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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第二日面见掌门师兄——因为赵相承习练武功,一时不慎,以至走火入魔,不能处理本派事物,便将掌门之位传给傅传书——当然这是傅传书对外所言,至于实在情形却无人可知。

傅传书见到袁承天,并未显现出欢喜之意,现得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点头为是。当袁承天说要见师父时,傅传书却道师父神智不清,不见旁人,还是让他清心静养为是,说罢转身走了。

袁承天见他这样对同门如此淡,心想:也许他见师父走火入魔,心情便不大好,也是有的,自己如若非要见师父,难免强人所难,过为己甚,那样须不好看,便闷闷来到后山。

他百无聊赖时,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待走进那松林,只见赵碧儿伏在一块青石嘤嘤哭泣,哭到痛处已不能自己。袁承天走到她背后,轻声道:“师姐,你干么这样伤心?”赵碧儿这才收住泪水,用衣袖擦去泪痕,看着袁承天,又气又恨,用小手捶他肩臂,恨恨道:“都怪你,否则我何至于……”袁承天听了这番没头脑的话,不明所以,怔怔然,任师姐的拳头打在他身上。他亦不躲不闪,任凭她发泄心中的愤怒。赵碧儿见他不躲不闪,更加有气,哭泣道:“你为何不躲,非但不躲还不还手,真是木头人!”袁承天心中想:我是木头人——那么……赵碧儿忽到一块悬崖边,迎面山风凛冽,吹动她的长发,衣袂飘飘,仿佛仙子凄美而悲惨。袁承天见状大惊,跃身而前,大声叫道:“碧儿,你要干么?”赵碧儿看着他的模样,依旧如初上昆仑山时那个小师弟,只是这些年在江湖多历忧患,眼角眉头多了几分沧桑,可是依旧不变的是他的容颜!她冷冷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早干么了?让我受人欺侮?”袁承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谁又会欺侮你?”赵碧儿忧怨看着他道:“爹爹已神志不清,娘亲也身有沉疴,世间只留下碧儿一个人孤苦,无依无着,没人爱没人护持,活得有何意味?”袁承天伸手拦住她以防不测,大声道:“不是的。纵使师父师娘不在,世间还有我,可以护你周全,不让别人侵犯于你!”赵碧儿看着他,直看到眼眸深处,冷冷道:“是么?你能保护我?”袁承天被她看的不自在,道:“你说,是谁伤害你?”赵碧儿道:“是大师兄,亦是现在掌门师兄!”她此话一出,袁承天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赵碧儿见他无措的样子,冷笑道:“大师兄从来记恨于心,因为原先爹爹从来看重于你,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你,所以便耿耿于怀,虽然表面依旧和气,可是他内心已是恨到极处,只是不发作。”袁承天道:“我知大师兄对我不满,以为我威胁到他的地位,其实我那有那非分之想,只想平平淡淡,奈何上天不允,偏偏让我历经忧患,不得不为!”赵碧儿又道:“爹爹本来身体大好,自从月前便每况愈下,忽然一日练功走火入魔,旁边只有大师兄看护,他却不出手,任由师父……”她又垂下眼泪。

袁承天心中多了一层忧虑,忽然脑海闪现一个可怕念头,只是他不敢想下去,因为他怎么也不相信大师兄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赵碧儿见他脸上变来幻去,心中似有隐忧,便问道:“师弟,你……”袁承天收住念头,说道:“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他语气坚定!赵碧儿自然知道他所说的真相是什么。袁承天见赵碧儿这时神情好转,便又说道:“碧儿你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动不动便寻死觅活,我可要被你吓死!”赵碧儿见他俊逸削瘦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心想你怕着什么?我又不是惯使小性子的人,又不是吃人老虎?她想着好笑,不觉笑颜如花!袁承天见她又哭又笑,一时也奈何不得。赵碧儿忽地将头倚在他肩臂痴痴道:“阿天……”她语气轻柔,竟不叫师弟而改口叫阿天,可见她已心有所属。袁承天见她如此,也不好推脱,便如此这样也未尝不好!夕日阳光照耀二人身上,发出万道夺目金光!如果可以这样相知相识走下去,也算人间幸事!

