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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碧儿见掌门大师兄情形不对,目中闪着噬人的凶光,似乎大有不杀袁师弟心有不甘,便张口叫道:“大师兄千万不可伤了袁师弟,我求肯你了。”傅传书见这位千玲百媚的师妹求肯自己不要伤害袁承天,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着实恼怒欲狂,心想:你为了袁师弟竟肯低声下气求人,这情形是从来未有的事?原来你们都一心偏向这个袁师弟,都将我排斥在外,很好,很好,——你们内心看我不起,我也不恼,但是你们休想如愿,今时我暂不杀他,我要慢慢折磨你们,让你们明白得罪我的后果。他并不说话,单手提起袁承天走近左近一座帐篷,将他掷在里面,看也不看,便又大步走出来,径自来到郑萧萧和赵碧儿二人面前,看着二人,只见她们眼神中分明渴望知道袁承天生死下落,可是傅传书无视她们,偏偏不说话,伸手又点她们穴道,让她们噤声,否则又要问起袁承天的生死,一提此事他便心中有火,便想提掌杀人——这是一种冲动,他怕他一时忍不住,听到她们二个问话一时情急杀人也是有的,所以将她们二人点住穴道,然后丢入一座帐篷,才后心满意足来到一处军帐,只见此时帐中已有许多侍卫,均是琉球国的侍卫和臣下,只见首当其冲便是那中山王尚温和其世子,均身着绳索,神情委靡不振,说不出的沮丧。只见军帐当中一人起立,正在目光威严扫视众人,仿佛王者,君临天下,睥睨一切的情形——非是旁人,却是摄政王多铎的世子多福安,此次他同傅传书乘海船来这琉球国先以商人身份潜入城中,然后这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这中山王之忤逆之举做实,将其拿下,以便兴师问罪。

多福安看了一眼中山王尚温和其世子,说道:“你们不念天朝上国之恩惠,反而有异志,怀有二心,还念什么前明故国,真是岂有此理?我皇于尔等之爵位,世袭罔替,这是天朝上国于番邦异族从来未有之事,尔等不思清国天恩,反而要行忤逆,尚温你身为中山王,非但不身体力行,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可知这是亡国之祸?想我泱泱大国,富有四海,广有天下,吞吐海纳,是为从来未有之事,你可知罪?”

中山王尚温此时心想:横竖是死,不如豁出去,可是他目光所及,看到臣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样子,更见年幼世子渴求生存的目光,心下一软,他向来知道这清国皇帝对忤逆反叛之人向来手段之残酷无以复加,心中一凛,不由说道:“臣一时鬼迷心窍,误听人言,所以做下这忤逆之事,尚请星使法外开恩,念臣下一向忠顺于天朝上国,伏乞不予勘问。”他说完已是泪水俱下,可见已知悔改,其实多福安也是想吓吓这中山王,否则将来他不知还要做出怎样的忤逆之事,所以今日要严加训斥,以为警惕,否则终成祸胎。琉球国众臣下也为中山王求情。多福安见状,心想是可而止,也不能过为己甚,否则一旦逼起众怒,后果不堪收拾,毕竟他们只有二人,纵有通天本事也难抵敌这琉球国的众武士,所以点到为止,方是上上策。其实他们此行还有目地,那便是为父王多铎寻找那海外不死之草——故老相传生长在海外岛屿——祖岛——只是这传说虚无漂渺,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所以便乘船出海,四下寻找,因为多铎想要长生不死,那么将来他坐拥天下,便可以世世为王,得享天下富贵,这岂不也是世人的欲念么?人人得想长生而不能,这也是上天与人公平之处,因为无论你多么权倾天下,最终还要位归本来,谁也难以逃脱生死一道,所以这多铎便借皇帝宣诏之便,来这茫茫万里海外寻找那祖洲。

多福安赦免这中山王之忤逆之罪,心下轻松,携傅传书走出大帐,只见风清月朗,极目远天,只见苍穹之上尽有鹰隼飞翔,心想:人若如其自由,那该当多好?此间事已了,便与来时的几名侍卫来到放置袁承天的大帐,本拟带他一同离开此间。可是大帐却是空空如也,那有他的影子。傅传书心下惊异,明明自己点了袁师弟的穴道,将他丢在此处,怎么转眼之间,不知去向,真是奇哉怪也?一时想不通其中原因。多福安脸色黯然有些不好看,心想: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让他走脱?可是此人是为倚重之人,也不好意思责罚,只是安慰他道无妨,想来既使逃走也走不太远,一定可以追得上。傅传书终究心中不甘。待他来到放弃郑萧萧和赵碧儿的帐篷,更是出乎意料,只见帐篷之中也是不见二人形踪,心中直呼奇怪,难道袁师弟自行冲开被制穴道,然后将郑萧箫和碧儿救走,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多福安见他脸色阴沉,便知他心中所想,心想他只怕比自己还着急,想着千方百计追杀袁承天,自己又何苦再加催促于他?

