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25章—鲍鱼鲜肉粽子
明天，就是端午了呢。
花楼玉绫的小厨房里，食神弟子、厨娘小九正在为明日做准备。与木羽华姐姐约好了，要一起去镜湖的梦溪画舫，见一见那位魁首黎梦溪姐姐。
小九自然要包一个豪横的粽子。
十头的小鲍鱼早在昨天就炖了起来，此时已经酥软。这不是什么顶尖的干货，价钱也要便宜很多，但小九还是被闻讯的账房姐姐雀禾用那种眼神看了。
好可怕，感觉会被卖到……欸，这里就是花楼啊。
生的糯米浸了一会儿，现在将鲍汁与酱油倒入，调一个底味。就这样在汁水里泡个半个小时。
肉也已经切成大块，倒入酱油泡成酱油肉，嗯嗯，酱油肉风干之后的味道也很好呢。但今天只是腌制入味加上色。
最重要的，自然就是粽叶了。这个季节，当然要用最新鲜的粽叶，虽然陈粽叶会有一种干货的那种浓缩后的醇香，但应季的新鲜叶子的清香也像是冷颜的无情公子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心就是会扑通扑通地跳。
粽叶要水煮一下，洗去表面的脏，也是让糯米不会黏在粽子上的小窍门。
将几样东西都摆在桌子上，就可以将大片的箬竹叶，也就是粽叶卷起来，成一个漏斗。粽叶的尾巴，有一个硬硬的叶脉那里，长长翘起。
这个尾巴剪掉会更好看，但小九就是喜欢这种画龙点睛的感觉。
放在那个底部的，是一颗小鲍鱼，已经煮得有些发黄，那种黯淡而内蕴的深色，像极了有着久远灵魂的少年，明明是那般小巧，却有着成熟而看透世事的眼睛。
然后盖上糯米，这里要稍微紧一下。看上去小鲍鱼似乎很不安稳，但进了锅子，鲍鱼就会像长在糯米上一样傲然地展现那一个角。
放一块大肉，再盖一层米。
小九也曾经挑战过真正的大粽子，可以放五六块肉，咸蛋黄来个九星天珠，放他个九颗……但那个，说实话，爽是爽了，最后也就没胃口吃别的了。
小九的肉切得大块了些，这样子就够了。
将粽叶压下来，包住两边。如果是新手，崭新的手就会卡在这里，横在那里，手忙脚乱，但小九只是自然地动着手，就用那个延长的粽叶将里面的期许包覆了起来。
将还剩下的一段粽叶折叠，按在粽子一边，嘴巴咬着绳子的头，左手持粽，右手快快绕动绳子，就将粽子扎了起来。
打一个结。这最后的收尾实际上是最难的，绕绳子绕错了，最后解开就只能借助剪刀了。
但那种将油汪汪的绳子“咔啦咔啦”解下来的时候，才是最有趣的。就像身上心上的绳子被解开的那一瞬间长出一口气的轻松。
浸到加了酱油的水中，煮两个小时，再焖两个小时。
鲍鱼大肉粽子就做好了。
……
“煌煌龙君，居水有灵……今我方祭，为佑先民。”
小舟之上，黎梦溪姐姐一般轻盈舞动身姿，一般低声祝祷，这一首唱词，没有那些繁复的修辞，只有最朴素的情感。
为家国而投水，愿与家国同亡，是心中的哀痛，才有了那或不为他人所解的举动。正因见国，方会哀国。
如此之士，民甚至不愿他尸身为鱼虾所伤。
故，请龙君庇佑。
将几只粽子投入镜湖水中。这本就只是一个仪式，不会有浪费食物的行为，而能够得此殊荣的，自然也是花街上粽子业界的大家。
黎梦溪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情本是与她无关，但不知是谁，竟然提议了她来行仪，还好，不负众望……
就在这个时候，足下的小舟轻轻晃动了一下。
住在船上的黎梦溪姐姐自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天空中的黑暗却让她不禁抬起了头。往日就算是大风都没有多少浪的镜湖，此时竟然泛起了阵阵波涛。
而在岸上观礼，感慨黎梦溪姐姐这样子认真的样子也很妙趣的小九看到了小船下卷起的漩涡。
就算是黎梦溪姐姐，也在小船上摇摇晃晃，惊呼、疑问，四周的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个似是雷鸣的宏伟之声却如天火一般，砸在众人心头，“是谁？是谁竟敢如此羞辱于我？”镜湖的波涛之下，一个修长而带着力量的影子以爪踏云，浮于半空。
