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命人把秦峥嘴堵了,丢一边角落里,命人召集手下将领前来议事。
不一会儿,被西北王派去试探那支胡人骑军的将领回来了。
一切不出所料,若是西北军骑兵尽出,胡人就开始撤退,等西北骑军退回去了,他们就又返回来。
而若不管他们一直行军,胡人又会吊在后面进行远程袭扰。逼你不得不和他们拉扯。
这一支胡人骑军如狗皮膏药一般,烦人,却又让人拿他们毫无办法。
一天之后,西北王帐中,各军将领再度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西北王看了一眼被扔在角落里,快长蘑菇了的秦峥,命人给他喂点水和吃的。
秦峥嘴上布条被拿下来的瞬间,他喊道:“王爷,属下有办法灭敌!”
……
当天夜里,西北军频繁出动,胡人骑军时刻紧张应对,秦峥则趁着胡人注意力被西北军主力骑军吸引的时候,带着六千人马趁机离开了西北大营。
六千人马离开了胡人斥候的侦查范围后立刻兵分两路,一路运着辎重趁着夜色绕路往北,一路由秦峥带着,绕到了胡人东侧。
次日白天,西北军再次佯装要出兵支援,一夜未睡的胡人骑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西北军拉扯。
当晚,西北王鸣金收兵,而秦峥率领的三千人马,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胡人斥候的视线里。
他这三千人甲胄不全,看起来就像是一支前来投靠西北王的残兵。
云国境内并不安生,这点胡人是知道的。
西北王作为云国最粗的一根大腿,常有人带兵投靠。
秦峥这支残军的出现并未引起胡人怀疑。
但凡是骑兵,都有一个明显的弱点,就是带不了太多粮草辎重。
骑兵的优势就是速度,而粮草和辎重就是负重,带多了就会影响速度,导致骑兵发挥不出应该有的优势。
胡人每年袭扰边关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草原上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为了不让部落里的孩子饿死,他们只能去抢别人家的粮食。
负责拖延西北大营的那两万胡人,身上的粮草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不会很充裕。
加上西北军这两天频繁出动,他们也得跟着动,就更加速了他们粮草的消耗。
看到秦峥这支“残兵”,还只有区区三千人,他们如何能不动心?
两方一追一逃,最终逃到了北边一处名为岚山的地方。
岚山上面有一座早年被云军弃置的旧堡,它背靠一处高坡,仅有一条大道通往上方的岚山堡。
岚山堡里,先前和秦峥分开的三千运送辎重的士兵已经提前在那里等着了。
秦峥必须用这六千人拖住这一万五千骑军一天。
而且他还不能防守的太严密,不然胡人看到打不下来,转头就会离开,必须要给他们一种随时能够攻破的感觉。
这需要主将能够精准的把握战斗的节奏,随时随机应变。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胡人的耐性逐渐消失。
本以为一万的兵力压过来,收拾一个只有三千士兵防守的岚山堡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可那看起来随时能被冲破的堡垒,总能在关键挡住他们的进攻。
“劳资不信了,小小一个岚山堡,还能打不下来!”这支胡人中的一名首领,火气被打出来了。
他旁边一个装束和他风格不同的首领道:“律耶,我们已经离开半日了,西北军如有异动……”
那名叫律耶的首领道:“我们这么多儿郎都死在岚山堡下,打不下岚山堡,你甘心就此离开?”
“我当然不甘心,但可汗的军令是让我们拖住西北军……”
“西北军那边有五千斥候盯着,有风吹草动自会快马来报!你要是担心,自己带你的族人回去,不过到时候岚山堡打下来,就没你的份了。”
“就是。”另外一个首领附和摩耶。
这支胡人骑军,是由三个胡人部落组成的。
这一点,在胡人部落当了好几年奴隶的秦峥当然知道。
这些小部落都是草原上大部落的附庸,本身日子过得很苦,他们的眼界格局都不高,但凡看到点好处就会像苍蝇看到肉一样蜂拥而至。
如果只有一个人当首领,或许还知道分兵过来追他,但这里有三个首领。
每个人都怕被别人抢了先,拿走最大的好处。
所以,秦峥笃定对方会全部追过来。
西北大营这边,胡人留下的五千斥候军几乎全灭。
为了不让消息泄露,胡人提前逃跑,西北王将他手下的亲兵都派出去参加这场斥候战了,这些人可都是武功高手!