大海之上,多福安坐镇其间,看着海鸥时有飞来,心中想着心事,久久不平。傅传书命令几名侍卫掌舵,在大海波涛前行。他见头顶几只海鸥飞来飞去,聒噪不休,本来袁师弟和郑姑娘她们便自心烦意乱,现在更加不耐烦,见又有海鸥前来作梗,心下气恼,左手一扬,几枚毒菱破空而至,射向那领头的海鸥。只听一声悲鸣中了毒菱而死,从高空跌落,落在甲板之上,一时血肉模糊。余者海鸥见头领被人射杀,纷纷从上而下俯冲而至,要为死者复仇。傅传书心想:扁毛畜生,也想作怪。忽地拔剑相向,舞动之间悉数将这群海鸥斩落,一时甲板狼藉不堪。多福安心中有气,说道:“傅掌门你何必多杀性命,他们又没招惹你?”傅传书虽心中有气,却也不敢顶撞这位王府世子,因为人家世世为王,世袭罔替,权倾于野,自然招惹不得,只有低声下气道:“世子恕罪,属下一时情急,乱了分寸,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说话语气诚惶诚恐,显得恭敬。多福安见他说得真诚,不似作伪,便温声道:“以后不可再如此,三思而后行。”傅传书道:“谨尊世子命令。”多福安令人打扫甲板,冲去血腥,否则那血腥之气冲人头脑,让人感到胸中烦恶。

这时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只见上面曲曲折折绘着一张海图,只见一个箭头指向一座海岛,上面长了如长草般植物,只见四下波涛汹涌,四下临海,似乎无可登陆。这是临别之时琉球中山王尚温感他不杀之恩,将这海外的海图交给他,图中所绘之岛屿便是那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祖洲——上有不死之草,死人吃了都可返魂,何况生人,据说此草可延年益寿,永享天年,只是那岛在大海深处,茫茫之中,自古及今无人得遇,似乎不是有缘者,所以往往行海之中失之交臂,是为憾事,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

傅传书见了自然明白,因为他于航海,天文气象之术甚为了解,所以此次航海多福安便带上他,便是为了方便出海不会迷失方向。今次傅传书见世子拿出这羊皮纸,见是那祖洲方向的描述,心想: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寻找,着实虚无漂渺,似乎不可寻到,但是还要尽其所能,因为他私下也有心思将此长生不死之物据为己有,以享万年,这也是人的私心所致。

多福安察觉他来到身后,便将这羊皮纸交到他手上,说道:“傅掌门,你看这羊皮纸上所描述,似乎不可寻找?不知你有何高见?”傅传书道:“世间之事,多是可遇不可求,咱们行人事,听天命也就是了!”多福安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也不该十分肯定能寻到那传说之中的祖洲,可见这祖洲尽在虚漂渺之中,尽是可遇不可求,但是还要尽人事以听天命,他也不好意思再强求。

大船向着东南行驶,一路起起伏伏颠簸其上。多福安见这海天壮阔,不觉豪气上来,不觉吟道:“海天壮阔路八千,仗剑平生笑我有。一旦凌云志上头,敢教黄巢不英雄!”掌舵侍卫听世子性之所至,所吟之诗便大有乾坤之志,所以喝彩之声附和,大多称赞世子非得武功了得,更兼腹有诗书。此时傅传书忽然想到师父曾时常一个人独自吟唱那首诗:此生生在尘世间,不为功名不为钱。吾欲乘风上云天,稽首谪仙不叩头。笑傲只为此生有,丹心偏在昆仑巅。吹发长嘘为何故,仙长练丹为何求?长生海外求丹药,不见当年秦始皇!这诗的气势更是气魄庞大,一时无两。

