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安仅距离他咫尺,他的怀抱看起来像温暖的港湾,她好辛苦,好想念他,她渴望可以偎依在他身边感受他的温度。曾经他可以不动声色的抱回‘薄姬’,现如今如何抱不回‘沈长风’了呢。
“正是。”沈清川颔首,方才在殿内述职,向帝君大概描述了自己的家庭成员情况,简单提了两句这个编造的妹妹,“长风,向帝君问安。”
洛长安几乎没反应过来长风是指自己,便舒口气,低声道:“民女参见帝君。”
话一出口,脸就窘迫到发烫了,声音好难听啊。
帝千傲听见她嗓音粗糙沙哑,并不悦耳,但露在面具外的左颊有几分故人之态,便多看了片刻,自故人殁了,得了许多神似故人之人,眼前又是一个神似的,他不由自嘲,这副嗓子竟也使他有了些半年来从不曾有过的难以启齿的反应,自己...真是乱得可以了。
“你舍命救下朕的...女人,朕将亲制的御用弓箭赐给你做谢礼,她于朕至关重要,以表朕谢意之诚。”
说着,帝千傲将自己背上的他用了数年的御用弓箭递给了洛长安。
洛长安没有立时去接,仍在‘朕的女人’四字中不能平静,那我是什么呀。我不才是他唯一的女人吗。好想问问他呀。
众人大惊,帝君的御用弓箭竟赐给了一面之缘的女子?!今日使帝君青睐之人,是这个覆着面具一袭灰色衣物的...陌生人!
洛长安伸手将沉甸甸的弓箭接下,握在手里,衣袖滚落,露出了两截细嫩的腕子,那握在弓箭上的芊芊手指和弓箭的炫黑色牛皮套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帝千傲将那两截腕子看在了眼中,连带着她腕子上血迹,还有身上被荆棘刺得斑斑点点的伤口,此人不单左颊像,嘴唇、腕子、手指都像,还有这股子让朕倍感烦躁的气息,也像。
气息像,就麻烦了,他不由头犯痛了......
洛长安深深吸了口气,便将弓箭抱住了,这御用弓箭以往她常替他擦拭,他喜爱得不得了,现在为了个小姑娘,轻易就送人了。他还是他,为了讨女人欢心什么什么都舍得的他。
宋凝面色娇憨,就没想到他愿意为她舍去心爱的御用弓箭。
而洛长安...心角剜痛。
这时,天下起了暴雨,南方天,说变就变,方才烈日当空,这时狂风暴雨,雨幕之下,远处的山脉、海面都不得看清,雾蒙蒙的一片。
“雨势急,今晚众爱卿与朕安置在九溪殿,明日天好了,再返都城。”众人避雨至廊下,帝千傲吩咐着众人,便对海胤道:“海胤,派御医给沈家小姐裹伤,裹完伤来与朕回话。”
说着,他便亲自撑伞,带着宋凝入了殿室。
入殿前,顿步,打算回眸瞧一瞧自己的...御用弓箭。
对,瞧一瞧,御用弓。
他将视线回过去,夜鹰、康庄等将洛长安挡得严实,他不得看见那弓箭,脑海里划过那抱着他弓箭的有种一副难听的嗓音的女子轮廓。
海胤也跟着回头,心想,这是看夜鹰,还是康庄呢,总不能是看我吧?...这表情有几分...那种当年和先皇后刚好时候的那种动情的感觉了。喜欢上夜鹰了?或者康庄,总不能是喜欢我吧?
洛长安抱着弓箭,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伤口好疼,心里好苦,看起来的确是他紧要的人,不然怎么连用了七八年的御用弓箭都舍得送人当谢礼了,等御驾和他的几十员大将进殿之后,洛长安才进殿。
沈清川在洛长安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原九溪殿这块地界是蜀国的皇宫,帝千傲打下了蜀国之后,夷平了蜀国皇宫,兴建了长安城,将这块地方建成了供他们纵马的狩猎场,作为蜀国的皇太子,他沈清川和帝千傲有灭国之仇不共戴天。
雪藏洛长安半年,是他沈清川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洛长安不是挑水那块料,她是一柄刺入帝千傲心房的利器!按照孤的计划,帝后相杀,由内毁灭吧!
