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书桓微笑在唇边一闪而过,他拿起一旁的梳子,动作轻柔的替卫姝梳头。
当牛角梳从她柔顺的发间滑过,他盯着她耳畔那一截明显要断一些的头发怔怔发愣。这一缕短发乃他曾经亲手剪断的。
在那个沉静的夜里,他将自己的发丝与她的发丝相结。
明明是结发为夫妻,可他们两人兜兜转转间,却从未办过一场婚礼,也从心心相印过。
不过幸好,今时今日,他所有的愿望全都会实现。
似有若无的梅花香,弥漫在暖阁之中,带着让人熏染欲醉的味道。
当他亲手为卫姝绾好头发之时,方才在梅园中的那大太监神色焦急的跑过来跪在了暖阁之外:“陛下,方才西梁送来了国书。”
卫姝闻言眸光一闪,尹书桓却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才扭头对那大太监道:“烧了。”
“陛下!”那大太监失声道。
卫姝眉心蹙了蹙,对那大太监轻声道:“将国书给我看看。”
那大太监闻言神色有些为难,但见尹书桓并未阻止卫姝,便闻了闻心神,将国书双手奉上。
卫姝接过国书看了,然后神色复杂的对尹书桓道:“你看一看吧,你如今还是殷周的皇。”
尹书桓闻言微眯了眯眼,见卫姝态度坚定,不容拒绝,便展颜一笑,接过她手中的国书看了。而后便又轻轻笑了起来,对卫姝道:“若不交出你,他便要强攻屠城!”
他随手将国书放在香炉里烧了,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浅浅的洒脱:“江山和性命都不敌身旁有你。”
暖阁内青烟袅袅,尹书桓站在一片雾蕴中,墨色的长发随着风微微浮动,那被白色大氅裹着的消瘦身躯,像是冬日里的一场雪景。
卫姝看着他含笑的表情,心下一沉。
他是认真的。
一旁的大太监听了这话,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盯着尹书桓。
却在触及他清冷的背影时,战战兢兢的将头低下。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城中数十万百姓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陪葬?
若是此时陈将军在便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眼前这个难题。想到这里,那大太监心中一动,苍山城一战,并未传来陈将军身亡的消息。
那他是不是还活着,或者他已经得知了西梁以屠城威胁的消息?
卫姝得了尹书桓那句话,便一直沉默不语。
可她的目光却不动神色的落在殿内的众人身上,见那大太监颤抖的身子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便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西梁要屠城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流传,城中的居民都吓得魂飞魄散。无数百姓集结在宫门前,叫嚣着要求尹书桓将卫姝放出来。十万抗敌的殷兵也是心绪难安,难道他们最终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枉送了性命?
一时之间百姓将士哗变,全都逼迫尹书桓交出贺兰璇。
听见这个消息,卫姝神色淡然地看着也是一身火红衣衫的尹书桓。
面对卫姝这样的眸光,尹书桓轻轻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卫姝斟了一杯酒,笑道:“有这乱哄哄的天下,同我们做伴倒也算圆满。”
话落,一半樽薄酒被他塞到了卫姝手里。
卫姝颔首,见他含笑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也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你似乎对我们必死的结局很笃定……”她语音微微一扬,扬声道:“可我并不想死,也不愿同你死在一起。”
尹书桓看着她,沉默不语。
面对她含笑的脸庞和那双未有笑意的眸子,良久之后,他轻笑一声。只听卫姝又道:“你可知,这都城之中有多少想让我活着?”
她微微凑到尹书桓面前,莹白如玉的脸上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的百姓和将士,亦或者这宫中的太监宫女,再或者……你此生最信任的章雄?”
她含笑的语气带着梅花香传来,尹书桓忽然蹙着眉头。
她依旧在笑,笑容坦荡:“可觉得四肢无力,头脑昏沉?”
尹书桓望着她盈盈带笑的脸庞,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暖阁的暗处,渐渐显现一抹青衣如水的人影。
卫姝睨了章雄一眼,舒展开眉头,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对尹书桓道:“你最忠诚的手下,如今要为了你的子民放走我这他一心想杀死的人。”
尹书桓浑身一震,面色铁青的盯着章雄。
章雄低头瞧着他,如霜色般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眼前这个男人,是他自小时候便发誓追随的人。
如今的如今,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章雄有些失神,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尹书桓身前,眸光静静的瞧着他:“陛下,她不值得你陪葬!”话落,他伸手点了尹书桓的睡穴,让他昏睡过去之后,命大太监将尹书桓从密道带出宫外之后。
这才起身走到卫姝面前,眸光冰冷的瞧着她。
卫姝丝毫不惧,而是牵起薄唇讥嘲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谢了。”
章雄眸色如雪,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便让人将卫姝带到了城门之上。
站在城门之上,卫姝看着眼前那浩浩荡荡的百万雄兵,只觉心底一阵自豪。她的男人,她的兵,都是这时间最好的儿郎!
站在城墙之下的赢昊辰在卫姝出现的那一刻,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却见章雄将刀架在卫姝脖子上,冷着声音道:“赢昊辰,若想要贺兰璇活命,便退兵!”
“陛下!”谢阳神情焦急的大喊道。
赢昊辰骑在马上,眸光深且有力的凝视着被章雄挟持的卫姝,薄唇微抿,眸中的光在这夜色中折射出冷冷的光华。
卫姝垂眼瞧着将殷周都城重重包围的西梁士兵,微微一笑,章雄见状却将手边的刀逼近了几分,嗓音凉凉的道:“你不在乎死?可是赢昊辰却绝对不会让你死。”
卫姝闻言淡淡一笑,对于章雄的话不置可否。
而是凝着眸光,定定的瞧着城下的赢昊辰。
赢昊辰骑在马上,就算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卫姝依旧感受到了他眸中那深深的担忧。
她微微翘了翘唇:“你挟持我,不过是还能利用我保全殷周最后的兵力。”她不急不缓的道:“如今天命归我西梁,莫不是你还天真的以为垂死挣扎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