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人跟我说过,我将永远陷入绝望中。我还在好奇,绝望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一蹶不振吗?或者变得随波逐流...”
任一坐在谭虎家的沙发上,田丽丽手里握着谭虎那辆吉普的钥匙,一遍又一遍得摩挲着。
小馥得在客厅里,光着脚丫跑来跑去,她并不能体会眼前这两个人的情感。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田丽丽苦笑着。
任一没有办法理解,“怎么会幸运呢?这种痛苦...很难受的。”
他刚想说“你应该了解”,但想想这种话实在太过伤人。
田丽丽摇了摇头,仔细得打量着任一,然后长长得叹了口气,“绝望啊,有的人只能经受住一次。如果你可以永远陷入绝望,那说明你总是可以重振旗鼓。”
“我就不行。”她温柔地笑着,像是春日尽头的花朵,凄凉而无奈,“自从亮亮...那件事之后,我就不敢再心存期待了,我害怕期待之后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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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虎也不行,从亮亮那件事之后,他沉沦了好久好久,看起来像是在拼命工作,其实完全是凭着忙碌去消愁。他也不敢在像之前那样,逢案必查,有疑点必须弄清楚。”
田丽丽顿了顿,眼神上下打量着任一,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难怪,真的很像啊。”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白皙的脖颈已经有了一些褶皱,也不知道是一夜之间的苍老,还是循序渐进的苦恼。
“你跟我们的孩子很像,自从你出现之后,他好像回到了当年,那股子劲头一看就能看出来。”
任一愣住了,他一直认为谭虎是他的引路人,自己的性格有他不少的影响。现在看来,明明是自己在影响谭虎。
“哥哥!”馥得拿着她的棒棒糖递给了任一。
“小傻瓜!你得叫叔叔。”田丽丽恢复了慈母的笑容,悲伤的底色上倾倒了一些宽慰,“这孩子鬼得很,什么东西都不分享给别人,今天也是出了奇了。”
“就要!”小馥得撅起嘴,她还说不了那么多话,但这句话的意思任一和田丽丽都懂——我就要叫哥哥。
“行。”任一不自觉得微笑起来,把那个糖放在手里。
小馥得又光着脚丫跑去捣鼓她的玩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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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感觉到无比的内疚,“对不起...”
田丽丽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我其实料到了早有这么一天,但我一想到他回到当年那样,辛苦而快乐,我就没有办法去阻止他,甚至...甚至我是愿意的。”
“我以为老夫老妻没什么感情了。”田丽丽说着竟有些害羞,“但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这就是爱他。不管未来怎么样,我看着他快乐,我就想支持他。”
任一想到了方圆,不管是现实,还是那些坍缩到虚无的未来,她宁可牺牲自己的命,也不想看到自己为她放弃掉他的梦想和底线。
“孩子。”
田丽丽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她流着眼泪,下巴不断地颤抖,伸出一只手放在了任一的脸上。
“我可以想象到你的未来,你这辈子会很苦,苦得难以想象。我的孩子啊,我真希望你跟我一样脆弱,遇到一次挫折,就像沙漠里的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
“可你...”
“可你...”
“可你一定会跟谭虎一样,至死方休。”
田丽丽不知道自己还能涌出泪水来,那些晶莹苦涩的液体淌过来了任一千疮百孔的心,浸得他一阵一阵,延绵不绝的疼痛。
...
“敬告所有的鹿城人,我是任一,另一个周敬安。我将把鹿城作为一个试点,我要拨乱反正,彻底终结这个黑白颠倒的城市。时代趋势指引着现在的劣币驱逐良币,造成了现在看似稳定的社会。而我,要颠覆这一切。当然,我不会等待良币驱逐劣币的局面,我要做的是,清除所有劣币。”
“什么是良,什么是劣,你们比我更清楚。最后,我借用周敬安的遗言。”
“敬告所有鹿城人,请你们保持对公平正义的渴望和坚持,保持良知和初心,度过美好的一生。”
阿尔法对着空气中许国昌的虚影面露难色,老半天才开口说道,“这...”
“放心吧。”许国昌镇定自若,“如果这种办法真的有效,封建王朝应该能持续至今。”
...
这一个月里,所有的热闹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抹平。中国人积攒了一年的温情,在这一个月内消耗殆尽,他们有的背上行囊,远离家乡;有的回归了平淡如水的生活;总之,他们都一样,把卸在一边的山,重新背在了身上。
彭康接替了吴文斌的职位,他本来是省里的副局长,现在空降到了鹿城,明贬实升。
不过他的功课做得很足,知道鹿城有任一这么一号人,所以上任之后,先是将过往的案件重新梳理了一遍。
器官产业链、孔祥的冤案、教育局内的贿赂案、周敬安杀人案,这些里面所有的不合规不合理的处理,全部一股脑安排在了吴文斌身上。
任一心知肚明,这是在彻底掐灭导火索。
安馨苑的爆炸,归结于小区的老旧失修,市里决定将那里拆迁。那些被城市抛弃了多年的人,像是一群孤魂野鬼,从一块乱葬岗被赶往另一块乱葬岗——烂尾楼幸福家园。
任一寻找了一个月,既没有仁慈的下落,也没有方圆的行踪。
他坚定的唯物主义观早就动摇了,有时间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在这种思想下,他竟然会因为那两个人远离了自己,而感觉到一丝丝庆幸。
彭康在这一个月里面,找过任一好几次,都说明了任一的案子已经被撤销,正好谭虎的职位空缺,可以随时过来。
但任一都拒绝了,而且,毫不留情地对他表示了警告,不要再做吴文斌那样的人。
鹿城看起来固若金汤,所有的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繁华的街道,钢铁洪流般的车流。林立的大厦,里面坐着各种各样喝着咖啡的精英。普通人的柴米油盐,医疗教育,人身安全,都得到了足够的保障。
但这一切,都显得很虚幻,像是平静海面下的,疯狂的暗流。
那些表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人,开始想念从法律边缘外,从道德底线下疯狂抓取资源的日子。他们不劳而获,少劳多获的欲望疯狂得刺激着他们贪婪的心,意志和恐惧也无法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十六,这一切从零星的火苗开始,成了熊熊烈火。
人们似乎忘记了去年的惨案。
忘记了不良的媒体,忘记了以权谋私的官员,忘记了信用缺失的市民,忘记了惨死的商家。
那些人在这个空档期内,疯狂的敛财,他们像是来到了粪坑的蛆,以为自己到达了天堂。
鹿城在短短的第二个月,重新成为了老旧的城市,跟之前一模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一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当年的那场还未完结的游戏——上帝的农场。
他默默对着大脑输入思想。
“帮我关闭这只眼睛的所有功能。”
他的世界黑了一半,但他不在乎,他所看到的,远远不是一半的黑暗。
偌大的鹿城,找不到一条出路。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改变这一切。
“农场的游戏,重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