当二人回到昆仑派时,正见傅传书在玉虚殿前,似是抬头看月,实则看着二人,不知他心中此时作何想法。袁承天自然不能不加理会,忙上前起手为礼道:“掌门师兄好!”傅传书低吭一声,全无喜色。他见赵碧儿脸色有异,开口道:“袁师弟,咱们昆仑派门人弟子一向行规蹈矩,不可坏了门规!”他又下意识看了赵碧儿道:“同门相亲相爱原无不可,只是要有分寸,否则门规处罚,决不姑息迁就!”他说完负手于后,也不理会二人径去。赵碧儿听他言语意有所指,知其不满二人亲昵,心想:我偏要你生气,又奈我何?

袁承天回到住处,刚欲就寝,忽听有人敲窗,他披衣起身,只见窗外一人。他刚要问话,不料这人起身向一处悬崖而去。袁承天跃身出窗跟随而至。只见这人站在悬崖边一株大松树下,待他走近,忽然说道:“师弟,你以后行事可要处处小心在意。有时人无害虎意,虎有杀人心!”袁承天听是五师兄赵同心,心下一动,问道:“赵师兄你可知师父为何忽然之间便走火入魔,行动受制!”这人正是五师兄赵同心。他长长叹口气道:“袁师弟,至于实在情形我也不知,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袁承天见他不愿多所提及师父的事,也就不加多问。赵同心道:“掌门师兄是个计谋百出的人,你还是处处小心为是。”袁承天道:“五师兄,我晓得。”赵同心黯然道:“师弟我去了。”

袁承天见他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不知为何心中反而沉甸甸,觉得自己肩有千斤重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又过一日,至于灵猫的死因一无所知。晚间无事傅传书找到袁承天说师兄弟久未相见,想要叙旧,便一同饮酒说话。席间傅传书提及他们师兄弟这些年情谊,仿佛眼中有泪,当提及师父的事更是不能自禁,神情伤感,说师父对自己视如己出,别无私心,谁想他却练功走火入魔,怎不让人伤感连连。袁承天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不由得也唏嘘不已。两个人都吃得酩酊大醉。袁承天觉得头晕目眩,不能再饮,便起身告辞。他在回去的路上,只见前面一物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在他周围飞动,便是捉它不得,不觉心中有气,心想我非拿到你不可!

这时醉意上来,两眼朦朦胧胧,不知为何头脑沉沉难以自控,便一步步向那物事追去。他穿花过径,忽听一处泉水叮咚,原来前面是本派一处天然的温泉,一年四季皆是热气腾腾,派中子弟便在其间沐浴,这泉水更有一般好处,可以让人肌肤胜雪,所以女眷更愿意时时常来,反倒男弟子为避嫌疑便决少去这温泉。袁承天张目看见,正见一位少女如出水芙蓉般,从泉水中起身踏足欲出。这少女正是赵碧儿房侍女,名字叫做月儿,人长得也是十分标致,我见犹怜。她正和袁承天四目相视,不觉惊呼出声,在夜中发出凌厉的叫声。袁承天浑沉的的头脑瞬间清醒,只是身上说不出的乏力,眼前一花,便要跌倒,行动不受控制。忽地黑暗中几个破空而至,竟快如闪电,其间有人斥喝道:“袁师弟,你为何放浪形骸,做出有辱师门的事?”

