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些话,若是前朝臣子所言,皇帝能将人拉出去砍了,可偏偏都出自后宫妇人之口。
齐妃虽憨,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叫就戏论戏。
甄嬛和安陵容正得宠,此事就算闹到皇上面前,以皇帝的性子,大抵也是一笑而过,自己若强行要求皇帝重罚,皇帝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少不得要满足自己。
可皇帝小气,若将这笔账记在年家头上,那就不值当了。
况且今日若由她开口降罚,反倒给了皇后说情转圜的余地,不如让皇后自己来,谅她也不敢从轻发落。
颂芝贴心建议道:“娘娘,甄远道在朝为官,要不要让大将军出手?”
哥哥出手固然能给自己出气,但是过了年,年家的处境便不好了,皇上事事过问哥哥,在年世兰看来,不像倚重,倒更像是捧杀。
想来乌拉那拉氏和隆科多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气。
而今自己又失了宠,轻举妄动恐害了年家。
“只要甄远道不去都察院即可,其他不用管。”
年世兰手指敲着桌子,她记得宫中时疫便是春日里发的,宫外数永平庄子最严重,得要让哥哥去那边一趟。
她转身去了小书房,提笔给哥哥写了封信,让他找个理由去永平,将那边有疫病的庄子先封锁起来,然后带上郎中、药草、食物,务必好生对待百姓,力求控制住时疫。
哥哥贪恋权势,年世兰劝过很多次,他都不肯就此罢手退朝。
笼络民心虽易被疑,可万不得已的时候,万民请愿总能保哥哥一命。
皇帝薄情,就算到时候因为天威被冒犯,杀了自己泄愤,只要能保住年家,她亦无怨无悔。
等待墨干时,年世兰的目光落在信中药草名上,她怕被有心人截了去大做文章,于是将信交给周宁海之后,又提笔给皇帝写了封信——
她给皇帝写过信的,在甄嬛小产的时候。
那时候她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合宫的人都怕自己,没想到人人都算计着自己,皇帝失子震怒,将错全算在自己。
他为了甄嬛,让身为贵妃的自己,日日跪在翊坤宫的院子里,为他的孩子赎罪,可有人为自己的孩子赎过罪吗?
皇帝怜惜甄嬛的孩子,认为自己杀了他的孩子,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一个孩子,被他亲手害了?
若没有哥哥,他那时候会为了他的心上人,将自己赐死吧?
纵然如此,她那时候还是放下一切骄傲,深夜提笔陈情,祈求宽恕。
可她放下了骄傲,皇帝还是不肯来。
世兰何曾在这宫里活过,不过是年家幺女、将军之妹而已。
这偌大的后宫里,从未有一人待自己真心过,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她喃喃自语道:“真心?呵,真心是这世上最不要紧的东西。”
颂芝正研墨,附耳过来,“娘娘说什么?”
年世兰将写好的信交给颂芝,“送去给苏培盛,让他转交给皇上。”
“娘娘为了皇上,算是委曲求全了。”
“抬举他了。”
皇权至上,就算不爱,她也得争取。
外头下雪了。
飞雪穿庭,落树为花。
年世兰起身出门,站在院子里,看着颂芝出了宫门,她缓缓抬头,“每年冬天初雪,皇上总会在毓庆宫举行家宴,今年本宫应该不用参加了。”
吟香奇怪地看着年世兰,“娘娘是贵妃,自然是要参加的,说不准到时候娘娘真的怀上小阿哥,要晋封皇贵妃呢。”
怀小阿哥?
还是别了,怀上了少不得要耽误一年,这后宫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含笑拿来油纸伞,被年世兰推开,吟香将披风拢在年世兰身上,“春寒料峭,娘娘身子未大好,莫要受了风寒。”
周宁海送信回来,欢喜道:“娘娘大喜,皇后动用中宫笺表,褫夺齐妃、莞嫔、顺贵人封号,齐妃为李妃,顺贵人为安贵人,莞嫔连降两级,为甄常在。”
皇后听懂了自己的话,李妃和安贵人只是帮忙说了两句话,这个处罚不算轻了。
年世兰倒没什么特别高兴的,“算她识趣。”
“褫夺封号是极大的羞辱。”吟香有几分得意,她笑道:“去年娘娘请旨大封六宫,跟着娘娘的人个个晋封,对比之下,她们不过是为皇后说了几句话,便都被罚了,如此下去,以后谁还敢为皇后说话?”
周宁海继续道:“甄常在不止降位,还被罚一年俸禄,关在宫里,日日抄写宫规呢。”
“真是痛快!不过若是曹嫔也被罚,就更痛快了。”吟香想到曹琴默,气不打一处来,“娘娘从前待她那样好,她却不识好歹,公然帮着皇后欺负娘娘。”
这一点年世兰倒是觉得奇怪,按曹琴默的性子,她若真心帮着皇后,不应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