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则溢忽然道:“你是袁门少主?袁督师后人?”袁承天诧异道:“怎么?”熊则溢道:“我听那九门提督称你为袁师弟,那么不问可知阁下便是袁督师后人!”袁承天只有自承。熊则溢长长叹息一口气道:“自朱明天下沦陷而今已是百多年,可是我们熊家后人不敢有忘,只是不知何时才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袁承天道:“但教我辈努力,天下终究还是汉人天下;鞑虏虽一时得有天下,终不久长,只要天下人人故念汉人衣冠,不忘自己的本来面目,那么家国就有希望!天下披发左衽,人人都在罹难之中,正不知天下英雄豪杰何处?今日幸逢熊兄弟,真是幸何如之!只要我辈都同心协力定可以光复天下!”熊则溢道:“在下这些年行走江湖,多杀恶吏,只为天下受苦的百姓出口冤气,今日幸逢袁少侠仗义出手,否则便无幸理!我想而今天下只有袁门一支还在反清复明,其余的江湖门派早已忘了民族大义,只有袁少侠不忘故国之恨!”袁承天道:“只要有血性的中国人便不会忘却民族大义!”碧儿见他们二人说的慷慨激昂,心有同感,只是心中忽然有些难过,想到大师兄与正道武林人士反其道而行之,不觉心中有些伤感,心想爹爹生前曾对这位大师兄寄于厚望,可是谁曾想他今日竟沦落到为清廷效力,与昆仑派的信念背道而驰,不可谓不悲哀!想到此处,不觉眼眶又自湿润起来。袁承天忽见碧儿神情悲伤,知她又想起了悲伤之事,便俏声道:“碧儿,你怎么?”
熊则溢觉得自己留在此间无益,便执手告辞。袁承天心有不舍,因为都是忠义之后,所以同气连枝,本要促膝长谈,奈何人家执意要去,也是不能十分相强。熊则溢临别之时告诉袁承天他们熊氏后人在京城落脚点——京城前门大栅栏街同仁堂药栈。袁承天心中一惊——因为这同仁堂自雍正元年便供药于大内御药房,可以是事关重大,因为医药一事关乎人命存亡,能不谨小慎之,可见其中必有原委,然而今次只是初见,自然不便过于深究,只有作罢。
熊则溢离去。碧儿见袁承天神情之中透着古怪,便知道是适才熊则溢最后所说之话,便问端的。袁承天道:“这位熊则溢熊兄弟是当年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后人,行为自然光明磊落,只是他适才提到那大栅栏街的同仁堂药栈,不免让人心惊!”碧儿道:“你怕这熊则溢与药栈老板同统作弊,在送往大内禁城御药房的药材上做手脚?”袁承天道:“只怕也难!因为大内御医人人都是医药高手,辨别药材的真伪自是别人所不及,只是……”碧儿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怕着他买通御医院太医在这些药材上作假,以期陷害皇帝?”
袁承天其实正有这想法,不想被碧儿一语猜中,笑道:“幸许熊则溢这位兄弟不是这样的人!”碧儿道:“阿天你此次不是为了营救越女剑派掌门人钟神秀而来京都,只是听闻这位钟掌门被囚于城外步兵营中,在大师兄管辖之下。”袁承天自然知道这步兵营最高长官便是大师兄傅传书——是为步兵统领——官职又称作九门提督!他心想:钟掌门倘被关押在别处还可,只是她被关押在这步兵营中便有些棘手,因为他素知这位首日同门大师兄一向做事谨小慎微,不肯出现纰露,所以想要营救钟掌门只怕事所不能,可是自己又不能舍却,思来想去只有从长计议,只是一时不得要领,难免心绪烦乱。碧儿见他眉间透着忧愁,知他定是为着营救钟掌门而心生烦恼。只是她心中也是无计可施,因为那步兵军营定是看守极严,不是寻常之人可以轻易靠近,所以心中烦闷。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困意上来,不觉朦胧入睡。东方泛白,鸡鸣五更。袁承天才从睡梦中醒转,只见碧儿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沉沉入睡,犹见她妩媚的模样,竟不忍心搬动她,可是黎明的时节还是有些冷。他便顺手从土坑上拿过被子为她盖上,又见她的睫毛之间似有泪珠,心中不由一动,心想:莫非她又在梦中见到了爹爹和娘亲?