袁承天此时头脑犹自浑沉,口中本妥辨解,无耐脚下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在泉水中,犹此不知人事。此时一株杜鹃树后转出傅传书,向身周师弟喝道:“将他拿下,待酒醒后再行勘问。”

众师弟自然不敢有违掌门师兄的命令,便上前将袁承天缚住带走。此地空余下那赵碧儿的侍女月儿,她已将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罩在玲珑躯体上。她见四下无人,此处又恢复平静,忽然媚眼如丝,看着傅传书,梦魇般的说道:“傅大哥,你答应我此事一成,你便娶我过门,你可不要反悔?”傅传书道:“那是自然,待我除掉袁师弟,便娶你过门,让你做掌门夫人!”月儿听了脸上洋溢着欢快,仿佛看到自己凤冠霞帔,与傅传书洞房鸿鸾天喜!傅传书并不理会,便欲转身而去。这月儿出了泉水,偎依在他肩上,说道:“傅大哥,你新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也不理会人家。”傅传书之所以与师兄袁承天饮酒,便是要设计除去他,不然总是如鲠在喉,总是难受的紧。他早已和月儿有私情,其实他只逢场作戏,老早便打定主意设计害人。可月儿痴迷傅传书的英俊外貌,不知其心鬼域,处处想着害人计谋,世间女孩大抵只注重人的外貌,而不去理会人的人心,所以到后来后悔连连,总是识人不清,以至悔恨终生!傅传书低头看着月儿的模样,不知为何心生厌恶,只是想:你怎如碧儿的秀外惠中,冰雪聪明!——只可惜她只心仪袁师弟,想想怎不让人生恨,爹爹是为掌门,却有意将衣钵传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真是让人气不平!爹爹你休怪我手辣,谁教你从来不看重我?以前我都不知道你是我爹,只以为自己是个遭人遗弃的小孤儿,后来在京都光明观中才从白碧尘口中得知娘亲竟是白莲宗宗主白莲花,爹爹便是日日在身畔的师父,这难免让我一时难以接受!当然这秘密外人无从得知,只有我们四个知道。既便如此,你还一心想要将掌门之位传给袁师弟,这真是无法可想之事!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所以我下毒害你,也是情势所迫,你莫怪我?待得将来我做到武林盟主我再为你旌表其名,爹爹你莫怪孩儿……月儿看着傅传书瘦削的俊逸的脸,喃喃道:“傅大哥,月儿真的害怕有一日你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傅传书道:“傻孩子,我怎么会。你看我像那种无耻卑劣的小人么?”月儿娇羞道:“傅大哥你在月儿眼中从来是大英雄,昆仑掌门总你莫属!今次你已得偿所愿,可说志得意满!”傅传书道:“谁说不是,人生有酒须尽欢,莫到金樽无酒时!”

昆仑派后山里许,有一山洞,是专职囚押本派犯了重大门规弟子看押之处,洞中深远,石壁之上凹处有气死风灯,终年将洞内照如白昼。

袁承天悠悠醒转,只见自己身处这山洞一间石牢之中,只见地上乱草中虱子跳来跃去,爬到人身上,叮咬的奇痒难受!还好袁承天对此并不感到不适。他看着石壁上的气死风灯,此时头痛欲裂,努力回忆过去事,只隐约可见自己是酒醉闯入那山中温泉,无意冒犯见到了碧儿的侍女月儿在沐浴,自己无意之间犯了本派的门规,是为重刑,只怕要在这山洞不见天日经年。又过片刻,渐渐目光适应了这潮湿浑浑的环境,目光所及,只见石壁之上似有字迹,仔细看时却是一首古风,却道:此生生在尘世间,不为功名不为钱!吾欲乘风上云天,稽首谪仙不叩首。笑傲只为此生有,丹心偏在昆仑巅!吹发长嘘为何故?仙长练丹为何求?长生海外求丹药,不见当年秦始皇!下落款“汉人不懦弱!”袁承天心中一惊,似乎曾经耳闻此诗是一位久经忧患,看透世情的一位磊落潇洒不世出的人物所书,至于名姓却无从得知!也许世间多有藉藉无名之辈,在生死忧患中参透人生大生死!

袁承天心中无限惆怅,觉得人生于世有时忽然而已,想到此处不觉便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觉得人之生存,本就是在忧患中挣扎,其实世上每个人都难以逃脱!他透过石缝可见外面是星月天空,本是初春夜间的风依旧寒冷,清澈的天空,不知为何总是让人心不守舍。忽然有声音传来:“袁师弟,你可在这里?”袁承天收回神思,转头透过石门上方的小窗户可见赵碧儿手中提了竹篮走来。袁承天道:“我在这里!”赵碧儿三步并做一步来到这石门窗下,张目向里看去,只见里面乱糟糟,虽然照的雪亮,可是总有一股潮湿袭来,让人头脑不能承受!