就只为了全力封锁这次出兵的消息。
虽然还有一部分斥候没有杀掉,但他们也被西北王的斥候给赶远了,无法折回通知。
等围攻岚山堡的胡人大军收到西北王率军前来的消息想要撤退时,一切已经晚了。
几乎是报信的胡人斥候在前面跑,西北王的大队骑兵打马在后面追。
他们已被疾行而来的西北王堵住了身后的退路。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胡人拼了命的攻打岚山堡,想将这处堡垒打下来,作为依仗抵挡西北王带领的大军。
见援军到来,秦峥也不再留手,手中底牌尽出,硬是在胡人疯狂进攻下顶住了这波攻击。
最终这一万多胡人大军被西北王包围全歼,收获一万多匹战马。
而跟着秦峥出去的那六千人,却只剩下不到五百,还人人挂彩。
这是一场大胜!
五千多换两万,对手还是令云国人闻风丧胆的胡人,这绝对是一场能够载入史册流传千古的漂亮战役!
胜利的荣耀让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激动和喜悦,就连那些伤员也是,除了秦峥。
西北王一边命人收拾残局,一边到处让人寻找秦峥。
却听一个从岚山堡上下来的伤兵禀道:“秦将军在大战结束后便拿着世子印信,调世子本部的一万疾风营人马和俘虏的一万战马一人双骑快马赶往落雁关支援了,他……没跟您说?”
西北王闻言一愣,目光不由看向远处落雁关的方向,忽长慨一声道:“有此子相助,吾儿何愁大业不成!”
……
落雁关城墙上,张允看着下方惨烈的战场,神色漠然。
张彩星走过来,身上战袍早已被鲜血染红,“胡人暂时退下了,这波守住了。”
“嗯。”张允点头,“三姐你去休息会吧,这里我盯着。”
张彩星点头,“好。”
落雁关城墙下方,早就铺了一地的尸体。
十天前,张允面对这样的场景还会脸色发白,想吐。
但现在,他已经能够面无表情的把飞溅到自己身上的眼珠子或断指或别的什么人体零件给拿下来扔掉了。
自从胡人开始攻打落雁关,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张允已经看麻木了。
他从前在西北大营,也曾跟着西北王出去,围杀过小股胡人斥候,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尸体。
前来攻打他们的胡人大军是由胡人天可汗忽颜卓统军,主力十万,还有两万云国俘虏,共计十二万大军。
攻城前先用云国俘虏前来送死是胡人攻关一贯会用的手段。
如果云国将领优柔寡断,不肯对这些云人动手,那胡人就可以借着这些云国百姓为掩护轻松攻下落雁关。
而如果云国将领下令杀人,那这些云人俘虏也能为他们消耗一些城中的守城物资。
反正怎么都是赚的。
落雁关城墙下留下的尸体,大多数都是那些云国俘虏的。
那两万云国俘虏其实也都是云国的无辜百姓,他们被俘虏是因为云国朝廷无能,保护不了他们,他们本没有做错什么。
但,这就是战争。
一个人的命和一群人的命哪个更重要?
这是哲学家需要思考辩证的问题,而不是一个将军该考虑的事。
落雁关太重要了,它一旦失守,后面数以千万计的云国百姓都要遭殃。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身为主帅,他只能做出选择。
落雁关城墙上的守军正在打扫城墙上的敌人尸体,他们心态很乐观,甚至还能说笑。
胡人每隔个两三年就要来攻打一次落雁关,因为打下来就能够进来劫掠一番,打不下来也能消耗部落里的人口,省下粮食过冬。
边关将士都习以为常了。
但张允却乐观不起来。
十万大军压境,比原着里两年后进攻落雁关的那次人马还要多。
这一次,胡人明显是认真的。
而且,他知道落雁关不会有援军来。
尽管心里沉重的都快要窒息了,可张允还是要表现出一副镇定从容的样子。
因为他现在是这落雁关威望最大的人,是三军的主心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动摇军心士气。
虽然想不通本该是两年后才大举进攻落雁关的胡人大军为何提前这么长时间来攻打他们。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能想办法尽量守住落雁关了。
张允心情还挺复杂的。
当年在落雁关,自己和大姐因为守不住城要不要弃城逃走的事观念不合,被她教育了一顿。
没想到现在真就变成他来做这个决定了。
张允这些天仔细计算了敌我两方的优劣对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落雁关顶多能撑一个半月。
比两年后的张彩月还能多守半个月,这还是因为他之前给落雁关运送了好多守城物资和器械的缘故。
而且他从家里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了自己的两千亲卫,现在落雁关总兵力是超一万的。
但这些在胡人的十万大军面前,都显得有些贫瘠了。
时间还是太赶了,火药他只来得及运过来两车。
如果能给他哪怕是一年的时间囤火药,他都能够坚守到西北大营那边派出援军。
但没有那么多如果。
忽然,城楼上号声响起,张允看向下方,胡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了。
……
落雁关内的军帐中,张允坐在正中。
张彩星带着杨信走了进来。
“世子,小郡主,按道理附近川原城的援军只需要五天就能抵达,再不济十天也该到了,可如今落雁关被围十四天,仍没有任何援军到来,我们处境不妙啊。”杨信给张允见礼后,便神色凝重地道。
“杨信,朝廷不会派兵支援落雁关了。”张允叹息一声道。
杨信睁大眼睛,“这是为何?”
