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衣似是故人来。
年世兰看着面前这位婉柔格格,忽然明白为什么隔着纱帘,甄嬛穿错纯元旧衣,皇帝会那般恼火。
真的太像了。
年世兰虽未见过纯元,可是透过乌拉那拉雯若,可清晰看到纯元的影子。
乌拉那拉氏嫡女柔则,小字宛宛,天生丽质、性情纯良,听说她通诗书、善音律,御下宽厚,很得人心。
她是月下那一湾未受污染的清泉,纯净无瑕,在皇帝心中,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清丽脱俗。
或者简单些,她就是一朵被皇帝强取豪夺的小白花。
纯元虽芳龄早逝,可又有谁敢说,她不在宫中?
齐月宾的琵琶、冯若昭的温婉、安陵容的歌喉、甄嬛的容貌和性情。
甚至余莺儿仅凭一句“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成功上位获宠。
纯元不在宫中,宫中从未少过她的传说。
太后朝乌拉那拉雯若招招手,简单解释道:“皇后缠绵病榻,婉柔记挂表姐,便请恩旨,进宫陪伴皇后,也顺便来看看哀家。”
太后说起“婉柔”二字时,余光瞥了眼皇帝,皇帝并未有什么反应,太后便将乌拉那拉雯若拉到自己身旁,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又将她介绍给皇帝。
寻常介绍多半是某大臣之女,太后的介绍全没有脱离纯元,一说雯若的母亲与纯元的母亲是亲姐妹,又说她小时候跟纯元如何如何相像。
唤醒旧爱的意思十分明显。
说罢,太后再次唤着她的名字,问她可有婚配、婚配哪家之类。
没等乌拉那拉雯若回话,皇帝便对她的小字来了兴致。
“婉柔?”皇帝目光落在雯若身上,“朕记得你方才说你叫雯若?”
乌拉那拉雯若大着胆子瞧了一眼皇帝,又顷刻垂眸,少女的娇羞立现。
她答:“启禀皇上,臣女名叫雯若,小字婉柔。”
又回太后:“婉柔才十七岁,还想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不想早早嫁人。”
“‘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
年世兰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张华的《咏怀赋》是悼念亡妻之作,想来婉柔格格的父亲深情,才对令慈怀念不已。”
乌拉那拉雯若脸色微恙,“家母健在。”
“哦?是吗?”年世兰微蹙了眉,满脸抱歉道:“真是对不起,本宫还以为令慈早亡,令尊才格外恩宠格格呢。”
太后对乌拉那拉雯若寄予厚望,是以她进宫前这一年,日日除了模仿纯元,便是熟悉宫中事务。
乌拉那拉雯若听到最多的便是华妃,也就是现在的皇贵妃,在宫中是如何嚣张横行、目无中宫。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当着太后的面也这样言行无状。
只是她忽然来这样一句,倒叫乌拉那拉雯若摸不清头脑。
“阿玛自然是宠着婉柔的。”乌拉那拉雯若小心回道。
人群后的甄嬛紧抿双唇。
胖统子瞧着甄嬛双肩微微抖动,好奇道:【宿主,你这是怎么了?】
【社会我华姐,人狠路子野,好好儿骂人家死了娘、没家教,来宫里丢人现眼,偏这个假纯元还说什么她爹自然是宠着她的,你说她四不四洒?】
【皇贵妃那话也实在没法回,装听不懂反而是最好的。】
【我赌一个铜板,她是真听不懂!这就叫画虎不成反类犬,装纯元不成像傻缺。】
【宿主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婉柔?】
【明知道是替身,还巴巴儿进宫当棋子,我瞧她也不是个安分的!】
统子打了个滚,凑到阿媗跟前,揭穿道:【宿主是看不惯她拆你cp吧?】
【那必须的!老娘一线吃瓜这些年,最大的乐趣就是摇我禛兰大旗,谁拆我cp,我鄙视谁全家!】
甄嬛听懂了的,殿中其他人未尝不明白。
众妃嫔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即便听不出骂人之意,那张华的《咏怀赋》一出,大家也都从心里瞧不起这个婉柔格格。
乌拉那拉雯若感受到气氛不太对,弱小可怜道:“臣女初来宫中,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皇贵妃娘娘饶恕。”
她这话也是极聪明的,虽是认错,一句“饶恕”,便将年世兰推了出去,好像年世兰方才当着皇帝、太后的面,下令要处置她一般。
殿中忽然冒出个声音,音量不大,细听字字清晰:
“婉柔格格自是孝顺,只是十七岁才初来宫中,这孝心未免来得晚了些,叫太后娘娘好等。”
能这样大胆的,除了欣贵人,也没有旁人了。
乌拉那拉雯若脸色又是一滞,不晓得该如何应答。
偏这时脑回路向来与人不太一样的李妃,开了口:“十七岁尚未许配人家,年岁是有些大了哦。”
冯若昭被她“哦”一声,尴尬一笑,并没有接话。
太后不满地瞧了眼李妃,她原看这后宫里,全都是年世兰的人,才以皇子之母不便苛责为名,提前将李妃解了禁足。
谁想这个不成器的,如此瞧不清形势,竟然帮着旁人。
毫无眼力劲儿。
得亏敬妃是个聪明的,否则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太后只当没听到,她轻拍了乌拉那拉雯若的手,佯嗔道:“你这孩子,皇贵妃替皇后摄六宫事,自是大度,岂会同你计较?”
又同年世兰道:“小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日后有机会多多提点便是。”
这话颇有深意,一则是说年世兰年岁大了,二则暗示乌拉那拉雯若要进宫。
选一个是选,选一批也是选。
与其被太后些对手进来,不若自己主动,召些听话的进来,往后也省事。
年世兰面色如常道:“太后娘娘方才说皇上后宫人少,臣妾想来也是,皇上曾说选秀劳民伤财,不若让朝廷各部大臣,挑选适龄女子来充盈皇上后宫。”
太后要的就是这个话。
只是身份拘着,有些话太后不方便说,皇后又不在,殿中的妃嫔,也没一个能指望的。
孙竹息挑了大梁,在旁道:“若说适龄女子,婉柔格格倒是十分合适。”
“那倒也是。”
李妃的脑子时而不在线,时而又叫人刮目相看,她出人意料的将话接过去,道:“若非皇上取消三年一次选秀,这婉柔格格正好参加今年的大选,以她的家世容貌,封个贵人也未可知。”
太后听罢,喜笑颜开,“婉柔懂事,自然是当得起的。”
乌拉那拉雯若确实年轻,太后明言后,她没忍住,在这时看了眼皇帝。
年世兰一直留心着乌拉那拉雯若的反应,见其眸中藏不住期待,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皇帝。
她也好奇皇帝对这小纯元,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