她将手中竹篮递进说道:“我做了你爱吃得春卷,现下还不凉,你趁热吃了罢。我上山之时受到二师兄关俊杰的阻挠。这个二师兄是掌门大师兄的死党,看似木讷无为,其实机心百出,每每为大师兄出谋划策,害人于无形,你说可恶不可恶?他总是不如三师兄张松山和四师兄孟药房和五师兄赵同心他们虽然事无主见,然而却无害人之心,总是不如别人心狠手辣!”袁承天接过赵碧儿的竹篮,放在石床上,说道:“碧儿,我还有却要问你,师父为何会走火入魔?”赵碧儿道:“实在情形我也不知道。记得月前一次爹爹在石室习练本门心法,大师兄参谒,不知为何二个争吵起来,言语甚是激烈!我只听到什么掌门之位……后来又过几日便传出爹爹习练功法一时不慎,走火入魔,不得自由,似乎经脉俱废,成为废人,永久不得练功!只是当时在场的只有大师兄一个人,别无旁人。又过几日他便传出他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师兄,似乎还有爹爹的手书。”袁承天道:“以师父之能,走火入魔似乎也没那么容易,我总觉别有隐情,不为人知。”赵碧儿道:“谁说不是,可是那手书确是我爹爹所写,非是旁人可以代笔,这一点千真万确!”

袁承天道:“只是我此时被困于此,否则我便要去看望师父,施以援手,或可救转师父。”赵碧儿听他这样说话,眼晴里放出光芒,兴奋道:“阿天,你说的何尝不对!莫如我打开这石门,咱们回转后山石室面见我爹爹,只要能让他说话,那么一切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掌门师兄那时只怕难脱干系?”袁承天想:何尝不是如此,到那时一切困难自会迎刃而解。只是他心头疑云又起,自己回转昆仑为何不见清兵有所动向,也不见师娘白莲花来到昆仑,种种迹象让人心中不免生疑,总觉得风雨未来风满楼,处处显得凶险万分,愈是平静愈是骇人,正不知敌人心中藏着什么奸谋诡计,想想能不让后怕?可是该来的终究要来,任谁也挡不住!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身犯门规,罪在不赦,理应在此受过;如果自己擅自离去,倘被掌门师兄知觉,那可罪加一等,更会连累师姊和师父,这样是不是得不偿失,如果不去见师父,心中疑惑总是搅得人不得安宁,看来自己是非要去后山石室去探看师父和师娘,以解心中之惑!

赵碧儿见他吃完春卷,便说道:“阿天,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去吧!”袁承天却道:“我还没有办法打开石门。”赵碧儿道:“我从大师兄住处偷来钥匙,他一时半刻不会发觉,咱们这便快走吧!”袁承天也无暇问及她如何取得这石牢的钥匙,便走出石室。

赵相承乜呆呆在看着石壁,夫人郑雨珊此时也显得憔悴,不复昔日的风姿,仿佛比先前苍老了许多,也许一个人在久经忧患之后便会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也便老得快了,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

当赵碧儿喊她娘亲时。她才转过头来,抬头看了一眼赵碧儿,并未言语,又默默转头,看着相公赵相承,眼中充满了凄苦,不知她心中何想?袁承天走进石室,只见师父神情不属,再也不是那位江湖人称“不老仙”的绝世的英雄,衣衫之上竟也有灰尘,面上也起皱纹,眼睛深处也不再清澈,反显浑浊,面上不喜不忧,仿佛浑浑噩噩一个人!也许心已伤透,还有什么可以眷顾?袁承天示意赵碧儿带师娘离开,他好为师父运功迫出体内浑浊气息,让师父玄门正宗重回膻中穴。袁承天除去师父身上衣衫,以指为穴,不让师父动弹,然后双手倏出,左右点他任督二脉,以双掌以气运穴,这任督二脉是人体最为紧要之脉络穴道,任脉起于人体小腹曲骨穴往上径至唇下承浆穴止,是为任脉;督脉则由曲骨穴向后沿人体后背以上,达于头顶往前穿过两眼之间,到于口上颚处的龈交穴止;任脉主血,而督主气,是为人体最为紧要之经络主脉,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以打通任督二脉可以让人返璞归真,心灵纯净,不再浑沌!袁承天口中只念: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息存。元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灌溉五华植灵根,七液洞流冲庐间。回紫抱黄入丹田,幽室内明照阳门!

