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你去了何处?”刘端问道。
“沙凉......霸刀冢!”何映缓缓道。
“沙凉......他竟然是沙凉人......当年那王熙......”刘端一时说不出话来。
“沙凉蛮夷,那屠休自然也不是晋人,而是夷人......那霸刀冢,便是他的门派......呵呵,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是一个阴森而残酷的杀手组织。”何映淡淡道。
“什么!杀手组织......那里去不得!”刘端惊声道。
“去不得?”何映淡淡地看了刘端一眼,苦笑道:“那个时候,除了西北荒凉蛮夷的沙凉之地,我还能去哪里?再说,我当时也并不知道,那霸刀冢就是一个杀手组织啊......”
“我随着那屠休千里跋涉,终于来到了大漠沙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苍凉而雄浑的大漠景色,漫漫黄沙,大日昏黄,风沙凛凛,炙热如刀。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激动过,我在这大漠黄沙中,放肆地跑啊,跳啊,甚至在黄沙之中打滚......尽情的宣泄着自己......”
“你这倒是不错......朕虽然为天子......却从未见过大漠的壮阔......”刘端略带遗憾道。
“那屠休看着我,淡淡说,尽情地撒欢宣泄吧,接下来,你或许再也没有如此的时光了......我当时虽然不解,但总觉得我在龙台的苦难已然够多了,还有什么苦难能比得了那些呢?”
何映缓缓闭眼道:“直到......我跟着屠休走进了那一处建在大漠雅丹的天然大洞穴——霸刀冢之后,我才发觉,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而我以前经历的所有苦难,其实还真是上苍对我的仁慈......”
“那屠休对你不好么......”刘端轻声的问道。
“呵呵......圣上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何映淡淡笑道。
“我进了那霸刀冢后,才突然发现,那里已然聚集了如我这般年岁的,上百个少年。他们身形各异,有的瘦弱,有的强壮,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都齐齐的看着我,他们的神情各异,有的淡然,有的似乎带着同情......而更多的是仇视和敌对......我起初并不明白,他们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人,我却真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拘束。当然除了这些少年,那霸刀冢中,还有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袍最上方与长袍一体的黑色大帽戴在头上,遮挡了他们所有的面容......想来那些人就是霸刀冢的门人了。”
何映顿了顿道:“屠休告诉所有人,今日起,我成为这里的一员,但有没有成为霸刀冢门人的资格,还要看以后的表现,他想向众人介绍我的名姓,却突然发现,一路之上,他都未曾问过的名字。”
“我告诉他,我叫做......何映......自此之后,世间再无贺日央,有的只是何映!”
何映说完,长长的叹息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我在遭遇变故后最惬意的事情,每日和那一百多名少年,除了吃便是睡,吃的从来不重样,山珍海味,飞禽走兽,美味珍馐,几乎都吃遍了,连睡觉也可以睡到自然醒,没人打扰,更没有人叫你起来.....”何映淡淡道。
“呵呵......这样看来,你是因祸得福了啊......”刘端笑道。
“当时我跟圣上一样的想法,我甚至从心往外的感激我的师父屠休......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清晨,我在睡梦中被那些黑袍黑帽的人叫醒,等我跟着他出来的时候,我发觉,所有的房间中的少年,都如我一般,跟着一个这样的黑袍人走了出来。”何映道。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刘端好奇道。
“我们这一百多个少年被集中在一处空荡的广场中,也是在那里,我看到了半个月都未见的屠休,他坐在高高的石凳之上,身旁站着四名黑袍人。”
“他见我们都有到了,这才朗声问我们,想不想拜他为师,想不想加入霸刀冢,若是加入的话,自然天天这般有吃有喝,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你们不是已经加入霸刀冢了么,那个屠休不也答应收你为徒了么?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刘端不解道。
“我也有这个疑惑,那些少年们也多数同我一样.....只有少数少年脸上木然,似乎并不关心......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少数的几个少年,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何映说着,却并无半点害怕的神情,似乎还有些自得。
“我们大多数少年,虽然有疑问,但是吃饱睡好,就是当时我们这些孩子最大的希望了......所以,我们都未曾多想,便争先恐后的喊着,我们愿意,我们要加入霸刀冢,我们要拜屠休为师......”
“可是,那屠休却一摆手说,还是希望我们多多考虑,不要着急回答他,然后他告诉我们,加入霸刀冢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强者,否则,无论怎样霸刀冢都不会收留他们,而向他证明自己是强者的方法......便是......”