海船又行三日,日起月落,周而复始,不觉倏忽之间十日有余,多福安原本安稳的心有些焦躁,觉得海外寻仙山此事决不可行,便言语之间有些烦躁。傅传书向来知道这位世子一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今时今地在这茫茫大海中遍寻不到那仙山,便自苦闷烦躁也是有的,所以只有好言安慰。

这日午后,天气忽变,阴云密布,海面之上雾气腾腾,众人正自百无聊赖,忽地一阵风吹起,凉嗖嗖侵人心脾,冷人心寒。众人在大船之上不觉得打个冷颤,抬头看时,只见茫茫海面有千万般战船直逼而近,而且悬挂青天红日旗,是为大明之旗,且见战船万千兵士神威凛凛,持刀向这边杀来,阴雾森森之中仿佛地狱之中闯进来的森罗殿的阎兵,让人脊背生冷,仿佛置身于鬼域之中。多福安不由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脸色苍白——因之他怎么也未想到在海外遇到明朝的遗兵——便是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忽然之间出现在此处,让人费解——那么先前他们在什么地方躲藏着的呢?

有几个侍卫见敌人千军万马,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不由得小腿打颤。多福安见了心中有气,平昔养着你们,一贯气焰嚣张,而今大敌当前,却是胆战心惊,着实不堪,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便要喝斥其懦弱的表现。忽地明军中一名如天神一般的将军迈着震山移海的脚步,腾腾向这走来,仿佛可以凌空跨海越洋,气势迫人。傅传书心中也是大大疑惑,心想:明亡至今百多年,海外哪会有明朝遗民,便是有也早已被清廷剿杀殆尽,所以现在这奇怪的情形着实让人不解。

正在此时那天神般的明朝将军手中巨灵神般的砍山斧已劈天盖地而来——向着世子——多福安的头脑;多福安一时神魂无着,竟而怔在原地,不知躲闪,而余众侍卫也自目瞪口呆,忘了救护世子的安全——乃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责无旁贷的事,可是他们竟被眼见骇人的情形所吓得魂不附体,其是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会不知所措,又岂能怪他们?

傅传书见那巨灵神般的将军手中大斧落下,岂能就范,不由长剑直出,身形前跃,挥剑直刺那明朝将军小腹——因为此人看身形巨塔一般,转身便不灵便,所以自己仗着身形灵便,便可一击而中,救回世子。不料他身子欺近,长剑刺个虚空,只见那将军忽地散作烟雾四下散去,不见影踪。忽地天外一道耀人眼目的阳光射来,那海上战船和明朝的军官全化作乌有,不见其踪影。这时多福安才幌然大悟,那有什么明朝官兵——这分明是海市蜃楼的奇景——先前只是听人说起,并未放在心上,今日目睹方知奇哉怪也,不可尽说。

傅传书仗剑伫立当地,只见大海清清如昔日,一看千里之外,心想:原来海上还有这样奇景,这真是从来未有之事,现在可长了见识,不由心下啧啧称奇。

众人这才安定心思,忽地大船咚地一声,似乎撞上了什么海中暗礁,于是船底进水,不一刻大船慢慢下沉。多福安心下焦急,竟一时不知所以。傅传书劈掌将一块大船板拿来,抛入海中,说道:“世子现在咱们只有乘这船板而去,否则决无幸理。”多福安想想也是,也只有这样,否则全得葬身海底。不料屋漏偏遭连夜雨,船到江补漏迟。这时几只鲨鱼嗅到船上侍卫受伤流血的腥之气,便从它处游来,向着船上侍卫扑去。傅传书只顾和多福安二人乘船板离去,也无暇顾及船上侍卫生死安危,这一切听从天命吧!

这几只鲨鱼甚是凶悍,一个反扑,激打船板,一时船板碎裂,更多的海水涌入船体,加速大船往下下沉。傅传书携多福安离开这是非之地,身后传来侍卫的凄惨喊救声。多福安不忍直视,只有掩面而去,他虽心下不忍,可是也是无可奈何,心想也许他们该有此劫吧?

