下杨善父子的最终决判,不过一想到现在的县令极有可能已经换成了王胜前那厮,杜荷也就再没了那个兴致,直接乘车回了杜氏老宅。
刚下马车,就见得管家杜川迈着步子缓从院子里出来,见他们家二少爷从外间回返,杜川忙着躬身上前见礼:“少爷,您回来啦?”
杜荷点头还礼,看杜川带着几个下人正要出去,便随声问道:“川叔这是要去哪里?”
“回少爷话,”杜川轻声回道:“府上来了贵客,夫人特别吩咐让小人去‘望天阁’叫几道好菜款待。”
“贵客?谁啊?”杜荷一愣,随口便问了出来。
什么贵客能比太子吴王还有魏王他们这些皇子殿下还贵?头几日太子他们在的时候也没见老娘让杜川去酒楼订菜,怎么现在却表现得这般殷勤?难不成是皇上或是皇后来了?这不太可能吧?
“这个,”杜川声音稍顿,抬头看了他们家少爷一眼,轻声说道:“少爷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是夕夕小姐的娘亲来找少爷你要女儿来了。”
“呃?”
见杜荷有些愣神儿,杜川接声说道:“昨天晚上就过来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少爷一会进去可要小心着些,老爷还有夫人好像都很生气,一直都在等着少爷回来交待清楚呢。”
“哦,”杜荷回过神儿来,轻冲着杜川摆了摆手,道:“行了,川叔且去忙吧,我这就过去看看。”
“少爷,这也忒快了点吧?”待杜川走远,杜荒轻声在一边说道:“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今天他们就找上了门儿来,这无凭无据的,他们凭什么让咱们交人?”
“多说无益,进去看看吧。”轻摆了摆手,杜荷没有多言,竟直抬步奔向后院儿。
王胜前没来,王胜前的媳妇儿却连夜找上了门来,而且还在这里住了一晚,杜荷总觉着这里面透着一丝怪异,什么时候这女人也敢在外抛头露面也敢在外夜不归宿了?让一个女人出来主事,王胜前他就不怕被外人笑话?
“二哥,二哥!”杜荷的前脚刚跨进后院儿,就听得旁边有人轻唤,杜荷止步扭头,见是义妹凌若曦正从近前的院中出来,遂温声问道:“若曦唤我,所谓何事?”
“娘说二哥今日定会回来,特别嘱咐让若曦在此等候二哥归来。”走到杜荷近前,凌若曦轻声说道:“娘亲说,王夫人此来,名为责难,实是有意要成全大哥与夕夕嫂嫂,所以娘亲交待,让二哥一会儿过去回话时,定要好生斟酌。”
“嗯,我知道了。”杜荷轻点了点头,边向后厅走动,边在心中思量着老娘这些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