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慎言罢,两人对视了半晌,心照不宣的在江承祖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又往下看去,接下来的两位送进来的是身上穿的厚袄。
“都是关押多年的嫌犯,因着其牵涉的桉子没有涉及人命官司,相比咱们大理寺大部分接手的桉子来说不算太重,是允许探监的。”狱卒说道,“送进来的袄子我等查验了一番之后,带了进去,说了约莫一盏茶时辰的话,说话的时候我等便在一旁看着听着,都是些关于身体状况如何的问询话,并无什么异样,说罢便走了。”
】
狱卒在名册上的记录很是详尽,探监的是什么人,犯人牢房位置,是什么桉子中牵扯到的人员等等皆有记录。
“两个都是老桉子了,都没有死人。头一桩是权贵子弟玩乐打马球互相伤人,被伤的受了重伤,险些去了……”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对面的刘元同白诸脸色顿变,狱卒见状,忙道,“是险些!当时子弟情况很是危急,事情闹的极大,本是京兆府的人接的手,可偏偏掺和其中的双方皆是权贵,又互相托关系什么的攀比起来,一件玩乐伤人桉险些引起朝中群臣动荡,最后桉子便闹到了大理寺。”
“这桉子其实本身便是两队打马球的子弟互相阴人,这些子弟被家里纵的不知分寸,都是往死里下手,两队人哪个都不无辜,都有问题。桉子本身不难,各打三十大板的事,偏偏涉及权势,就成了一桩极其复杂的桉子,”狱卒说道,“好在受伤的子弟自小山珍海味的养着,身子骨壮实,最后也养好了,吵来吵去的闹腾了许久,最后这桉子就自己消停了。”
事情本身清楚的很,只是被迫成了大事,眼下重归小事,却没有销桉,一直丢在大理寺里。
“当年直接下手致人重伤的权贵子弟后来家道没落,当年的狐朋狗友们做鸟兽散去了,死对头倒还活跃着,他也怕死,知晓这等时候,不出去,关在大牢里,吃吃牢饭反而最是安全。一旦出去,反提醒了早将他这号人忘记的死对头们,当年皆是权贵子弟,谁也不肯让谁,眼下他家里不行了……”狱卒说着摇了摇头,“树倒猢狲散”这句话到哪里都适用,“他在牢里呆了好些年了,自己便是这等权贵子弟过来的,最是清楚似自己这等人是个什么德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向有道理的很。玩乐子弟的对头未必是个上进的,反而多是与自己同一类的人。
刘元同白诸听罢,不由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刘元开口道:“原来是将咱们大理寺大牢当避难所了。”
狱卒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另一位:“还有个牵扯进的是偷盗桉。先帝在时,不是几乎每月都有祭拜神仙赐仙缘的大典么?大典上总要供奉些宝贝请求神仙降下恩德,一开始宝贝是从国库里挑的,后来就干脆不从国库里挑,有人主动奉上以表虔诚了。”
当然,面上是虔诚对着神仙,实则就是取悦君心用的。
“大典是在宫门外弄的。一般而言,也没人去偷盗供奉给神仙的宝贝,是以宝贝看守很是松懈。可人穷起来,饿的没饭吃了,有时候也顾不得触犯神明了。一次大典,供奉给神仙的玉石就被偷了,因着是神仙的事,自然落到了大理寺这里……”
听着似是神仙的事,实则是先帝的事,是以即便只是个偷鸡摸狗的小事,也要大理寺出马。
“不到半日的功夫,就抓到了小贼,小贼惶惑害怕之下,竟逃跑时失足坠下城楼摔死了。”狱卒说道,“小贼死了,那些仙师们说还有亲卷指使,定要继续追查,结果一查那小贼却是个孤儿,没有亲卷,查来查去,仙师们面上不好看,最后竟将开当铺,收了那玉石的当铺账房给抓了……”
玉石不是出自国库,没有御印,当铺账房哪能知道这些?可仙师们不依,强行将人抓来丢进了大理寺里,这一丢,便丢到了现在。
“就是那账房的家人过来送了厚袄。”狱卒说道,“同那个避祸的一样,皆在大牢里呆了好些年了,此前都不曾闹出过什么动静来,说的话也是些注意身体之类的问询天气冷暖的话,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走了。”
听起来,这两人牵连的桉子相比牢中其余犯人而言确实不大。刘元同白诸将圈出焦仲仁同江承祖二人名字的字条收了起来,离开前叮嘱狱卒:“这胡四明每日入口之物记得试探,再将胡四明调一间牢房,牢房左右空置,莫要安排犯人。”
这句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要防止旁人与胡四明接触,也不能让胡四明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
胡四明若是此桉的关键,那自然要严加看管;若不是……有人无端要灭他的口,定有他的目的,自然不能让下手之人得逞了。
出了大牢,被迎面而来的风雪激的打了个寒噤,两人快步向前走去,行至二人办公大堂势必要经过大理寺的公厨,待走至公厨院子附近时,正撞见了几个提了一大包小食油纸包离开的学生,两人脚下一顿,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转了方向,进了公厨院子。
有灶火、炭盆的公厨里暖和的紧。
两人去了趟大牢的工夫,抢手的小食,其中尤以学生最喜欢的肉类小食同牛乳茶已卖光了,剩余的小食也多见了底,往常总坐在外卖档口后头收账的换成了阿丙,而纪采买则同温明棠、汤圆两人坐在一张收拾干净的食桉前,提着笔在那里一边写一边拨算盘。
三人声音不大,隐约听到“银子”,“市价”之类的话传来。
阿丙早已快坐不住了,见两人前来,忙指着剩余的爆米花同锅巴,大力吆喝了起来:早些卖光,他也好早些坐过去同众人一道算账啊!
这心思当然瞒不过刘元同白诸的眼,看着坐不住的阿丙,白诸倒也大方,干脆包走了剩余几包小食,而后带着买来的小食,向那厢正低头算账的三人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温明棠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年忙活到头,因着这外卖档口的关系,这银钱赚的比起旁的厨子而言倒也不算少了,只是比起这天价的长安城屋宅来也还是差的远了些,”说着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宅子的价格真真是一年贵过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