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黄昏,这里是一个很热闹的城市。
在街道上挤满各式各样的人,大多数看来都很愉快。
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正穿着干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节俭的生活中省下来的钱。
所以,他们可以尽情来享受闲暇的乐趣。
另一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道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
在这条街道的两旁,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铺,都将他们最好的货物陈列出来,引诱路人的眼睛。
他们也在瞧着路上的行人,就好像行人瞧货物一样。
路人的兴趣在于他们的货物,而他们的兴趣却在于路人的钱袋。
这些人彼此打量着,微笑着,大多数人都彼此相识。
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是完全陌生的。
那就是颜凯和林枫。
此刻他们甚至连这个城市的名称,都不知道。
他们既没有打听,也绝不关心,因为他们的兴趣并不在这城市。
而他们的兴趣,就在这些人的身上。
就在前不久,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那一道诡异的亮光突然闪现,林枫就瞬间被传送这里。
而出现在他身边的,并不是胡美玉,而是他名义上的师父颜凯。
尽管这一切很诡异,但幸运的是,他体内的灵力又能动用了,而脑海中的修改器也可以感应到了。
这才是他自保的根本。
至于颜凯为什么突然会在这里出现,胡美玉又到哪里去了,这都无所谓。
反正,只要他不死,其他人就绝对死不了。
因为颜凯的体内也有林枫的圣血,所以林枫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颜凯,绝对是真的,这就够了。
这个热闹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条街。
在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家酒楼。
他们就选了这地方,坐在临街的窗子旁,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望着人们的笑容,突然觉得很安心。
从到处是丧尸的蜃楼城中,突然来到这个热闹的城市,哪怕这里仍是海市蜃楼,感觉也是好多了。
他们就这样坐着,望着,也不知望了多久。
桌子上已经堆满锡酒壶,酒壶已都是空的。
忽然,有个青衣少年竟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这少年本来就坐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不但长得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很秀气。
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极合身,质料也很高贵,显然是个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惹人注意的,何况在他身边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妻子。
林枫和颜凯,也早已注意到这对夫妻。
因为他们在喝着酒时,这对夫妻也在喝着。
他们的酒虽然喝得令人吃惊,但这对夫妻喝的竟也不少。
丈夫喝酒时,妻子居然能陪着他,颜凯早就觉得很羡慕。
现在这少年居然抛下妻子走过来,颜凯简直猜不出他是为了什么。
青衫少年走到他面前,抱拳微笑道:“小弟本不敢过来打扰二位喝酒的雅兴,但见到两位这样的好酒量,却又忍不住要过来请教,希望两位莫要怪罪。”
这少年的酒量也不错,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更令人听着开心。
颜凯站起来,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你肯过来,就是你瞧得起咱们。咱们若还要怪你,那就简直不是东西……”
青衫少年笑道:“小弟若非早已看出两位是豪迈不羁的侠士,也万万不敢过来的。”
颜凯忽然沉下脸,正色道:“你本来就不该过来的……”
青衫少年怔了怔。
颜凯接着道:“你若想找咱们喝酒,叫咱们过去就是,怎么能将嫂夫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桌子上呢,这至少该先罚三杯。”
青衫少年拍掌笑道:“两位若肯移驾过去,就算罚小弟三十杯,也没关系。”
………………
三杯酒下肚,颜凯就已和这少年称兄道弟起来。
自从吸收了圣血之后,他是越来越年轻,现在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龄。
林枫虽然不像颜凯这么容易就能和别人交朋友,却也不是个古怪孤僻之人,何况这对少年夫妻,又实在是让人愿意和他们亲近。
这少年不但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也好。
他的妻子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只不过,她的眉宇间总像是带着三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病得不轻。
偏偏这种病态的美,却最迷人。
酒楼上的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人的眼睛,是在瞪着她的。
只要她眼波一转,四座男人们的眼睛就都发了直。若还有人不瞧她,那人也定已醉得人事不知。
而这青衫少年,竟然毫不在意。
别人这样瞧他的妻子,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觉得很高兴。
最奇怪的是,这对夫妻看来虽都很斯文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而一双眼睛却是神光充足,明如秋水。
林枫知道,只有内功极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眼前的这对夫妻,无疑是武功极高明的人物。
但他们的言谈和举动,偏偏不带半分江湖气,无论怎么看,也绝不像是武林中人。
林枫不禁越来越觉得,这两人很有趣。
对别人的妻子,他自然不便瞧得太仔细,但此刻这少年正向颜凯频频劝酒,他的妻子也垂着头,在轻轻咳嗽。
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林枫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她脸上。
这几乎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
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像一件精心的雕刻。
但这张秀美的脸上,竟缺少了一样东西。
从林枫这边看过去,恰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但她竟然是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为什么?