傅传书抬头看了一下方位,便用力划动木船,幸好北时刮起北风,吹动他们向东南驶去。夜色沉沉,只见海水波蓝,有些腥腥咸咸地味道,让人有些禁不住,想要呕吐,忽又肚中饥饿,咕咕叫个不休。傅传书道:“世子,你饿了吧?”多福安点点头。可是四下黑茫茫,那有可吃的东西。傅传书伸手从怀中取出干粮——一块面饼,这是离开琉球国时他所携带,现在拿出来已坚硬的不可言喻,漫说吃,便是啃也是啃不动,遑论别的。多福安接过,只有苦笑,要扔了,心内不忍,要吃却又不能,此时饥肠辘辘的着实难受,接着又口渴,身边无有淡水,要喝这海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海水非但咸而且腥气十足,让人着实难以入口,看来只有苦捱,或许有过往商船,否则便无幸理。两个人只有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尽在不言中。

两个实在困乏,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任木板托着两个人任自飘泊,他们也坦然自若——生死由命吧!夜中天空中又自下起了雨,将两个从酣睡中淋醒,抬头却见木板一动不动,定止不前,心下甚是诧异,忙四下打量,只见黑黝黝一座大山横在眼前——其实不是大山,而是一座岛屿。两个人惊惶的心才放下来,心想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早已将那干众侍卫死亡的事抛之脑后,生人只顾眼前了,别的故且放在一边,不去理会。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两个人衣服湿透,神情说不出的委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只是眼下也顾不了许多,便一高一低,趔趔趄趄地向这岛上走去,朦朦胧胧之中可见山石奇嶙怪异,而且有种阴森森令人窒息的感觉,总是觉得无形中有只大手牵引他们前行,只是求生的本能胜过心中的恐惧,为了求生两个人也顾不了许多,尽管衣服肌肤被山石和荆蒺挂破,也不觉得痛,只是在想这岛上或有人家,那样便不用饿肚子了。可惜的是乏他们两个人大失所望,只有树木山石不见人家屋舍,心中便失落也多。两个人又勉强走出几里,实在疲惫不堪,一下子坐倒在地,呼呼喘着粗气,再也不想起来,只想躺在地上,只到天荒地老。

多福安四下张望,黑暗中似乎见到不远处有一丛树木,仿佛还有果子,便对傅传书说道:“傅掌门,你看前面似乎有果树,你去看看,……我实在走不动了。”傅传书求生的本能让他又自一下子坐起来,精光一闪,果不其然可见远处有一丛树木,不加思索竟自一跃而起,向那树木奔去。多福安见状心中暗暗赞叹:果然不愧为昆仑一派掌门,内力如此之绵绵不绝,似无还有,尽可以在一息之尽时又自恢复如初,放眼天下武林中谁人可以做到?

傅传书来到切近,星光微明下可见是柚子树,心中不禁欢喜,心想:天不绝我也!他跃身几纵,提气换息,接连几下便跃至树梢之巅,伸手打落几枚柚子——因为柚子皮厚,纵然落地也不会砸烂。他见已有七八个之多,心想:也够了,又自跃身而下,手拿柚子回来,满心欢喜。可是不见多福安踪影,心下起疑,便大声喊叫,不见有人回答,心下愈惊,心想:难怪岛上有怪物,将世子捉了去吃了……他又一想不对,自已来去不过片刻功夫,又没听到他呼救,这可不是奇哉怪也,心中栗六。他又极目四望,依旧不见什么异象,心中便生了警惕,小心翼翼向四下寻找,也不敢呼叫,大声张扬,害怕一不小心引来怪物,到那时可就无法可想。

天色渐明,只见远处海天相连处已是微微红光,接着天色渐明。这时依稀可见前面有石头房子。他心中不由动了一下,看来这海岛之上住有人家,那么自己便有了吃食,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待来到切近,只见石屋中篝火,正炙烤着鱼肉,只见一对老年夫妇相向,忽听有脚步声响,齐齐抬头,只见一位英俊少年走来,脸上诧异,不由便询问他是何人?还好,这老者说的是中土官话,傅传书自然不能以实相告,便说谎说他乘海船不意遭遇飓风,船体破裂,被海水冲到此岛,只是不知此岛是什么名子。老妇人刚要说话,却被老者使个眼色拦了回去,因为他见这傅传书言语之间不尽不实,让人不可相信,所以他不让老妇插嘴。傅传书见人家不愿以实相告,也不相强,于是目光四下打量,只见石屋空空如也,只有简陋的石桌,其余便简单之极,似乎屋中有股生人味道,似乎熟稔,可是掺杂着鱼肉的腥味,一时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头脑之中有种无形的意念。