“对朝廷来说,胡人是强敌,我西北王府亦是,能坐山观虎斗,朝廷何乐不为?”
“可……若落雁关失守,遭殃的可是大云的百姓!”杨信依然不肯相信。
张允冷笑道:“朝中那些人,怎么会管百姓的死活。对他们来说,人命如草,反正胡人就算入关,劫掠一番也就走了,又打不到都城去,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杨信怒道:“他们就不怕我们直接弃关离开?左右胡人又不敢进西北来!”
“若我们弃城而走,那西北王府就是放胡军入关的罪人,必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为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为天下百姓所共弃。西北王府将民心尽失,多年威望毁于一旦。”
张允摇头,杨信现在到底还是太年轻。
“这……”杨信焦虑道:“世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眼前这种情况,朝廷不派援兵,我们根本守不住啊!”
“我再想想办法,你安排人多用守城物资和器械守城,尽量减少我军人员伤亡,还有,不要告诉别人没有援军的事情,以免动摇军心。”
“世子放心,卑职省得。”杨信行礼罢,面色沉重的离开了。
杨信走后,一直一声不吭坐在张允右侧椅子上的张彩星起身。
“若落雁关守不住了,你带着亲军逃走,我留下来死守。”
张允愣了一下,笑了,“三姐,别开玩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张彩星瞪了他一眼。
“现在朝廷任命的落雁关主帅是我,不是你!我死在落雁关,天下人都挑不出毛病!他们只会怪朝廷不派援兵。”
“你从小顽劣,我和大姐都担心你将来挑不起西北王府的重担,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虑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做到了青出于蓝,西北王府有你,我跟大姐都放心,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所以,你一定得活着。”
张彩星说着,眼圈儿有些红了。
“三姐……”
“你听我说完。”
张彩星打断他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四年前我在青山寨,你那……秦峥,曾经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她把那日见秦峥之后,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她道:“我原以为,你和他不过是年少冲动,一时任性,但后来从母妃那里听说你有……才知道你当初说跟他断绝关系是骗我的,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张允没有说话。
张彩星含泪而笑,看起来格外美丽。
她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人活一世,能遇到一个心意相通,生死不弃的人相依相伴何其不容易?与其为这世俗条条框框所累,不如恣意随心一回。”
“当年硬是拆散你们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离开落雁关,可自去寻了他来,让他做你小厮也罢,亲随也罢,总之以你现在的本事,想瞒过父王母妃轻而易举。”
张允噗嗤一笑。
张彩星看他,“你笑什么?”
“三姐,你能不能别这么快就交代遗言?现在一切为时尚早,说不定咱们都不用死呢?”
“哦,还有,我跟秦峥早就重新在一起了,你消息也太落后了。”
张彩星瞪大眼睛:“?!!”
……
张彩星走后,张允收敛了笑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抱头,闭上眼睛。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才能守住落雁关?
他把原着里秦峥指挥战役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可似乎不论哪种情形都无法用在这一场战斗中。
秦峥在原着里,一生指挥大小战役无数。
他用兵不拘一格,但最喜欢的就是兵行险着。
一般先示敌以弱,主动给对方下套,等敌人上钩了再一举消灭。
张允代入自己,如果是秦峥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忽然,他睁开眼睛,“赵旭!”
赵旭从外面进来,“世子。”
“有一件事,要你带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