何映说到这里,忽地停了下来,目光中罕有地变得痛苦起来。
“什么方法?......何映,你怎么不说了?”刘端疑惑地问道。
“这个方法就是,我们总共的一百五十名年岁相仿的少年,要在一个地方同吃同住,同时训练......”何映半晌方道。
“这不挺好,大家互相督促,互相帮助......”刘端还未说完,何映忽地冷笑道:“若真的如圣上所言,那该有多好,而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样......除了这些之外,我们每过十天就要进行一次所有人的比试......”
“比试切磋,这也正常啊......”刘端道。
“呵呵,哪里是什么正常的比试切磋,那屠休说的明白,这一天,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无论是用武力,智谋还是其他的所有办法,只要能够想得到的,哪怕是再阴险毒辣的手段都被允许,而做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掉身边的每一个人......每过十天,便要杀死十个人,一直这样往复循环,直到一百五十个人,最后剩下......十个人......而最后的十个人,要进行一次最后的杀戮争斗,最后留下的三个人,才有资格成为他霸刀冢的门人,他屠休最冷酷而锋利的杀手!”何映一口气说完,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胸口一起一伏。
“什么!这是让你们自相残杀,那屠休实在是毫无人性!畜生不如!”刘端闻言,脸色剧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自然尊崇吗,弱者自然不配活着......在我看来,并未不可啊......”何映有些不以为然道。
“这......话虽如此,可是......还是太过残忍了......”刘端怔怔道。
何映道:“待那屠休说完,整个一百五十个少年,顿时炸了锅,有的人同意,甚至激动得摩拳擦掌;有的人却待在原地,浑身颤抖,面如土色;还有一些人,甚至吓到哇哇直哭,如丧考妣......”
“这些人都还是孩子.....如何受得了啊......”刘端叹息道。
“屠休见状,又说,他给我们时辰考虑,一炷香......我们可以自己决定,留在这霸刀冢中,还是选择离去,若是留下,便要遵守规则,他自然也欢迎,若是离去,他会派那些黑袍人将他送走......现在给我们时辰考虑......”何映道。
“接着,他便命人在他的石凳下点燃了一炷香......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无所适从,没有人行动,没有人表态。直到屠休提醒我们,一炷香的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一百五十人这才开始了骚动......到一炷香燃尽之时,一百五十人中,正好有五十人出列选择要离开,还有一百人站在原地,选择留下。”
“总是这五十人离开这里,虽然继续做乞丐,也还能苟延残喘啊......何映,你怎么选择的?”刘端问道。
“我选择留下!......”何映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离开么?”刘端疑惑道。
“离开?去哪里?还要做回人人凌辱的卑贱乞丐么?我之血仇,何时能报?迢迢龙台,何时可返?”何映抬头,沉沉道。
刘端无语,缓缓低头。
“屠休见我们选择完了,点了点头,说,没想到选择留下来的竟正好一百个人,这样最好,十轮的比试,不多不少,正好凑整。然后,他一挥手,左右的数名黑袍人来到那五十个选择离开的少年近前,屠休说,现在,我便送各位离去!”
“他还算信守承诺......”刘端道。
“哈哈......”何映惨然一笑,看着刘端道:“圣上还是太过善良和单纯了......就如当初的我......我目送着那五十个少年离去,心中也开始有些后悔了,想着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可是没过多久,那四五个黑袍人再次返回时,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多了几个黑色的包袱。”
“那是什么......”刘端问道。
“我也好奇......不只是我,我们这一百名少年也十分好奇......屠休看了我们一眼,吩咐那些黑袍人将这一个个的黑色包袱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打开......等那些黑袍人将那些包袱打开之后,我看到了这一生中,最恐怖的景象!”
“那包袱里装了些什么......”刘端问道。
“那包袱里装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兵刃武器,只装了一件东西......”
何映顿了顿。
“那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皆披头散发,五官狰狞,呲牙咧嘴,极为可怖......而那人头不多不少,正好......五十颗!”
刘端闻言,轰然站起,一脸的惊骇,嘴唇抽动。
“我们也顿时变得惊慌失措,甚至忘记了呼叫,而我也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恰巧,那屠休的声音响起,他说,茫茫大漠,他们想要离去,也只能死到大漠之中,到时连个收尸地都没有,只能被野兽啃噬尸体.....而自己大发慈悲,说送他们离去,便真的都砍了他们的头,送他们到阴曹地府去了......”
“这......”
刘端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