只是此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地叫了起来。老妇终是不忍,便问他是不是饿了。傅传书点点头。老妇见这英俊少年便心生好感,她眼中泪水骨碌碌转动,终于啪啪啪地落地。傅传书见她如此情形心中着实诧异,不明所以,心想:她为何落水,我只说我肚饿也不至于让她伤心如此吧?老者见状,忙用衣袖擦去老妇眼角的伤心泪水,说道:“水生已去多年,你不要再想念他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你又何必心心念念,执着不放呢?”老妇啜泣道:“他本来可以不死了,偏偏万恶的狗官兵丧尽天良,残害无辜百姓,让咱们的水生含冤而去,阿长你说天理公道何在?岂难道他这样白白就死了?我不甘心!有生之年我也杀了那多铎狗贼,为我含冤莫白的孩儿讨回公道,否则岂能苟活人世?”老者道:“现下不是有了机会……”忽觉有生人在旁,不宜多说,便住口不言。

傅传书心中一凛,心想:原来又是摄政王犯下的罪恶?当年他力主对反清复明人士高压手段,凡敢诗词语句中对清廷不敬者,有忤逆不贤者,含沙射影者均拘捕入狱,扣以反叛乱党格杀勿论,一时之间,天下噤声,民间似乎再无人提及前明之事,嘉定和扬州和广州当年惨案被抹煞殆尽,让今人及后人不知有这些人间惨案,只要归顺清廷便是极好的,一时天下有些文人便自风花雪夜,不提故国往事,真正是反认他乡为故乡!当然这些事都是师父当世之时在昆仑派时讲给大家听的,要门下弟子不忘故国之仇,夷人之恨,莫忘亡国之恨,身为阶下囚,终是不得自由,处处受限,满洲人可以任意所为,别人便不可以,只因这天下是人家——爱新觉罗氏的,谁教人家掌控天下,你身为小民只有顺从,哪有反抗的理由?而今可好,这傅传书忘了初心,忘了师父更是父亲的敦敦教导,反而投身于清廷,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效力于多铎,忘了这多铎曾杀戮多少无辜之人?他只是为了个人的诉求,而置昆仑派于何地?他终究是不管,为了目地,他是不择手段,罔顾什么大道坦坦,天道好还?世间利欲熏心的人莫不如此,不知礼仪廉耻,忠孝仁义为何物,只知道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其它也就不管了,声名又何足惜哉?

这妇人又自打量傅传书。傅传书觉得好奇,便问她他有什么奇怪之处么?老妇人收住伤心的泪水,喃喃道:“公子和我那死去的孩儿很像,所以我便不停地打量。”傅传书这时才明白为何这老妇人一直打量自己的原因所在?老妇人又道:“我那孩儿如果健在的话,此时便如你一般大了,只是……”老者见老妇人似乎还要说下去,便有些不耐烦,说道:“老婆子你说些陈年旧事干嘛?”老妇人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便不言语。空气之中有些尴尬。忽地里间传来声响,有人咳嗽,只是有些嘶哑。傅传书听在心中,不由一震——只因这声音太熟悉不过了——是世子多福安的声音,此时想也不想,冲进里屋,只见坚硬的地上躺着世子多福安,只见他神情不属,眼神焕散,似乎被人控制——似乎便是那心魔大法——故老相传中土昔年有一对年轻伉俪,人称天龙地凤,都是人中龙凤,相貌自不待言,后来加入反清复明团体,有年之间忽地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以后若干年后便为人所忘——岂难道眼前这苍苍垂老的二人便是当年天龙地凤,只是容颜已沧桑,不复昔日之绝世风彩,岁月是把无情刀,岁岁风霜催人老!傅传书想也不想,将他扶起,以右掌抵他背后命门穴,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无上内力逼走他体内的邪气,丹田正气回导,心清气明。多福安的懵懵懂懂中醒来,眼见这对老年夫妇,大声叫道:“妖人害我!”老者道:“你们是一路的,很好,很好。老夫看你长得极像那多铎,本来想加以质问,不料这位少侠寻来,看来天意如此!”他似乎有无尽的心事,说不完的凄惨事,道不尽的英雄泪,走不完的人生路,杀不完的恶人头!傅传书见他此时目光中再无仁慈,透着无尽的悲哀,悲哀之中又透着无尽的悲怆,那双眼晴似乎洞穿这无情的世道——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是何等的绝望和悲凉?