洛长安与沈清川的居所在殿内的西厢房,两间屋子挨着的。
来了御医帮洛长安将伤口包扎了,也给了些药物,御医看得仔细,似乎在排查着什么。
像是她这样救今上身边的人,必然被今上那缜密的心思以为是她有意为之或者专门设计,欲拒还迎、苦肉计之类的,她可太懂他了,靠近他的女人,他从不会觉得对方是单纯的,尤其她穿着男装,戴着面具,动机就更显得不纯了,他肯定以为: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为了引朕好奇?...十四年了,她懂他。
前厅摆了宴,沈清川等诸位臣子都去了。洛长安独留在屋内,没有去酒宴上,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一直没机会和秋颜说上话,就比较着急了。
帝千傲在书房内并未去赴宴,只吩咐群臣尽兴即可,他只觉头痛之症越发深重,用了大量镇痛之药也并不能缓解,只觉心中惶惶之感不能消解,脑海里皆是那双手腕,那手指,那左颊,还有那如涂了蜜的...嘴唇。
海胤见帝君俊脸越发惨白,额头也有滴滴细汗,焦急不已,“帝君,不若教贵妃娘娘前来陪伴?”
“嗯,许是念着她了。教她来吧。”帝千傲颔首,“另外,海胤啊...”
海胤忙道:“是,奴才在,您吩咐。”
“洛......”帝千傲险些将那被自己压在心底的三个字说了出来,脑海中也会时不时划过沈小姐满身血迹的画面,沈小姐比新贵妃更像故人。
海胤大惊,洛?洛...长安吗?半年不提这名字了,今日帝君如何突然又...提及了。难道一直没忘记仙逝的皇后娘娘?!
帝千傲到底没有说下去,只轻声道:“教贵妃娘娘过来吧,急需看看她…面孔。”
海胤于是将宋凝请了来,宋凝进屋后,帝千傲便沉默不言,只是看着她的面颊,可是她可以感受出来,今天帝君的心绪非常不平静,往常看着她,帝君会变得温和平静,然而今天不行,仿佛暴戾难抑的样子,她瑟缩着,尽可能离帝君远一些。
狂风将窗子打开了,宋凝发现窗棂上摆着一盆富贵竹,这富贵竹是龙寝内那盆,出行打猎竟随驾带来了,她恐怕风雨侵了这富贵竹,便主动前去将富贵竹搬了,打算放在别处。
帝千傲立时暴怒了,语气极其不悦:“你不可以碰此竹!除了朕,旁人没有资格碰它!”
宋凝几乎吓傻了,立在那里脸上血色尽失。
帝千傲说着,便将盆体自宋凝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摆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又拿衣袖将宋凝碰过的盆体轻轻地擦拭去她的手指痕迹。
昨日海胤忘记浇水了,他才连盆带来九溪猎场的。他一带来,海胤就紧张了,立刻就浇了水。
他们给朕服用大量的镇痛抑制情感的药物,给朕安排满后宫的女人麻痹着朕。
他们见朕把皇后的画像面向墙壁,见朕不再给富贵竹亲自浇水,见朕将腕子上皇后的名字掩住,他们便以为朕都忘了。
所以他们也全都开始怠慢朕的皇后了,竟连富贵竹都不浇水了,可恨!
海胤寻思...我敢不浇水吗,您暗示得这么明显,都走哪带哪了。不明说比明说还可怕,那点心思藏得可太深了,突然发现帝君虽然自己不亲自浇水了,但原来暗中注意着他有没有浇水的,不由吓得汗毛都炸起来了。
宋凝被恫吓住了,倏地跪在帝千傲脚边,“对不起帝君,臣妾...臣妾是怕风雨侵了此竹,臣妾没有恶意的。您...息怒。”
帝千傲脑海中竟又划过那带血的腕子,还有那双握在他的弓箭之上的纤细的手,他摸着富贵竹的叶子,眼底狂躁消了三分,温声对宋凝道:“今日...是朕失态了。莫怕......”
宋凝心里害怕地怦怦乱跳,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帝千傲回过身来,垂下眸子凝着她,见她眉眼间有许多故人的影子,不由温声道:“宋玉,朕...不会伤害你的。这些人里,朕最倚重你。”
宋凝眉心微微蹙起,“启禀帝君,臣妾...臣妾名讳不叫宋玉。”
帝千傲:“......”
海胤一怔,半年内收的女人太多,名字都记不住了?...最得宠的一个居然还给叫错名字了。或者,从来没用心记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