又过半个时辰,碧儿从睡梦中醒转,见到袁承天正看着自己,而自己正头枕在这位小师弟的膝上,脸上不由得一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阿天这样卫护自己可比大师兄强太多了,而且他心怀天下,义之所在,真当以死争,从来不顾及自身安危,可以说有大担当,不愧为袁门后人!而大师兄却处处想着害人的计谋,与这位袁师弟相去甚远,想到此处不由黯然神伤,觉得昆仑派再难有所作为,如果掌门是这位小师弟,那么就另当别论,可是目下却是大师兄掌着本派衣钵!他只为心中的功多利禄,而忘却了昆仑派的宗旨,怎不让人悲从中来,一时难以禁止。
袁承天本意让碧儿暂回昆仑派,以免卷入这事非之争。可是碧儿坚辞不就,不肯就此离去,因为她不愿置身事外,她要与袁承天力挽狂澜,褫夺大师兄掌门之位,收回衣钵信物,挽救昆仑派令名于危难之中,不能让昆仑派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步,可是这是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事情,冒着身家性命。袁承天实在不愿碧儿只身涉险,可是碧儿从来倔强,不屈于人的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见说之不动,也只有随她,只是自己当务之急是刺探步兵军营虚实,好谋划搭救钟掌门。
京城长街依旧白雪皑皑,因为天刚放晴,所以行人依旧很少。袁承天踏在大雪之上发出吱吱地响声,时近新年元旦京城显现出繁华。这时他想起往年的京城也是这般景象,只是去年天气无雪,所以街上售卖冰糖葫芦和卖大力丹的江湖人士已是热闹非凡,今年偏偏这几场大雪,下得长街之上人也少了,此往年冷清了许多。
袁承天心无头绪,百无聊籁走在京城长城,冬日的阳光照得人目光发眩。他走到街角,觉得肚子饿了便要了一碗阳春面草草地吃了便来到城外步兵军营之外。远在里许之外便见清国的黄龙旗迎着北风猎猎作响,向世人展示它的威严。
袁承天本想走近细看,忽见军营官兵驱赶路过进城的乡民,有的甚而手持长鞭抽打着破衣烂衫的百姓。看到此等情况袁承天怒上心头,几乎便要欺身而近去教训那样兵士,可是转念一想不可以,否则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便隐忍下来,没有发作。
他转身要走,不意身后有人叫道:“袁大哥……”这声音婉转如意。他不由地心中一动,转头正见清心格格正目不转睛地看自己,那神情之中似怨多恨,亦有一种委屈说不上来。袁承天看着她怜惜的神情,心中不禁酸楚,几乎泪珠也落下。清心格格忽见这位袁大哥鬓角多了几缕白发,想来是奔走尘埃所累,心中亦是忍之不禁,几乎哭出声来,但是她还是忍住不发,因为此时已有不少乡下人进城,如果让别人看见多有不堪。
袁承天见她还是昔日模样,只是眉间眼角多是含恨忧愁。清心忽然说道:“袁大哥你此来这军营,是不是为着那越女剑派钟掌门的事情?”袁承天被她说中心事,心想:清儿还是那么秀外慧中!清心又道:“袁大哥你何必冒这杀头风险?”袁承天自然知道清心关心自己安危,所以才知无不言。她又说道:“这步兵军营可是你大师兄傅传书所辖,所以防守甚严,你要进入救人只怕不能,所以只有从长计议,方是万全,否则便无幸理!”
袁承天道:“清儿,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谁教我辈是侠义中人,只有前行,没有后退可言!”清心见袁承天目光坚毅之中透着刚强,心想:你又何必处处肝胆昆仑?人生于世只这一次,如果没有了,便只有来生,——只是那终究是极渺渺茫茫不可知的事,所以今生才要不放却,否则便是一生的悲哀!