多福安见这老者出言不逊,透着对清廷的敌视,而且言下之意更是透着对阿玛的蔑视,他直斥其名,这是多福安尤为生气之处,心想:你也不想想,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只过凡夫俗子,那来的勇气与朝廷一争上下?可真自不量力,自寻死路来着,只是自己气息刚刚恢复,不能过为己甚,所以以目示人,要傅传书下场。

傅传书此时左右为难,因为适才人家给自己吃的东西,于己有恩,难道现在便要反目成仇,似乎不人道,不是英雄好汉所为?可是抗命不遵又不成,谁教人家出身皇族,身为世子;自己虽然贵为一派掌门,可是在人家眼中横竖不是,只有唯命是从,再无他法。老者见傅传书为难的样子,仰头哈哈笑道:“少侠你只管出手,我便是昔年天龙。”他手一指那老妇人,又道:“她是地凤,昔年我二人纵横江湖,杀人无算,不过好在杀的都是无耻的奸贼,祸国殃民之辈,所以了无遗憾;今日便是死期也是无憾。”他看向多福安,大声道:“你阿玛可是多铎那奸贼。”多福安闻言本要雷霆震怒,但想想又收住怒气,心想:死在眼前,何必与他斤斤计较。傅传书见情势所迫,再不出手已是不成,只有孤注一掷。

天龙看着傅传书冷冷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多福安道:“傅掌门还不出手,更待何时。”傅传书已是进退维谷,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与人家一战——因为他心中亦是忐忑不安,因为当年这天龙地凤二人的名头可是如日中天,听师父说在陕北甘凉道中无人撄其锋,遇者纷纷折戟败北,一时风光无两,仿佛世之无敌;今日自己远来疲惫,虽内息心法不弱,可是说到武功修为似乎终有不敌,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毕竟人家是武林前辈,所以总觉不战为好,然而世子催促,自己又不能忤逆违其心愿,只有一战了。

天龙念在傅传书与他昔年逝去的孩儿相似,所以便言明让他三招,以为思念。傅传书心想却之不恭,双手迎风一摆,正式施展昆仑派太极两仪乾坤手——此是赵相承不传之秘——待他知道傅传书是他与白莲花所生的孩儿,便私下将这掌谱传于他,希望他可以秉承天地正气,以光大本派,惩戒世间宵小奸邪之辈为己任,可是谁承想此人竟利欲熏心,做出有背良心的事情,甚为可耻,不想这赵相承一生英雄,今世的英名尽毁于这傅传书之手,真是无法可想。其实这太极两仪乾坤手的威力并不逊于那乾坤一指,所以这傅传书便是这双手轻轻一摆,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蕴风雷之势,大有吞吐天地之气势。天龙是武术大行家,岂有看不出端倪,心中不由一紧,心想看来这傅少侠胸有丘壑,非是泛泛之辈,自己可要当心,不能小觑于人,大意失荆州,所以便不敢于妄自托大,心下便小心在意,着意应付,心想今日可不能出乖露丑,否则可成了江湖中大大的笑话。

这时那老妇人——地凤——看着自己的相公全神以备应敌,心想:如果我那孩儿还在……掌风呼呼,傅传书已快如闪电攻出三招,可说是出掌如风,幻影无形,将那太极两仪乾坤掌的精要以慢为快,发挥极致,因双方对敌,便是以死相拼,怎能再拖拖拉拉,似是而非地出招,岂人致胜之道。傅传书将这掌风以慢为快的要旨拿捏恰到好处,以给对方无有还手之机会,因为生死场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又岂是讲仁义的地方。

天龙见傅传书出掌先以慢,而后为快,可说是将这太极两仪乾坤掌之要旨发挥淋漓尽致,已然不再有容让之说。天龙的心沉了下去,心中泛起忧伤和无耐——心中只是想我以仁义待人,别人却看我却如无物,如傻子般!唉!世人的心,如鬼魅伎俩,不可胜数。傅传书的出哲愈发快急。天龙收起宽厚仁慈的心,心想看我要以心魔大法控他思想,否则此人往后必行为非作歹之事,后患无穷。

