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87章—刀鱼馄饨
四月的第四天。
清明将雨，这一天的天气有些阴沉。
早上，小九早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盘算着行程不同的姐姐们的餐点，当然的，早上最重要的，就是一餐早饭了。
而清明时节，冬去春来，自然要品尝春天的至鲜。
也就是刀鱼了。
将水惜缘姐姐的中饭，一只只鹌鹑腌制好，小九就要开始准备早餐的刀鱼馄饨。虽然很多人都说清蒸刀鱼才是极鲜。但尝过的都明白，刀鱼多骨，虽然只是软软的细骨，但那种划过喉咙的毛绒绒感，其实是不太舒服的。
所以，尝不到细骨的刀鱼馄饨自然才是品尝刀鱼最好的方式。既有汤品的鲜，又有鱼肉的嫩，简直不要太美。
大条的刀鱼，来自宽广的湖中，没有经历江河的洄游，体型稍显肥硕，却也是漂亮的银色。
片鱼什么的，小九自然驾轻就熟，刀子在鱼头那里一划，轻轻嵌入，压住鱼身，刀子快快划过，一片鱼柳就批了下来。
反面同样操作。
刮一下内里的黑膜，就可以放在一旁备用了。
哦，不能忘记，这些鱼都是已经去鳞了的。只是拿手轻轻一擦，刀鱼表面的细鳞就被擦掉了。刀鱼的鳞富含油脂，清蒸的时候可以保留，增加那种香润的脂味，但是在馄饨里，鱼鳞的存在会使得馄饨内馅有些许粗糙，没有那种细嫩的口感。
鱼骨自然不能丢弃，那可是宝贵的熬汤材料。一锅刀鱼骨汤，那可真的是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啊。
刀鱼肉切小后开剁，双刀模式，不一会儿就不见了那漂亮的刀形鱼肉，只剩下一堆灰色的鱼肉糜，颜色虽然似乎不太好看，但味道嘛……呵。
鱼肉馄饨也好，虾肉馄饨也好，乃至蟹肉这种极鲜的物事，都不可避免其成馅后没有嚼劲，所以还要再加一些猪肉。
因为鱼肉是纯粹的瘦肉，所以猪肉要多一些油脂，五花偏油的那么一块就很好。剁猪肉比起刀鱼肉，更是简单，小九很轻快地，哼着小曲剁好了猪肉馅。
两种馅在盆中混合，快速搅打上劲，一点盐，一点胡椒粉，如果是纯粹的猪肉馄饨，小九觉得是不需要胡椒粉的，那种微微的刺激只会破坏猪肉的鲜美。但刀鱼馄饨不一样，鱼肉的腥味还是需要一点胡椒粉来处置的。
而且，这是湖刀，不是鲜美不腥的江刀，湖中的土腥尤其需要胡椒粉的安抚。
蛋清嫩滑一下，再搅拌到有些黏手，但又没有丸子那样子黏在手上不下去，就可以了。
店里的馄饨皮子也很好，小九也不是那种强求必须全部由自己动手来做的性格，手指蘸一点水，包了馅的馄饨皮子一折，再一扭，就那么粘合在了一起。
漂亮的元宝形状，这就是馄饨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百来个刀鱼馄饨一会会儿也就包好了。这种枯燥的作业，尤其适合拿来想想中饭晚饭要吃些什么，决定了，炒一个八爪鱼，然后那个塘鲤鱼不烧汤了，红烧。
开始炸鹌鹑吧。
“呲啦”的油响，馄饨就放在一旁，还没有热起来的天气，还不需要动用冰箱这一利器。而且河鲜海鲜之类水产的东西，冰过之后味道就差了很多。
时候差不多了，熬刀鱼骨汤吧。
先煸香葱姜，加入刀鱼骨，煎到刀鱼骨微微有一层淡然的金黄，就可以捣碎了，用力戳捣刀鱼骨，让他们骨肉分离，一根脊骨碎成几段。
冲入热水。
一刹那，乳白色的汤就像是从锅底冒出来一样，向上翻涌，那种漂亮的场景，就像是故事里的英雄，看着喷泉中喷出奶牛，不是，牛奶一样开心。
这是煮鱼汤的技巧，尤其是多骨的鲫鱼，本就肉味一般的鲫鱼戳散了搅碎了再一过滤正好就可以喝一碗美美的汤。
鱼丸粉，黄鱼面，哎呀呀，春天也该吃黄鱼了，什么时候吃一次呢？
想着这种事，小九将味道已经溶入了汤中的刀鱼汤倒出来，以漏勺过滤，得到的，就是一锅乳白如凝脂的刀鱼骨汤了。
呼～～～早餐的准备就这样了。
……
早晨。
玉绫的花魁姐姐，可是是男孩子的晴洛梦翻了个身，抱住了被子，夹在两腿中间。
然后，身后的被子就被“噌”地一下掀开了，还不等他打一个寒颤，就听到真正颤动他心神的声音，“哥哥，起床了哦。”
在这个世界上，不，即使是在幻界之中，会叫他哥哥的人，也只有一个。
迷迷糊糊，扭过头去，就看到阳光的高中少女晴空妍正拎着他的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样子笑眼盈盈的晴空妍脸色突兀微红，就将被子一把放下。
“怎么了？我们可是兄妹欸。”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至于这样子吧。
“不是啦，那个，哥哥太姐姐了啦，光着上身简直就是犯规嘛。”晴空妍脑海中回忆着刚刚微坐起来的哥哥的样子，清瘦的身子，再配上那春睡刚醒，还有些困倦的脸……她有些羞涩，和不可见的一点低落。