没有翅膀，似蛇，却又牛鼻鹿角，生有鹰爪，云气与风雷神珠环绕其身，狮虎般的颈发此时已经怒张，其心底的愤恨不言而喻。
龙。
只需这么一个词汇，便能知晓其存在。
那便是镜湖龙君，本应只是小湖龙王的他，却比小九曾拜访过的那些海中龙王还要可怕，那种狂怒的样子，似乎可以崩毁天地。
天象的变化，已经遮盖了整个花街。但这，似乎只是他因怒而泄的些许气息。
一枚已经打开的粽子浮到了黎梦溪的面前，“是谁？竟敢将如此邪物送到我的面前？！”那位龙君怒吼道。若不是在意行云布雨的规则，或许早已雨落如注。
有眼尖的已经羞愧地低头行礼，恭敬道，“龙君，此乃我家新作，取一落紫薇山的桂花，再辅以却谷两年糯稻，而最惊艳的，便就是这粽子之中还加了一枚猪肉，这猪肉……”
“猪肉？”那龙君已是勃然大怒，“你竟然在粽子里加猪肉？这可恨的咸。咸党最是可恨！天道无常，竟让咸党宵小占我龙族高位，却不知这世上，唯有甜党方是正宗。”
他看向那人，“你竟敢以咸粽羞辱、蛊惑于我，实在可恶！”
呃……小九该说什么好。
那龙君还在高声，“他日，我必登龙祖之境，杀上龙界，为我甜党正名！”
“哦，你敢？”一个淡淡的女声响起，一双圆眸浮现天际，一种更可怕的威势压了下来。“我本是来看看，却不想你这个叛逆之人竟还在喋喋不休，说着那等污秽之语。这世上……”她一字一顿道，“唯，我，咸，党，至，尊！”
“所谓甜粽，不过歪门邪道罢了。”那女声带着杀意，恶道。
“好好好，也不用他日，今日就让我领教龙尊高招。”镜湖龙君须发勃发而起，狂怒道。
堪称神战的争斗将起，却就听一可爱女子之音，还带着少女的稚嫩，却已显露清丽，“两位龙君请听我一言。”
谁竟然还能如此……低眸望去，见一微笑少女，正是小九。
“这位莫不是食神……”龙尊只看到小九身边的自闭师傅，已经认出了他，却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若自闭师傅是真的食神，那便要称一声尊上，但他只是有这么一个称号……
“在下是师傅的弟子。”小九咬了咬唇，她竟然还是这么没有存在感。该说是师傅太厉害了吗？但今天，只有小九可以力挽狂澜。
眼中带着自信的小九抬起头来，取出一物，递给镜湖龙君，“龙君请尝此物。”
“哼，看颜色……你也想用咸邪来蛊惑我吗？”
“龙君一尝便知。”小九自信地抬起她那无奈的胸膛。虽然她在某些方面很无奈，但是厨艺，她不怵任何人，师傅，看好了！
粽子浮于半空，绳子、粽叶慢慢打开，然后落入那龙口之中。
久久……
风云变化……最后是一声叹息，“怎会……如此？”
足有人头大小的泪珠从那龙君竖眸中滚落，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明白了吧，这世上，只有我咸党才是最终的终极，一切的至尊。”龙尊也已明白事情的经过，大笑道。
“龙尊尊上，此物，请带回您的洞府一用。”小九再拿出一个木盒，笑道。
“好好好，小丫头，我记住你了，你是……”龙尊很开心地将那木盒收好。
“在下是师傅的弟子，小九。”小九不卑不亢地仰头说道。师傅，当你记起这一天，请你为你的弟子自豪。
在龙尊消失之前，一只手就抓住了小九的手，将她拖走了。自闭师傅跟随其后，他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
被木羽华姐姐拽到了梦溪画舫之上。
小九也是明白的，她大出了一次风头，恐怕会成为焦点，这和她过去的小透明形象不符。但是果然，这件事情必须去做，毕竟……
“小九妹妹，那个粽子，到底是……”
湿漉漉的，已经是必然的，回来的黎梦溪姐姐身上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展露不要说小九，就算是那位玉绫的晴洛梦姐姐都会颤抖羡慕的曲线……欸，晴洛梦姐姐就是身材差了点，但曲子是真的好听。