林枫只是瞧了一眼,就立刻抬起头。
那青衫少年微笑着,向他举杯。
林枫也举起酒杯,微笑道:“小弟已叨扰兄台许多杯,却连兄台的尊姓大名还不知道。”
颜凯大笑:“不错,不错!我只顾喝得痛快,却将这件事忘了,这实在该罚三杯。”
青衫少年等他喝完三杯酒,才笑着道:“小弟李玉函……”
他话还未说完,那少妇竟也举杯,笑道:“两位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难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女人嫁了人后,就不该再有名字了?”
颜凯瞧了林枫一眼,笑道:“看来咱们又该罚三杯了。”
李玉函笑道:“贱内柳无眉,两位莫看她好像弱不禁风,其实她不但脾气像男人一样,打起架来,也绝不会输给男人的。”
颜凯呵呵笑道:“哦!想不到大嫂竟还是位女中豪杰。”
柳无眉嫣然道:“其实我本来连名字也和男人一样,只不过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虽然没死,眉毛却掉光了……我现在的眉毛是画上去的,两位难道看不出?”
林枫本以为,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极力隐瞒,谁知她竟自己说了出来,这让他不禁觉得很意外。
李玉函笑道:“现在该轮到小弟请教两位的大名了。”
颜凯道:“我叫颜凯,他……”
林枫正不知是否应该让他说下去,就在这时,竟忽然有个人直冲了过来,指着林枫大叫起来。
“各位可瞧见了么,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猎妖师林枫!各位有幸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实在都应该站起来喝一杯。”
他嗓子就像是卖狗皮膏药的,这样直着喉咙一嚷,满楼的酒客都吃了一惊。
虽然有些人根本不知道猎妖师是什么玩意,但某些人听到林枫的名字,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最吃惊的人,自然还是林枫自己。
如果说,在云灵国、不夜城、银月岛中,还有人知道他林枫是个猎妖师,那倒不奇怪,但是在眼前这个诡异的地方,为什么还会有人认识他?
只见这人蓝衫灰裤,用黑布裹着裤脚,却敞开衣襟,左边太阳穴上贴着块金钱膏药,看来正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
这句话嚷完,他居然转身就要走。
林枫还沉得着气,颜凯却已一把拉住他的膀子,笑嘻嘻道:“朋友贵姓呀,怎会认得林枫的?”
这人还想挣脱他的手,但颜凯只是轻轻一用力,他就疼得头上直冒汗珠子。
想了想,此人咧着嘴,笑道:“小的只是个卖膏药的,怎么会认得林枫这样的江湖高人。这不过是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叫小人来这里嚷一嚷的。”
颜凯知道,他这话说得不假,因为就凭他这点本事,想认识林枫也不可能。
林枫皱着眉,问道:“是谁给了你十两银子,叫你来的?”
这大汉苦着脸,道:“那人说是猎妖师林枫的朋友,小人也未瞧清他的模样。”
颜凯瞪着眼,道:“你难道是瞎子不成!”
这大汉道:“他将小人拉到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又背着光,小人只瞧见他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笼子里好像有只画眉鸟。”
“画眉鸟?”颜凯微微一怔,转过身去瞧林枫。
林枫笑了笑:“不错,那人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和我们开玩笑的,你走吧!”
颜凯愕然,放开手。
这大汉就一溜烟似的,逃下楼去。
李玉函像是也怔住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拍掌笑道:“眉儿眉儿,你听见了么!你最钦佩的猎妖师林枫,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敬他一杯。”
柳无眉笑道:“我当然想敬一杯,只怕林大哥现在已喝不下去了。”
李玉函奇怪道:“喝不下去了?为什么?”
柳无眉叹气道:“你若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你还喝得下酒么?”
她又向林枫嫣然一笑:“所以林大哥你也用不着再陪着我们,你若是要走,我们也绝不会怪你的。”
林枫叹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不愿走的,但现在……现在也只好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