清心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说无益,只是心中担心这位袁大哥当真身入军营,那诚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正在两个人迟疑间,忽见由远处走来几名官兵还有几名歌妓,正向军营而来。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些歌妓是大师兄所传唤的?清心这时说道:“袁大哥看来你这位大师兄也是性情中人,否则何至于……”袁承天道:“不是的,先前我大师兄不是这样子的,可是现在却放浪形骸,岂是我辈所为?更何况他还是昆仑派的掌门,实在有些过之!”清心道:“人在高位总是会变的,本来你大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这话听得有些刺耳,可是却是实情,也实在无从辨驳,心下只有默认,只是心痛这位大师兄的这种行止,实在有违道家之行为规则。自己有心规劝,奈何现在自己已是袁门少主,不再是昆仑派中弟子,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真的无从置喙;难道只有看着大师兄越陷越深,以至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干官兵和众歌妓说笑路过,并未注意到路旁的袁承天和清心格格。待他们走远。清心忽然说道:“袁大哥我可以从将军府拿出官兵的军服,你只要穿上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军营,便可以便宜行事!”袁承天还未答话,忽然一个阴恻恻地声音道:“只怕不能。格格你这样做对的起额驸海查布么?”清心和袁承天闻言都是一惊,双双回头只见一块长石之后转出一人,非是旁人,乃是将军府的侍卫诺布——海查布的贴身侍卫。
清心怒道:“你这奴才,岂难道在暗中一直盯着我?”诺布道:“奴才本来不敢,只是额驸有命,奴才不敢不从,所以还请格格原宥。”清心道:“该死的奴才,还敢公然忤逆主上!”诺布现出一脸无辜道:“格格见谅,奴才也是身不由己,谁教在下是奴才呢?命是父母,可是又不得不遵从主上的意思!”清心忽然向诺布身后道:“额驸你几时来了?”诺布心中一惊,不由得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荒林漠漠,大雪皑皑,不见人影,心中不觉一惊,知道自己上了格格的当。紧接着心中一凉,低头看时只见一柄短剑刺入自己的小腹,再看清心格格已然退出丈外。这一切来得实在突兀,便是袁承天也未想到清心也会出手杀人,实在出乎意料。
诺布实在不敢相信一向以柔柔弱弱示人的清心格格竟会出手杀人。他看着这短拔也不是,不拔也是不成;因为拔了短剑只会死的更快,一时不知所以,只有苦笑道:“格格你为了外人而杀我,这样值得么?更况且他可是朝廷缉拿的忤逆乱党?”清心冷冷道:“你知道的太多,所以不能活命,否则我便难以自处!诺布你去吧!我会好好善待你的妻儿!”诺布又凄然道:“我的妻儿……我的妻儿……可是我命不久矣!格格你还说我的妻儿……平常我身在将军府,少有看顾他们,对她们不住,而今……我……”他说到此处泪湿眼眶。看的袁承天心中也是悲楚万状。此时清心见此情形,也是心中十分后悔自己莽撞的行为,可是事已发生,再无回救。
诺布看了看将军府的方向,又自转头过来,长叹一声,倒地而亡。此处虽是荒林,终究是白日,被人发现终是不成。袁承天便将他拿到荒林深处,将他衣服脱下自己穿上,然后将他尸身埋在厚厚积雪之下,这才心中有了安慰。清心见袁大哥鬓角汗水,心想:袁大哥此去军营,吉凶难料!
袁承天换上诺布的侍卫衣服,又取下腰牌,那么这样来便可以以多隆阿将军之命而入军营,厮机行事。清心看着袁承天换上这侍卫的衣饰更加显得挺拔英俊,重睑眸子中闪着坚毅的神情,世人所无!
袁承天见天时不早,便让清心回将军府,否则又生风波。清心本来不舍,可是想想也是,袁大哥所言及是,临别便问他落脚之处。袁承天便告诉她有时可去通州分舵寻他。清心这才依依不舍告别!
军营居中大帐之内,但见灯烛辉煌,里面隐约传出歌舞之声,更有琴瑟在御,觥筹交错,一时其乐融融;帐内歌舞升平,而帐外却是北风呼啸,吹得守营的官兵耳朵生冷,几乎如刀割,痛入心底,正所谓:城外萧萧北风起,城上健儿吹落耳!将军玉帐貂鼠衣,手持酒杯看雪飞!此时此景更何乎其诗!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人怜悯那守边而战死的士兵,史书只是记住了那些所谓的将相王侯的千秋霸业,从来不会念起那些寻常的兵士!