“是鲍鱼粽哦，很好吃的，来一个吗？”
黎梦溪姐姐脸色微红，“居然加了鲍鱼啊。”
“姐姐你是不是受凉了，快去泡个澡，暖暖身子吧。”木羽华看了小九妹妹一眼，她呀，就是在这种事情上呆呆的，居然还想拉着湿嗒嗒的黎梦溪姐姐说说她的粽子有多么厉害。
被推进浴室的黎梦溪一件件解下那被龙君冲起的水花弄湿的衣服，泡在浴缸里。然后看着还拿在手里的那只粽子。
已经染成茶色的蝴蝶结一抽，再一点点剥开粽衣，却没有看到小九妹妹说的鲍鱼，但是却可以嗅到一种浓稠的鲍鱼味道。但是似乎带上了糯米的甜香。
轻轻咬下，柔软的糯米里，每一粒米的中间，每一粒米的内心，都已经被那稠厚的味道所浸染，变成了鲍汁的滋味。
鲍鱼是那么强势，但是却被糯米包裹，一颗颗小小的糯米黏和在一起，内里是鲍汁的味道，但细细尝来，却还能从最后，感受到糯米的一缕甜。
只是淡淡的，却和鲍鱼本身的那种肉的甜香混合在了一起，中和了粽子本身加入了酱油的咸，咸与甜交汇，成了一种极美的咸鲜。
再小小一口，热热的汁液流了出来，流淌在嘴巴里，是肉的油汁。油汁滴下，黎梦溪姐姐快快吮吸着那不多，但如【十面埋伏】一曲般急促而来的汁液，然后手指擦过油汁滴到的地方，将手指吮在了唇间。
即使是只剩下油润的油脂中，也有鲍鱼的味道，那份来自海洋的鲜美已经渗入了这个粽子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油脂中的鲍汁的咸与甜，是在煮粽子的过程中，从糯米中一点点渗进去的。
所以，油脂的肥肉的香醇并未被那鲍鱼所破坏，而是交错起来，以热而肥糯的油脂包容了那份高傲的鲜美。
粽子已经被咬开了一个口子，一块枣红色的肉块嵌在糯米之中，那里的糯米颜色要更深，舔一舔嘴唇，也要更香。
肉的香与鲍鱼的鲜一同进入那薄薄一层糯米饭中，将同样美味，却不一样的味道染到了上面，终于成了一种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极其美妙的滋味。
咬一口肉。
肥肉已经化为了油汁，残存在皮下的油块已经没有了腻，只剩下软弹而带着油香的妙趣。而那块肉，浸染于酱油之中，再被鲍汁一次次进入，猪肉微甜，鲍鱼咸香，两者的交互让这一块肉成为了鲜的承载。
如终究是肉，是有一点硬的。但是已经酥软的肉肉会在嘴巴里碎成一根根肉丝，而那种肉碎成丝的触感，与糯米柔软而糯香的质感，是在嘴巴里同时、依次，交替浮现。
两种不同的口感，让咀嚼着的嘴巴，感受到了迥然不同的软。
肉中，也渗入了糯米的甜。在糯米中煮熟，更类似于蒸烤的肉，有着鲍鱼红烧肉这一形式没有的香。
糯米，鲍汁，肉肉，三者已然交错起来，成了嘴巴里完美的三重乐章。
最后，是点缀在角上的一颗鲍鱼。黎梦溪叹了口气，她能够想象得到，挺起的粽子上，落着一颗鲍鱼的美。那能一下子吸引住目光。而现在，却只是收尾。
轻轻咀嚼着那颗鲍鱼。或许是已经完全化出了鲍汁的缘故，软弹的鲍鱼没有那么强烈的鲍鱼鲜美，取而代之的，是糯米的微甜，与酱油的咸香。
他们恶恶地抓住了鲍鱼残存的一点鲜美，将那一点味道高高举起，露出其中的曼妙。
嘴巴里，是咸咸的。糯糯的粽子吃完了，却有些意犹未尽。这种糯食不能多吃，但是黎梦溪却还想再来一个。
她擦干身子，套上不知何时拿过来的衣服，走出了浴室。毕竟是花魁的她，看着也在啃粽子的两个少女，询问得有些委婉，“小九妹妹，你给那位龙尊的……”
只见小九微微一笑，“是赤豆蜂蜜粽。”
呃，不是别的咸粽吗？那位龙尊可是……
小九已经骄傲地插着腰，“什么咸党甜党，粽子竟然也可以搞这种东西。”她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在我这里，所有的粽子都是好吃的。”
想象得到，接下去的龙族，明年的端午，会很有趣。黎梦溪姐姐勾起嘴唇，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小九妹妹，那么那个蜂蜜粽子，我能尝尝吗？”微笑。