又过盏茶功名,袁承天这才收起双掌,反手解开师父穴道,为他披上衣服,然后问道:“师父,你觉得怎样?”赵相承此时体内经脉已不再乱冲乱撞,已导入正途,神志不再浑沌,已是清明。他长长嘘口气,看着眼前的袁承天,说道:“承天,亏你以功运气打通为师的任督二脉,否则我还在浑沌无知之中,不能言语……可叹我赵相承英雄,却有此不肖之子……”忽然觉得失口,便道:“嗨,教徒无方!”袁承天道:“师父,师兄在你走火入魔之时,执掌本派也是好的,以他之能足以胜任,师父后继有人也是好的,以后昆仑定可以光大门派,在武林头角峥嵘亦不远矣!”赵相承却自摇头,说道:“你师兄武功人品皆不如你,他身上有着邪气,这也是无法可想。你适才说你师兄已做了昆仑派掌门,这又是谁的口谕,我怎的不知情?”袁承天道:“大师兄说是你事后所写的传位手书,否则他又岂敢篡位?”赵相承恨恨道:“这个不肖之子,这那有的事,简直捕风捉影。我当时练功,一时气息逆转,便经脉乱走,如果此时有人出手助我气息导入正途,决然不会走火入魔?”

袁承天道:“师父当时你身边无有旁人?”赵相承道:“谁说没有,便是你大师兄便在左近,只是不出手,还冷冷发笑说我先前一心卫护于你,一心要将掌门之位传于你,而不传位于他这位大师兄,岂不是有失公允,所以他是不会出手,而且便是父子也不成!”他言下之意自是这傅传书忤逆反上,私自接掌掌门,意谋不轨!袁承天道:“大师兄怎么做出此种大逆不道之事,决然不会的!”赵相承冷冷道:“传书是我看大的,这十几年朝夕相处,我又岂不知他的性情?”袁承天道:“师父你要对大师兄怎样?”赵相承道:“我要当众褫夺他非法得到的掌门之位!”袁承天道:“不可以,师父我想大师兄也非大奸大恶之徒,你万不可以用强,否则势成水火,将来一发不可收拾!”赵相承为人向正义凛然,今次受挫,反而被傅传书这个逆子玩于股掌之中,真是岂有此理!他岂能轻易放过这傅传书!

袁承天还要说话,不料洞外传来桀桀笑声,说道:“只怕没那机会了!”袁承天和赵相承二人双双回头道:“什么人?”有风逸动,忽然一人飘身而至,却不是旁人,是掌门师兄傅传书。他正冷冷看着二人,那眼中是怨毒和仇恨,仿佛立时便要他们死。赵相承怒道:“你这不肖之徒,趁我走火入魔,篡夺掌门之位,乃是忤迸反上,背叛师门之罪,定当逐出门墙,为昆仑派永不得听用!如果你知过就改,为师可以不念旧恶,你下山去吧!以后不再是昆仑派门人弟子。”傅传书不以为然道:“不做昆仑派门人弟子又何妨?我老早便想投身清廷,那样可以官爵在身,不胜似做这与朝廷为敌的乱党,整日惶惶不可终日!”赵相承听他这番言语,气得面皮发青,心道:想我赵相承一世英雄,不想有些逆子,真是有辱先人,让昆仑蒙羞!袁承天道:“掌门师兄此话差矣!咱们昆仑派从来是洁身自好,不与朝廷为伍,你利欲熏心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师父教咱们为人处事原则,你难道都完全忘却了?忘却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本来的邦国?反认他乡为故乡,他不悲哉?”