大帐之内暖意融融,因为有暖炉所以并不见凉,和外面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此。更有伶人曼妙轻纱,如蝉翼般,翩翩起舞,让人似痴如醉。只见傅传书高踞在座,睥睨一切,透着倨傲神情,又自仰头饮了杯中酒,左右将领也都极尽奉迎之能事,自然少不了奉迎这个统领大人。傅传书耳中听得众人奉迎之词,心中很是受用,禁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
袁承天听得大师兄得意之极的笑声,心中却是一痛,因为现在师兄已然迷失本性,为了功名利禄已然走火入魔,难已自拔了,将昆仑派的门规和清规戒律抛到九霄云外,而今的昆仑派再也不是先前的昆仑派,已然悉数归于朝廷。在傅传书的授意下和南疆北疆的反清复明人士为敌,本来昆仑派的师兄弟不愿为其所用,奈何禁受不住功名利禄的利诱,纷纷倒弋和天下反清人士相向为敌。袁承天见到这局面自己一时也无法扭转,因为自己又不是现任昆仑派掌门,政令所出皆是师兄一人所为,虽然其行为有违先代掌门所定的门规,可是他自任以来便私下篡改门规,派中虽有异议,但是亦是无用,他依旧我行我素,全然不把旁人瞧在眼,野心之大,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是无人敢撄其锋,这样更加助长了这傅传书的野心!
他窜高伏地,每每在巡守兵士走过之时,便自现身——虽然他冒充将军府侍卫进了军营,但是还是谨小慎微为是,否则岂不功亏一篑,所以他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直来直去,怕别人看出端倪!
透过大帐的缝隙可见大师兄正自畅怀饮酒,一时性起之时便自拦腰将一名歌妓揽于怀中,笑道:“美人你叫什么名字?”这歌妓年纪也只二八,正当豆蔻之时,笑道:“统领大人见问,小女子不敢隐瞒,奴家叫做惜惜!”傅传书醉眼朦胧笑道:“好美的名字,惜惜……好……惜春如金……今日兴之所至,一醉方休……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二八女子见傅传书醉眼朦胧,似乎有些忘乎所以,嗤嗤笑道:“统领大人年纪轻轻便做上了天下人人梦寐以求的九门提督之职!大人真是年轻有为,而且俊逸过人……”傅传书听得心中更是受用,但觉飘飘然,不知所以。他又将一觥酒饮尽,然后掷于地上,神情忽然有些失落,喃喃自语:“我虽现在是九门提督,可是还是有得不到的人!”
他这声音细于蚊鸣,可是袁承天却听得真切。傅传书又道:“世上如清心又有几人?可是她却偏偏执念于袁师弟,岂难道我堂堂九门提督在她眼中直如尘埃!也许在她心中只有袁承天,……可是我却不服,试问我那一点不如他……可是清心却偏偏念兹在兹,怎不让人生恨!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可忘却……”
旁边的几名亲兵侍卫见他有些忘形,便上前低声道:“统领大人,你醉了……”不待这名亲兵侍卫说完,傅传书反手一掌将他恶狠狠打翻在地,吼道:“我哪里醉了!我堂堂统领哪里便容易错了,却要你多嘴。”其余亲兵侍卫也不敢上前规劝。傅传书斜睨他们,冷喝道:“你们都出去……”可是这些亲兵侍卫竟不为他言语所动。傅传书见他们竟敢不听的命令,不由得更为震怒,斥道:“我说话你们难道没听到么?”有个亲兵侍卫道:“统领大人,我们还要保护大人周全!”他向那些歌妓看去,言下之意是防范有人行刺这傅传书。傅传书道:“你们以为我醉了,便武功不济?”他手起掌落,竟将身上的公案拍得纷碎,可见内力之强——只因这些公案都是百年的梨花木,坚固异常,岂料他一掌拍下便成粉末,可见内功心法之强。
他又睥睨了帐中众人,喝令这些亲兵侍卫出去。这些亲兵侍卫不敢有违,只好鱼贯而出。帐下只剩下这些歌妓。傅传书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便问那二八妙龄歌妓惜惜姓名。这女子道姓顾。傅传书道:“顾惜惜……”这时不知何故帐中那油盏中的偌大灯花忽地爆了一下。傅传书伸手欲揽这顾惜惜姑娘于怀。