他见傅传书掌来,便挥掌击开,然后以目示目,语声温柔道:“少侠,你看我眼睛。”他语气之中甜美,不因让人心神为之一荡,不由向他眼睛,瞳孔深处看去,已是不由自主,心魄为人所摄,只要这天龙再以深厚内力,便可让他形如傀儡,听其指使,那么从今而后便形同废人,除非遇有武功之深厚者,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方能唤他脱离掌控,而现在当场只有四人,除却傅传书和天龙交手之外,只剩下了地凤和多福安二人,地凤本人当然不会帮助这傅传书;而多福安似乎也是自身难保,看他此时刚从心魔大法中脱离,似乎力有不逮。地凤只顾看场中自己相公任意施为,全然忘了身畔还有猛虎伺机杀人。

眼见傅传书便元神出窍,心智为人所控,那么多福安也难以幸免,多福安眼珠骨碌碌转动,见这老妇人地凤关心自己的相公,正是可乘之机。他悄然手握一柄匕首——这柄匕首是他一直藏靴中——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用上。他觑准时机,掩近这老妇人身周,见她满心关怀场中一举一动,并未顾及身外之物,不由的心中窃喜:天助我也。

多福安觑准一个绝好时机,右手紧攥匕首以袖掩之,石室之中便不见光芒,否则精光一闪,机关算尽,前功尽弃。只见老妇人地凤刚好转过身去,看觑场中争斗,一门心思放在相公身上,不欲关心他物。多福安见状,心中暗道一个好,右手已然快如闪电,一刀送出,直插入老妇人腰中,直没入柄——可见用了全力——一心要致其于死地,否则难以心安。老妇人地凤怎么也未想到这多福安会行此下三滥的无耻行为,但觉巨痛,并不拔刀,因为拔刀血便会涌出,那么自己非死不可。她愤怒地看着多福安,吼道:“好奸贼……”右手翻出,结结实实拍在这多福安身子。多福安身子飞出重重撞在石墙之上,一时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很是狼狈不堪。她这一声吼,惊得天龙回头观看,只见妻子受伤——待看到尺余的匕首直插至柄时,心中沉了下去,也顾不得以心魔大法控制那傅传书,眼中所见,心中所念全是自己所爱之人,生死以之的爱人。他扑到切近,凄然道:“阿凤,你痛不痛……”说罢泪如雨下,湿却前襟。地凤看着自己的相公悲痛欲绝的样子道:“天哥,世间谁人不死?也许死是解脱,我终于可以和咱们的孩儿相见,未尝不是件好事。”天龙斥道:“胡说,有我在,不让你死……”忽然眼前一花,啪地一声有人双掌击中天龙的天灵——不是别人——正是那傅传书,本来便要被其心魔大法控制,有多福安暗中偷袭,惊动了天龙,以致功败垂成,否则他们二人谁都难以幸免。傅传书从迷离幌惚中省来,不加思索,双掌拍中天龙的天灵盖。天龙吭闷一声,委顿于地,再要出手已是不能,只有任人鱼肉,心中哀叹自己妇人之仁,终究害死了自己。

傅传书忽然惊觉,待发现倒地的天龙,心中多少升起不安和悔意。多福安可不管这许多,一不做,二不休,提刀上前,一刀一个全都了帐。他累得坐倒在地,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老天助我,否则咱们两个人都得死。”傅传书殊无欢颜,他本要出言制止,可是这多福安出手焉快,自己未来得及喝止,便将天龙地凤二人杀害,可说是为憾事,可是也是无法可想,谁教人家是世子,自己纵使阻拦,只怕人家也未必肯听,只有自取其辱。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傅传书和多福安都是一惊,以为又有强敌逼近,便透过石门缝隙向外张去——只见外面走近三人——却是袁承天,赵碧儿和郑萧萧三人,却原来他们避难在此。此时待要藏匿天龙地凤尸身已是不成,两个人四下打量,寻找躲藏的地方。脚步临近,只听袁承天大声道:“天龙地凤两位前辈,我和赵姑娘和郑姑娘在山林间采了蘑菇,又打了山鸡,咱们晚上可以好好吃一顿。”石门声响,三人迈步而入,不见人影,忽然股血腥之气冲入鼻腔,中者欲呕,不觉发出咦地一声。

袁承天当先,打亮火折,只见天龙地凤伉俪死在当地,形状凄惨,不觉惊异,以手探鼻息,尚有余温,知凶手走不太远,只是奇怪,为什么来时空旷旷一望到边的沙滩之上并不见有人,心中嘀咕。赵碧儿和郑萧萧见了,都失声叫起来。待见到二人已然死去,心中悲痛。袁承天道:“咱们流落此岛全靠这两位前辈高人,否则早已饿死多时,不成想又死于奸人之手,当务之急,咱们掘地为墓把他们埋葬才是正事,总然不能让他们暴尸于野,那岂人道?”赵碧儿和郑萧萧极力赞同。他们在沙滩上掘墓,将天龙地凤伉俪双双埋入。袁承天道:“前辈你们生前英雄,岂料竟死于宵小之辈,我一定为他们复仇,否则妄为人也!”