傅传书冷冷看着袁承天,道:“又要你指手划脚?便是你无事生非,先前你未入昆仑门墙,师弟们敬我如神,可是自从你上山入了昆仑派,他们一个个疏远我,看我的眼神也变了,先前是恭敬有加,可是自从你加入昆仑派,他们便一个个与你亲近,不再睬我,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先前全然不是这个样子,他们真是见异思迁,是可忍,孰不可忍!先前小师妹很是看重,自从你来了,一切都改变了!这都是你的错!”袁承天见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如何分说才是。

赵相承怒道:“你自己胸狭窄,处处为难别人,反而怨别人疏远你,真是不可理喻!”傅传书道:“你也偏向他,仿佛处处都是我的不是,难道他便没有错的时候?你们看我不顺,却表面上又不显露,私下里以为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我真的一无是处?”赵相承道:“传书你从来性格太过偏激,做事易于冲动而不计后果,实不堪大任;所以我那时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你师弟承天,只希望你淡于名利,一心习练本门心法,以期光大本宗。师父这番良苦用心你怎么偏偏领会不了?”傅传书道:“我是昆仑派的大师兄,便是要传掌门之位也要传于我,而不是他——袁承天!——而你——师父却偏听偏信,只信任于他,而对我置之不理,师父,你究竟为何如此对我?——我竟不如他……”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赵相承道:“这总然不是你背叛师门的理由!”傅传书揾去泪水,冷哼一声道:“我便知师父你偏听偏信,所以要做这掌门之位,而今已成事实!你要揭发我背叛师门忤逆之罪,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师父对不住,今晚你们两个都要死,这样一来任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了!”他说得心安理得,竟也不愧色,仿佛事情本来便要这样,在他看来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对!袁承天知师父方始神志清楚,体力内功尚未恢复,匆忙之间也难以应敌,只有自己与大师兄一决高手,可是纵使自己有胜他的把握,却也不能伤害于他——因为他可是师父的亲生儿子——虽然他们一直隐瞒,不欲为外人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袁承天已知道,只是佯做不知,以免他们尴尬,这也是袁承天处处为他人着想,总是觉得别人可怜可悲之处,而看不到自己才是世间那个最可怜的人!不知别人纵然可怜,也有爹爹和娘亲怜爱,而他饱经忧患,多所磨难,在世间流浪那时节受尽凄风苦雨,别人的冷眼和嘲笑,有时受到不公时也无人为他打抱不平,因为那时他只是无依无靠的小乞儿,似乎世间人人尽可欺负他,而不用负出代价,所以人性的丑恶尽显无余,仿佛处处透着死一般的沉静,人人都默不作声,看别人受苦受难,仿佛他们便开心!世间多是冷酷!看不见的是希望,只有苍穹之中那颗明亮的星照亮世间前程的路,引导世间的人不再迷惘,挺起胸膛一路前行,只为梦中的地方!