这顾惜惜也是心领神会,并不拒之,而是顺势倒入傅传书的怀中。傅传书见她杏面桃花,心中不由怦然心动,低头轻吻这惜惜姑娘。可是便当此时忽然余下几名歌妓竟而呛呛从腰间抽出软剑,迎面一展,已然快如闪电刺向傅传书的后背。傅传书虽喝了不少酒,但是头脑依旧清醒,所以忽觉背后恶风不善,一把推开顾惜惜,想要跃身闪避。不料这位顾惜惜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刺入傅传书小腹,只是只入寸许便坚不可入,便知不对。傅传书反手一掌已将她推了出去。此时她们已然将傅传书围于垓下,帮同水火;那些乐师见状已飞奔出帐,口中喊着杀人了,只是刚走出一箭之地,身子一晃便倒地而亡。只见顾惜惜手起手落之间已发出细于毫发的银针取其性命。
这些变化只在旋踵之间,便是帐外窥视的袁承天也是始料未及——任谁会想到这些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杀人于瞬间,利索干净,毫无拖泥带水。这些乐师的呼喊已然惊动外面的巡夜兵士和刚刚离去不久的亲兵侍卫。他们闻声折而复返。顾惜惜叫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唰唰长剑如蛇如影随形缠上了傅传书。傅传书非但不惧,反而哈哈笑道来的好。
袁承天本意要出手相助,但转眼一想不成,自己还是趁乱寻找关押钟掌门的帐篷所在,至于这些女子量来大师兄也不会杀下手,当务之急还是解救钟掌门。他趁乱悄悄掩近一座帐篷,因为此处在乱树石堆,远离傅传书的中军大帐,所以巡视的兵士便少,有机可乘。他见四下无人,闪身入帐正见一位长官模样的军官正头向里在看书牍,忽见进来一位年轻侍卫进帐,也不以为意,头也不抬,问道:“外面出了何事,吵吵嚷嚷!”袁承天见状,更不答言,左手二指便向他腰际点去。这人此时才惊觉不对,纵身跃过,竟而躲过了袁承天的致命一击。这时两个人才打了个照面。这军官不由咦了一声,斥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侍卫刺杀官长。”袁承天见他粗眉大眼,一幅粗旷的样子,浑然便是满洲人的模样!——其实他又怎知此人是嘉庆皇帝委派在这军营协助傅传书便宜行事的四皇弟允则;名义上是协同做事,实则是暗中监视这位傅传书,因为皇帝直觉这位傅传书机谋深远,不是凡人,总觉得他有不可告人的野心,所以要处处提防着,以免祸起京城,因为这九门提督一职本来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这傅传书身上,只是摄政王几次三番极力推荐,所以只有应允,虽然他是皇帝,可是摄政王多铎却是总摄朝务,既使自己不答允,只怕他也有手段让这傅传书如愿已偿做这九门提督,与其反目成仇,水火不容,不如暂时隐忍,韬光养晦,让这位皇叔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没有主见,成不了大事,只有依赖他这位皇叔总摄朝政,否则便天下大乱,不可收拾。
这位四皇弟允则虽生长禁城大内,然而却喜武功,常常缠着大内侍卫习武。大内侍卫自然不敢怠慢这位四王爷,所以他武功便有所成,虽然不能与天下武林大派掌门相提并论,可是也是相去未远。所以今日袁承天出手未成,也是情有可原。
允则躲过袁承天一击,身子落地,呛地一声从身旁的兵器架上取过一杆红缨长枪,唰地便是一招“拔草寻蛇”向着袁承天脖颈刺去。因为这座大帐甚大,东西南北几达三丈之余,所以在里边闪展腾挪并不受拘束,所以这位四王爷允则便长枪在手,婉转如意并不受约束。袁承天见枪来,但觉恶风不善,心想:看他衣着似乎身份尊崇!怎得出手如此狠毒?允则见他对自己长枪似乎视而不见,心想:好小子,你还妄自托大!长枪去势不衰,招式未老,便又自变招“梅开三度”噗噗噗一连三刺分别刺向双目和眉间,只要有一枪刺中袁承天非命丧当场不可。
袁承天心中暗道好,只见他身随枪转,行云流水避其锋芒,取其衰势,一手变爪拿住长枪枪杆,沉声道:“你还不撤手。”允则但觉一股大力从长枪一头传向他握枪的手,变力不住只有撤枪自保,知道自己内力不如他。只是心中纳罕他和自己年纪仿佛,却有如此本领,让人实在不解。袁承天枪在手,顺手一摆,长枪枪尖已触其咽喉,沉声道:“别动,否则我一枪刺穿你咽喉,让你立毙当场!”