长发没有扎起来，就那么披在肩上的晴洛梦妩媚的脸上闪过绝望，咸鱼一般滑进被子里面。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以那种心情换上一件裙子，晴洛梦疑惑地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漂亮的眼睛眯起，略微有些害怕，如果是花楼的哪位姐姐或是妹妹，那么晴洛梦就不用做人了。
“是那位牧芊芊姐姐给我开的门，她还说要我给哥哥一个惊喜。”
“哦。”晴洛梦应了一声，牧芊芊姐姐可以打开玉绫大部分的门，因为如果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必然是需要她做些什么来保护大家的。“那么，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爷爷奶奶了。”
晴空妍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道。
“等有一天，我们回去了，给他们扫墓。”
对两个孩子一直很好的老人，也在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离世了。晴洛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面慌得很，爷爷奶奶在天上会怎么看他啊。
啊啊啊，尴尬得都要质壁分离了。
“嗯。”
………“不要沉默了啦。你正好过来，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晴洛梦作为哥哥，难得地爽朗一笑，像是明媚的花。
赶快忘掉那么尴尬的事，只记住亲人的温柔……做不到啊。
……
“你是那个……晴姐姐的妹妹。”小厨房的厨师、食神弟子小九开心地说道。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女孩子，果然会比较亲近。
“小九妹妹，今天的早饭能够拜托你吗？”晴洛梦压抑住了那样子请求的姿势，咳了一声，认真地说道。
“没问题，我做了很多，今天吃刀鱼馄饨哦。”小九竖起大拇指，开怀道。
“欸欸，是那个刀鱼吗？”晴空妍捂住小嘴，颇有些惊讶。
小九一愣，哈哈一笑，“没问题的啦，你不明白，你那个年代几年时候，刀鱼就可以养殖了，很便宜的。”虽然她用的是湖刀，比养殖刀鱼好就是了。
晴空妍点了点头，养殖啊，真是一个神奇的词。
小九下入十来个馄饨，煮一会儿，加冷水，煮沸，捞起。
没什么技巧，没什么步骤，馄饨嘛，都是这么煮的。只是最后，放入热热的刀鱼骨汤之中，再撒上些许葱花。点缀葱花之后就超漂亮的呢。
晴洛梦看着眼前的一碗馄饨，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
那种乳白色的浓汤里沉浮着一个个雪白诱人的馄饨，淡淡的脂色有着一种迷离幻惑的白韵。一丝丝淡雅的香味就那么进了鼻腔，美妙而自然。
咽一口津液，因为这碗汤……勺子轻压于汤面，压制了浮力。浸入汤中的勺子里，慢慢流入白而鲜香的汤水，如同开了一个洞的大海，汤流如瀑布般淌入。
这一幕，再也无可压抑欲望，就那么将勺子凑到嘴边，轻轻一抿。一瞬间，刀鱼的鲜就慢慢溢漫开来。在唇上，在舌尖，在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种浓烈而又淡然的鲜。
和鲫鱼的味道相似，一样的鱼脂，但是鲜味截然不同，刀鱼的鲜，更有一种嫩，是春天刚刚绽开的花，是枝头的一个芽包，慢慢品味，达到极致。
只是汤就……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咬下，内里的汤汁。勺子里的刀鱼鲜汤还在那里，馄饨里的某种更繁复，更超然的味道就迸发了出来。
是肉吗？是猪肉。
包裹着猪肉与刀鱼一同制成的馅的皮子，有些寡淡、但是也已经被刀鱼的鲜味所浸染的皮子里，是猪肉的香与刀鱼的鲜的混合。
迫不及待，再咬一口，将小半个馄饨咬下，好嫩，内里的肉不是硬的，而是一种别样的柔软，像是棉花，但是棉花绝没有那么多汁水，更没有这么舒服的口感。只是那种软，但是微微的弹牙，不像棉花，像是……
对了，就是刀鱼和猪肉的相遇。那种软乎中带着些许弹性，弹性中带着鲜美，真是决然的享受啊。
每一次咀嚼，当牙齿被那软弹的肉肉触到的时候，馄饨中的汁水便流溢出来，不同于刀鱼汤的单纯的鱼肉鲜味，多了猪肉的味道，更加香美艳丽，有着春天的些许暖意。
滑滑的皮子，软嫩鲜美的肉馅，晴洛梦快快吃着面前的馄饨，身上也不由暖了起来。
他毕竟是男孩子，吃东西的速度要快上一些。晴洛梦正拿勺子小口吮吸汤汁的时候，晴空妍还沉浸在馄饨的鲜美之中。
晴洛梦不由一笑，他朝明路归吾乡，何当远山忆家殇，再有几年，他们就能回家乡去了，时光流逝，亲人的坟茔总还是在的，敬一支香，说上一声回乡，只希望……
爷爷奶奶啊，现在的事情就不要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