外面风起,松林传来夜枭的声音,让人心惊,仿佛杀人便在眼前!傅传书道:“袁师弟,你来。”他话语中透着杀气,仿佛他们已不是同门师兄弟,而是拔剑相向的敌人,已无同门之谊,满脸的杀气。袁承天随他来到远处一片松林外一片广场,只见已有杜鹃花树已萌花芽,在风中摇曳,再过月余便是花开满树,这昆仑山杜鹃花开,更是名动天下,只是在于边陲雪域,所以少有人到此观赏。尤以昆仑之巅那一丛丛的杜鹃花树更是艳绝天下,让人忘而人于天地之间,仿佛在九霄云海仙境之中,而不知实在人间!在袁承天脑海之中忘不了那年自己与师姊赵碧儿双双私上昆仑之巅,天水之泉那个终年碧水清蓝的山巅湖泊,湖左向崖边是一丛丛杜鹃花树,花树丛中更有赵碧儿娘亲庄夫人梦蝶之香冢。那时两个人心无所忌,在昆仑之巅,一时忘情,好想那样在山巅与世无争,便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傅传书斜睨看了一下袁承天背后的轩辕神剑,心想:你先前也只不过是世间流浪的小乞儿,亏是我爹爹带你上山,你才有今日之境地,竟也要与我分高低论上下,真是岂有此理?便是这轩神剑你也不堪拥有?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缓缓抽出自己背后的昆仑掌教衣钵信物——昆仑鱼龙剑,此剑乃是历代掌门所佩有,秉天地之正气,剑乃天外陨石所锻造,可与天下兵器莫与争锋,和轩辕神剑不分伯仲!袁承天道:“师兄咱们可不可以不争斗,握手言和,从此还是同门师兄?”傅传书冷笑连连道:“袁师弟你此话未免欺人之谈,我已忤道本派,便是你容的,师父他老人家呢?他一向为人嫉恶如仇,眼中容不得沙子,便是你容得,他也容我不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舍命一博!师弟,出剑!”他话音一落,手中鱼龙剑剑诀一引,便自一招“剑指天南”一股凌厉剑风向着袁承天刺去,快而疾,似乎要一剑穿心而罢休!

袁承天见言语已无法打动师兄,只好拔剑相向,便不言语,出鞘剑势如虹,在黑夜之中打了几个亮闪,照得两个人眼前一晃。剑来招去,二人双剑比拼,若论武功内力似乎不相上下,因为在京都大光明殿中赵相承以昆仑派无上心法“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以授傅传书,可说这傅传书受其昆仑派无上之内功心法,武功自也突飞猛进,不可小觑;——而袁承天亦在昆仑之巅授师祖林正眠以几十年之内功心法相授,亦是不落下风,可说两者旗鼓相当,难分上下。在剑招之上傅传书则不犹有不如,因为袁承天悟性比傅传书来得快,领悟亦快,所以时间一长,傅传书便渐落下风!两个人一时之间斗的不亦乐乎!

时间一久,傅传书剑势终是不敌师弟袁承天,力有未逮,气得无以复加。他一跺脚,长叹一声道:“天亡我也。”他右手中长剑本自刺向袁承天,眼见胜之无望,似乎心生绝望,回手圈转,回剑自裁。袁承天心中大惊,失声叫道:“师兄不可以。”他身子前扑,撤剑抢出。此时他正在傅传书背后,因见师兄要自裁,是以要全力以救,心中再无他想。轩辕神剑被抛在一边,铮地一声插于地上,犹自在黑夜之中晃动不止!

眼见袁承天已近身周,他伸手去拿师兄傅传书持剑右手。忽然一股砭人阴风袭来,只见傅传书更不回头,本自挥向脖胫的鱼龙剑反而倏然向后刺向袁承天面门,一剑紧似一剑,刷刷刷一连三剑,招招致人死命。他脚上不停,直追袁承天,仿佛在地上滑行,其实是以轻功行走,快而准,让人防不胜防,若是一般人早已命丧当场。袁承天见师兄此举,也是心下骇然,实未想师兄竟会施此狠辣手段!他于仓卒之间,身子向后滑行,足下不停。饶是如此也被长剑削去些许长发。傅传书见一击不成,更要趁机而上。这时他已回转身形,阴侧侧道:“袁承天你还授首?”袁承天看着师兄狰狞鬼异的样子,心忖:师兄莫要入魔道,那样终要害人害己,得不偿失。只是怎生个法子,让他知过就改,悬崖勒马,否则将来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悔之晚矣!袁承天以双掌迎战师兄傅传书手中鱼龙剑,犹不落下风。傅传书见状,心中更恼,心想爹爹藏私,竟将武功传于师弟,而不传我;还妄想将来传掌门之位于袁师弟,疏不间亲,本来此事与师弟无干,他偏要厕身其间,只以为可以干旋此事,只是他忘了他终究是外人,怎么可以忘乎所以,参与本门本派掌门衣钵重大事情?今夜若不杀他,消息走露,自己非但掌门之位坐不了,更有杀身之祸,既便不死,以后也难以在江湖中安身立命?想想这一切都是袁师弟所引起,否则事事顺畅,自己于掌门之位已十拿九稳,不想偏偏闯出个他,要坏好事,真是岂有此理!