允则那里受过别人挟迫过,听袁承天如此说话,内心气得无以复加,可是又发不出火来。他思量再三还是暂时服输,然后伺机反攻,所以他并不反抗。袁承天然后道:“你带我去关押越女剑派掌门人钟神秀钟掌门!”允则见他对自己殊无尊敬,不由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袁承天见他倨傲的样子,问道:“你是谁?”允则抬了一下头,昂然道:“今上是我皇帝哥哥,我乃是他的四皇弟。”袁承天道:“是又怎样?”允则道:“你胆敢挟持我,可知已是死罪,又况且出言不逊,更是罪上加罪,罪在不赦!”袁承天道:“你纵使皇帝的四皇弟,身份尊崇,可是现在你却命悬人手,还兀自耀武扬威?”允则见这袁承天既使知道自己皇家身份依旧不卑不亢,心想:是条好汉子!
他见袁承天的神情坚毅,忽有些觉察说道:“你是袁门少主袁承天?”袁承天听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也是吃惊非小,因为两个人素未谋面,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允则见他犹疑的样子,说道:“我闻皇帝哥哥时常提及你,说你是袁督师后人,一向肝胆热肠,急人所难!”袁承天听他说这话,心中不由触动,心想:原来嘉庆皇帝虽在禁城大内,却还是念着这情义!允则见他低头不语,便又道:“有时皇帝哥哥便说天下英雄如你这般少之又少,言下之意甚是欣赏,只是说你总是倔强不肯认输,执意要反清复明!他又说如果换作旁人早格杀毋论,只是英雄相惺,所以才不予追究,否则朝廷岂能任由你袁门肆意做大,以危及朝廷!”
袁承天本来就知这位少年皇帝从来睿智天成,有君临天下的气慨,只是有时隐忍不发,只是厮机而动,一发必中,这也是他对摄政王的忤逆行为不闻不问,任由为之的原因所在。因为他知道目下的形势自己不足以与之抗衡,虽有先帝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但是其目前势力还不足以和这位摄政王一决高下,因为现在的九门提督已然是傅传书所掌控,先前的卢照林被这位皇叔之大不敬之罪名褫夺职位由这傅传书所任职,本来他不允,只是权衡利弊还是答允,这样才不会引起他的警觉,这样才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他这欲擒故纵的手段虽摄政王所未想到,只是他又安插自己的四皇弟允则协助这位九门提督傅传书,名义上是协同,其实是暗中监视其行为。虽然傅传书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回拒,只能小心行事,不露纰露。
允则见这袁承天长枪枪尖抵在自己的哽嗓咽喉,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便长枪一送结果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过了一会儿,袁承天轻轻叹口气,对允则道:“只要你带我去关押钟掌门的所在,我便不杀你!”允则本来不愿意,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固执,不就是越女剑派的掌门人么?又不是什么重大的朝廷钦犯,自己也不值得以命相偿?再者既使这钟掌门走脱,罪责也不在己,而是要追究到这傅传书身上,毕竟他是这军营的统领,走失犯人首当其冲的人便是他。这样一来也可以削弱他在军营中的嚣张跋扈的气焰,也让皇帝哥哥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自己又何乐不为?他想到此处便趁现在军营混乱之际带这袁承天直驱关押钟神秀的大帐。
灯光浑浊之下犹见一位女子头发蓬乱,遮住了面容,正在帐中的一座铁笼中坐着,仿佛神情不属,有时也张口一笑,透着古怪。
允则带这袁承天来到这大帐之前,喝退守卫的官兵。他们两个人直截进入,允则告诉他这笼中所囚之人便是越女剑派掌门钟神秀。袁承天见这位钟掌门现在的情形可以用不堪来形容,心想这位钟掌门一向注重自己的仪表,怎么时日不见竟变的如此不堪,甚而有些古怪,不由得心中疑惑。
他看了看囚笼上的铁锁,便向允则索要钥匙。允则双手一摊,说这囚笼之上的钥匙只有傅传书有,别人是没有的。他也是无法。袁承天心想看来只有扭断于它——可是这也谈何容易,因为这把钥匙甚是沉重,寻常人自然难以扭断,便是袁承天也不难。可是自己已经来了,岂难空手而回,焉有是理?他又看了看这铁铸的囚笼,只见是铁条所织而成,心中不由一动,便伸手将这铁条拉扯,竟不为所动,于是他便气运丹田,内功心法,气走奇经八脉,然后力贯于臂,沉声喝气一声开,竟生生竟这坚不可摧的铁条硬生生扯出了尺余空隙。一旁允则也看的呆了,心想:他竟天生神力!
