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仔细看了看这东西。
“我祖父杀掉的。”怪物一边对林枫说,一边往壁炉里塞了块巨大的原木,“恐怕是附近地区最后一条岩龙了。坐吧,客人。对了,你饿了么?”
林枫微笑:“确实有点儿,尊贵的主人。”
怪物坐在桌边,低下头,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胃部,一边低声念诵什么,一边转动粗大的拇指。
少顷,他大喊一声,爪子砰的一声捶在桌子上。
锡和银质的餐具与盘子,突然浮出桌面,水晶般剔透的酒杯,叮叮当当地在桌上跳舞。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大蒜、墨角兰和肉豆蔻的味道交织着,让人食指大动。
但林枫一点都没表现出惊讶。
“不错!”怪物抹了抹手,“比仆人好用多了,不是么?别客气,客人,这些是禽类,这是野猪腿,这个砂锅里的是……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吃的。
这是榛子炖松鸡……该死,不对,是鹧鸪。唉,我总是弄错咒语。吃吧,吃啊!都是真的食物,别担心。”
“我不担心。”林枫把鹧鸪撕成两半。
“我都忘了。”怪物微微一笑,“你胆子很大的。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林枫。你呢?”
“威伦,但附近的人都叫我‘怪物’,还拿我的名号吓唬小孩子。”怪物灌了一大杯酒,把手指插进肉糜,直接舀走大半锅。
“吓唬小孩子……”林枫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不需要什么理由,对吧?”
威伦:“没错!为你的健康干杯,林枫!”
“干杯,威伦。”
威伦:“酒怎么样?有没有发现,是用葡萄,而不是用苹果酿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再变瓶不一样的出来。”
“不用了,这酒不赖。对了,你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不是……是我变成这样之后,才突然有的。这根本是个陷阱!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但这房子总能满足我的愿望。
唉,都不是什么大事:召唤食物、酒水、衣服、干净的床单、热水、香皂。
如果找个女人,不用魔法,也能做到这些。
我能控制门窗的开关,能点着火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枫:“这个,嗯……按你的说法,这个陷阱,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威伦叹气:“十二年了。”
“最开始是怎么出现的?”
威伦:“跟你有啥关系?来,再给你自个儿倒杯酒吧。”
“好吧,是跟我没啥关系,只是好奇。”
“这个理由可以接受!”怪物哈哈大笑,“但我不想回答,这跟你毫无关系。
当然,我可以稍稍满足你的好奇心,让你看看我曾经的样子。
过来,请看那些肖像画。从壁炉数起,第一幅是我父亲。第二幅,鬼知道是谁。第三幅,就是我。对了,你能看清么?”
在被灰尘和蛛网遮盖的画框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长在一张傲慢阴冷的脸上,从高处盯着屋内之人。
林枫早就见惯了画师为讨好顾客而信手涂抹的手法,因此只是点点头。
“你能看清?”威伦露出獠牙,又问了一次。
林枫点头:“能。”
“你是谁?”威伦声音渐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怪物抬起头,眼睛像猫一样,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我的肖像,挂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能看到它,因为我不是人,至少现在不是。人类想看清我的肖像,就必须站起来,走近它。毫无疑问,还得拿着烛台。
这些你都不用,所以结论很明显了。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是人么?”
林枫依然盯着肖像,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既然你这么问了,那么,好吧,不完全是。”
威伦:“啊,那我斗胆问问你,你是什么?”
“猎妖师,来自东方。”
“啊?!!”威伦愣了一下,旋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猎妖师的谋生之道很有趣,是以杀戮怪物为生。”
林枫微笑着点点头:“你没记错。”
沉默再次降临。
烛火在黑暗中不断跳跃颤抖,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上反射出点点光芒。
烛泪像小瀑布一样,流到烛台上。
威伦仍然坐着,但那对大耳朵开始微微抽搐。
“我们假设……”他沉声道,“你能在我扑向你之前,拔出长剑。但就算你把我一剑砍翻,以我的体重,你还是不能完全阻止我,我的冲势仍能将你扑倒。
到时,就要靠牙齿一决胜负了。你是怎么想的,林枫?咱俩谁更有机会,割开对方的喉咙呢?”
林枫拔掉玻璃瓶的白蜡塞,给自己倒了些葡萄酒,抿了一小口,然后朝后一仰,靠在椅子上。
他盯着怪物,露出阴森森的笑。
“是……啊……”威伦一边缓缓道,一边用指甲剔着牙,“肯定有人告诉过你,不论我问什么,都不要回答。但有个问题让我很好奇:谁付钱让你对付我的?”
林枫摇摇头:“没人,我是偶然找到这儿的。”
“你没说谎?”
林枫:“我不习惯说谎。”
“那你习惯做什么?猎妖师的传闻,我听过不少。譬如,他们诱拐小孩,领回去灌下各种魔法草药。
活下来的孩子,就会成为猎妖师,变成拥有非人力量的施法者。他们学习杀戮,将所有人类的感情磨灭殆尽。
为了消灭怪物,他们把自己也变成了怪物。甚至有人说,现在该猎杀猎妖师了,因为怪物越来越少,而猎妖师却越来越多。来,吃点鹧鸪吧,快冷掉了。”
威伦从盘子里拿起鹧鸪,用爪子撕开,像嚼面包一样嚼碎,连骨带肉一起,在嘴里磨成碎片。
“你为何一言不发?”怪物嘴里塞着食物,含含糊糊地问,“这些关于猎妖师的传言中,有多少是真的?”
林枫摇头:“几乎没有。”
“哪些是谎言?”
林枫淡笑:“比如说,怪物越来越少。”
“的确,怪物相当多。”威伦龇了龇牙,“你面前就坐着一个,他还在纠结,把你请进来,到底是对还是错。我的客人,打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的徽章。”
“你不是怪物,威伦。”林枫冷冷道。
“该死的,这听着可真新鲜。那我是什么?草莓布丁?在凄惨的十一月清晨,南飞的大雁?好吧,林枫,你说我是什么?好奇心都让我浑身发抖了。”
林枫笑了:“你不是怪物,否则你无法触碰这银托盘,更别提碰我的徽章了。”
“哈!”威伦大叫一声,震得烛火颤抖一下。
“今天,就在今天,你揭露了一个多么伟大,又多么可怕的秘密啊!就好比告诉我,我长这么一对耳朵,是因为我小时候不喜欢喝麦片粥!”
“不是,威伦。”林枫很冷静,“你变成这样,是因为咒语。我敢打赌,你知道是谁下的咒。”
威伦:“知道又怎样?”
“大部分情况下,咒语是可以解除的。”
威伦:“你,一个猎妖师,能在大部分情况下解除咒语?”
“我能。”林枫点点头,“想不想让我试试?”
“不,不想。”怪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舌头有常人的两倍大,鲜红如血,“你很惊讶,是不是?”
“的确。”林枫又点点头。
怪物桀桀地笑了起来,懒洋洋地靠在扶手椅上。
“我就知道。来,你再给自己倒点儿酒,舒舒服服地坐好,听我讲讲前因后果吧。不管是不是猎妖师,你看起来很诚实,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了。多倒点儿。”
“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