忽然袁承天不再容让,叫道:“师兄,你莫再过为己甚,不要迫我出手!”傅传书毫不领情,手上剑势非但不缓,反而更加凌厉,便出剑便道:“谁要你卖人情!”袁承天见师兄已是疯魔,言语已无法打动,只有比拼武功别无他途。

他忽地右手指点出正是《乾坤一指》中的一招“又见天南”指风凛冽,仿佛一道无形的剑气直迫人面。傅传书面色突变,失声惊道:“师弟,你怎么会这昆仑派的不传之谜‘乾坤一指’?——岂难道是师父私下相授?”想到此处他更加愤怒,目眦欲裂,虎吼一声,手中鱼龙舞动欲飞,只见寒光乍现,仿佛于天空中削下片片雪花。袁承天自然不会对他说起这事情来由,见他情势更癫,只有制住他,否则只怕他当真犯了失心疯,那样岂不糟糕了?想到此处,右手指接连而出正是“凤起天南”和“天地玄黄”只见指风已是锐利之极。直迫得傅传书不能进步,连连后退。袁承天伸手一指指气正点中傅传手腕阳池和会宗二穴。傅传书但觉手掌发麻,已是握剑不能,当地一声鱼龙剑落地。袁承天欺身而近,伸手点他穴道,让其不得动弹。忽地松林之外一女子声音传来:“休伤他命。”人已欺近,一式“素手把芙蓉”向着袁承天袭来。袁承天不加思索,一指点出,向着来人而去。这女子武动也是了得,足不沾尘,一式“虚步摄太清”竟而婉转如意,堪堪避过袁承天的指风。然后长袖一抖“明月还宇宙”去势甚疾,不待袁承天反应过来,已被长袖束缚——非是袁承天不能,乃是此女子武功已是化境。她这时跃身而近点他周身穴道,让袁承天不得动弹,然后收起长袖,来到傅传书切近,这时明月照下,清晰可见是白莲宗主白莲花。她看着傅传书,眼中满是恨与怜惜,低低道:“孩儿,你为什么要将你爹爹关在后山山洞?——这是忤逆不道的事?——更况且昆仑门规是禁止的?你不怕有朝一日事发,身败名裂,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步?”傅传书似乎毫无悔意,争辨道:“是他们迫我如此?犹以爹爹为最,他先前便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袁师弟?娘亲,你说我能答应么?先前爹爹不知我是他孩儿犹可,现在他知道了,还要一意孤行,还要这样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仁,休怪我不义!”白莲花道:“可他终究是你爹爹,你怎么下得去手?”傅传书忽然大声道:“从来的英雄都一己行事,不为其它!所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白莲花听此言语,气得身子发抖,伸掌便要拍落取其性命,一了百了,以免以后为害人间,可是久久未落下,她有时虽也毒辣无比,可是这傅传书是她和赵大哥二人的儿子,她怎么下得去手!良久,长叹一声道:“你去吧!我不杀你。只希望以后改过自新,洗心革面也就是了!”

傅传书并不言语,掸掸衣上灰尘,欲伸手捡起鱼龙剑和轩辕神剑。白莲花见他得寸进尺,怒斥道:“这两件兵器,一样你也不可以拿走!”傅传书道:“鱼龙剑是昆仑派掌门信物,不拿也罢,只是这轩辕神剑却不相干,娘亲你为什么不让传书拿走?”白莲花心想:让他拿去也好。傅传书见白莲花默不言语,似乎首肯便将那插于地下的轩辕拔起,又从袁承天身后取过剑匣放入,自己负于背后,又向白莲花磕头,说道:“娘亲,孩儿不孝,以后不再是昆仑派门徒!”说话戚戚然,可是他内心犹有不甘,总想还有卷土重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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