袁承天自然无暇顾及这位允则,便进入铁笼。这时这女子才缓缓转身,只是乱发遮面,气息微弱,似乎语不成声。袁承天见状,心中悲苦,心想这位钟掌门定是受了不少苦楚!他伏身道:“钟掌门,在下一步来迟让你受苦了!”这女子只是低低不知说些什么,细不可闻。袁承天便又走近,俯身道:“钟掌门,怎么?”
忽然一柄细长的利剑悄无声息从这女子右手中递入,直入袁承天的小腹。这下惊变非常,便是囚笼外的允则也是吃惊非小。——因为他是从来未见过钟掌门的真实面目,所以对于越女剑派一无所知,只是从傅传书口中得知这位越女剑派的钟掌门便是囚在于此,至于实在情形便不可知,所以见到这位囚笼中的女子抽剑刺入袁承天小腹自然十分震惊。
袁承天对于这突兀的变化也是始料未及,但觉心中痛,长剑入腹。他情知眼见这蓬发的女子自然不是那钟掌门。——果不其然,只见这女子忽然将头发向两边分开,透出本来的面目,阴恻恻道:“饶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袁承天见这女子面目生疏并不识的。这女子笑道:“还是傅统领远见灼识,便想到有人会来军营搭救那越女剑派的掌门钟神秀,——所以便委派我在此等候,不想却是他的昔日同门师兄弟,真是出人意外!”
袁承天跃身出囚笼,拔去长剑,以手点穴,又以布巾裹紧伤口,说道:“你是什么人?”这女子格格笑道:“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实在不值一提,所以不说也罢。”袁承天见她不说也不相强。这时官兵呐喊声愈近,似乎向这边而来。允则见情势不对,跃身出帐而去。
袁承天也不相强,由他去吧!这时这女子看着袁承天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袁承天道:“你笑什么?”这女子无不婉惜道:“我所笑者,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袁门少主今日竟会命丧此地,实在可惜……可惜了大好身手,更为可惜者乃是这俊好容颜……说来小女子竟有些婉惜……”袁承天听她如此说话,怒道:“却要你卖好。”这女子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道:“袁少侠你又何必如此着恼,其实我这剑上之毒非是不可解,只要你答允我一件事,我便取解药救你,你可愿意?”
袁承天见她脸上神上神情透着诡异,料来定是刁钻古怪的事情,所以并不说话。这女子细腰一扭,似乎便要缠住这袁承天。她呼息热烈,几乎和袁承天面对面,几乎呼息可闻!袁承天一向守礼君子,一向尊循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见这女子越礼行为,极为反感,所以身孑后退,脸上显现卑视之意。
这女子非但不恼,而且笑道:“你要做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怕也由不得你。”只见她右手一扬,一团粉红药粉散开。袁承天呼息忽觉头脑晕眩,不一刻人事不知,看来只有任人摆布。
忽然帐外有人低声道:“你还不住手!”这女子本来要行动,听得有人喝止,便住手不前。大帐门帘一掀走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