月色迷离,他们吃了晚饭,便沉沉入睡,睡梦之中似乎遭遇恶人,便自拔刀相向,可是忽然身体似乎被什么束缚,浑身无力,努力睁开眼,只见三人躺在地上,身上被绳索所缚,而且浑浑噩噩,头脑不清,仿佛眼前有迷迷糊糊身影晃来荡去。过了刻,这影像才逐渐清晰,只见傅传书和多福安二人冷笑地看着他们三个人,脸上显着诡异的笑容。袁承天想挣扎地坐起来,不料气息全无,又自坐倒在地,无可奈何。

多福安冷笑道:“袁少侠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在你们的饭食之中偷偷下了噬魂五毒散,你们此刻只有乖乖就范,再无他法,识相的不要激怒本世子,否则我一时情起,一刀一个全都了帐,你信也不信?”赵碧儿气道:“你个无耻奸贼,偷下暗袭,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多福安忽然仰头桀桀笑道:“你说英雄好汉?可是我从来没有自认是英雄好汉!只要达到自己目地也就是了,做什么英雄好汉,都是无稽之谈,死丫头,你死在临头还嘴硬。”他将赵碧儿拖入石屋后的小树林。

赵碧儿愤怒道:“你要干嘛?”多福安不怀好意道:“你说呢?”赵碧儿道:“你敢,你不怕我昆仑派寻你仇?”多福安道:“现在傅大掌门便在左近,他都无动于衷,其它人也就算了罢。”

多福安步步紧迫,赵碧儿避无可避,心想:难道便由他张狂。忽然一个声音道:“谁说昆仑没人了?我昆仑派岂都是懦夫?”赵碧儿惊喜,多福安惊诧,两人双双回头见是傅传书不急不徐走来。

多福安见是他怒道:“傅传书你要造反?你敢忤逆于本世子,岂难道活得不耐烦了?”傅传书道:“世子你伤害别人我管不着,然而对碧儿却不可以!天底下没人能伤害的了她,谁若伤害她,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多福安道:“我呢?难道我也不能?”傅传书这时一脸倨傲道:“谁都不可以,我说他若侵犯碧儿,一个字死!”多福安闻言,气得脸发青,心想:好小子,你忤逆本世子,你要死。

他并不理会傅传书说话,便要无理。傅传书见他对自己的警告置若罔闻,心中也是有气,心想:你仗着世子身份难道便可以胡作非为。

多福安拉扯碧儿,仿佛无视这傅传书。傅传书头脑发热,忽地一掌劈在这多福安的头脑之上,扑地一下多福安倒地,好久起不来。

傅传书将碧儿拉来,见她满眼是泪,说道:“碧儿,在这世上没有人伤害的了你!”赵碧儿扑在傅传书肩臂之上嘤嘤哭了起来。傅传书见碧儿哭得梨花带雨,轻轻拍地的肩臂,道:“好了,不要哭了,你看,这恶人不是被我打倒了么?”碧儿收住泪水,忽然担心起来,说道:“掌门大师兄,你这样做可是忤逆大罪,回到中土岂不是祸之株连?”傅传书道:“一人做事一人做,大不了我回到昆仑派,岂难道还怕了他?”碧儿见大师兄为卫护自己不惜伤害这世子多福安,心下说不出欢喜。原来掌门大师兄并未忘却初心,也并未忘却曾经的师门之谊,原来他还是一心卫护本派声威和名誉。他并不完全是个无义之人,原来他们都错怪了他。

这时多福安站起来。傅传书和赵碧儿双双护手在前,以防他忽起偷袭。岂料这世子多福安嘻嘻一笑,说道:“姊姊你好美!”傅传书和碧儿两个人都是双双一惊,再看他言语行状不像作伪,难道适才一掌打中他的窍要,以致这世子头脑错乱,成了疯癫?傅传书心下一喜,因为再回中土再无危险,疯癫之人口中的话谁也不信,更况且这世子更加记不得以前种种事情,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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